「別叫我先生!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是在您那兒睡過覺。」
「在我寓所里睡過。勞駕,在這一點上請您要把話說得準確些……那我該叫您什麼?」
「叫『傑瑞』不好嗎?」
「您不是叫傑拉爾德嗎?」
「『傑瑞』也是傑拉爾德的一個簡稱。您想想我們上一任總統!」
「行,行,就叫傑瑞!我要去換衣服吃晚飯。咱們在餐廳見吧。」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她在A艙面的舷欄杆處拐過去,舉起一隻手朝我揮一揮表示致意。
她並不是因為落下了寫生簿而上岸去的吧?回到船上時,她的兩隻手可是空的呀。
四小時以後,當「伊拉克利翁」在燦爛的星空下駛向它第一個環遊目的地時,我和黛莎正在後甲板上興緻盎然地跳舞。
我第一次看見希臘女人穿著一襲連衣裙,從一個雙腿修長、男孩子氣十足的姑娘驀然變成一個楚楚動人、魅力無窮的女人。在兩次舞曲之間,我們在酒吧享用飲料。黛莎偎依在我的身邊。
「環遊結束后,你打算於什麼?」她問道。
「它才剛開始呢。我不想現在就來談結束。」
「在這趟環遊中總會有些事情發生,不是嗎?」
「我估計所有的遊客都盼望有些事情發生。有好結局的調情打俏、某種特殊的經歷或者……」
「你很清楚我指的絕不是什麼調情打俏。」她黑色的眼睛憤憤地閃著光。一個大高個兒的男人,從他帶格子的茄克可以看出是個美國人,正在朝我們走過來。
「您聽著,我的夥計,我認為您把整艘船上最靚麗的女孩兒據為己有是十分不體面的!」他嗡隆嗡隆地說,「請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她跳一曲舞!可以嗎?」
「請您問她本人!她是成年人。」
「為什麼不行?」黛莎說著便挽起那人的胳膊,隨他進入舞池。
我向酒吧招待示意給我再把杯子斟滿。這時有人碰碰我的肩膀。我轉過頭去。
眼前這個男子肯定不是美國人。他比我矮一頭,長著一張生麵糰似的面孔,兩隻鈕扣似的黑眼睛活像兩顆葡萄乾。嘴巴生得頗不對稱,上嘴唇短,而下嘴唇厚大並且紅潤。深黑色的直頭髮緊貼在腦袋上。
「您為什麼把這姑娘帶上船來?」他沒好氣地問。
「因為這是攔不住的事。」
「誰把帕拉斯殺死了?」
他說的英語帶著生硬的口音。
「您是我的夥伴嗎?」
「有可能!如果我們不往後撤的話。不過這取決於你們。假如你們不可靠的話,我們就不賣。」
「跟一個知道姓誰名誰的人才好說話。」我有意要套出他的身份。
他尋思片刻,好像是在琢磨應對的辦法。最終他不得不說出自己的姓名:「列夫-富朗基斯。」
「你好,列夫!帕拉斯被勃洛斯基的人殺了。我也被他們抓住並拽到他們的頭兒那裡。」
他舔一舔肥厚的下嘴唇。「勃洛斯基在雅典嗎?」
「你們不再供應他,使得他陷入困境。於是他便把他一個個大猩猩似的暴徒們塞進飛機里,企圖搞垮我們的買賣。」
「勃洛斯基提出的價格比你們老闆低百分之三十。」列夫-富朗基斯說,「他在五次供應中弄虛作假,沒有按照真正的市場價格付款。」他顯出對此十分惱火的樣子。「您是怎麼從勃洛斯基那裡逃脫的?」
「我運氣不錯。他們運送我的汽車被捲入一場車禍。我逃出來,但必須完全神不知鬼不覺地迅速離開。這樣,您就可以得到為什麼帶來這位姑娘的解釋了。花了五千美元才使她終於相信叫警察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富朗基斯呷一口他杯中估計非常甜膩的紅色濃液。
「那麼勃洛斯基呢?」
「謀殺帕拉斯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他的一個手下人被逮捕。話雖這麼說,我還是認為勃洛斯基是一個不屈不撓的老傢伙。只要他了解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是頂著風也會出現在萬無一失的地方。他租了一艘船。」
「一艘船頂個屁用。過去我們從伊斯坦布爾卸貨。現在已經不行了。我們新的卸貨地點勃洛斯基根本不知道——我想,我們可以把勃洛斯基甩在一邊,如果……」葡萄乾眼睛閃爍起亮光。「錢在您這兒!」
「六種不同的貨幣,共計五百萬美元,扣除我得給那姑娘的五千美元。」
列夫-富朗基斯轉過頭去,細細地觀察著黛莎。此時她正在跟那個美國人瘋狂地扭擺著,像是在下面第三大道的所有迪廳里正經學習過似的。
富朗基斯撇著肥厚的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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