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嗎,萊斯納爾!天啊,您可知道……」
「我知道,」萊斯納爾說。「請讓他跟我說話。」
短暫的劈啪聲,然後是林德爾的聲音——
第03章
「林德爾。啊,不是嗎?那就是說,您到底還在,萊斯納爾?那我馬上就可以告訴您,在我的工作中我經歷過各種各樣的事情,可是您的行為打破了所有的紀錄。」
「原來如此,」他只是這樣說。
這「原來如此」似乎使這大老闆不高興。短暫的停頓。
「現在請聽我說,迪特……」林德爾又開始說。
「不,雅可布,現在您聽我說。」迪待說,「要是您不開心,您盡可以把電話掛上。可是聽聽我要對您說的話,這也許很有趣。」
「您究竟怎麼啦?怎麼這樣對我說話?」
「哦,沒有什麼特別的。這事我早就反覆考慮過了。只是今天我又把它想起了。我想問一問您……」
「您提問題?向我提問題?當然可以,但您是不是瘋了?」
「您怎麼這樣說?難道向您提問題就是瘋了嗎?這使我感到驚訝……」
這時,電話線的另一端,林德爾氣得呼哧呼哧地喘氣。
「雅可布,您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您現在的所作所為?例如,關閉薩克森鋼鐵廠的事,您有沒有完全徹底地思考過?也許,您所說的和所做的,只不過是監理會的先生們所決定的東西。是的,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您當然不會提這樣的問題。您怎麼會想到提這樣的問題呢?您根本不需要提,因為像您這樣的膽小鬼,就像監理會一樣,始終對自己的事情有把握。對嗎?我指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倒霉的,始終只會是其他的人。」
「您這是什麼意思,怎敢這樣對我說話……」
「始終只會是其他的人——反正是其他的人!」迪特簡直叫喊起來,他覺察到這點,馬上又壓低他的聲音。「由此可見,您自己有過錯,對嗎?雅可布,雅可布,現在是您從您的高位上退下來的時候了。您早就不知道現在發生的事情。您壓根兒沒有看到本質!您早就失去了責任,您這狂妄自大的軟骨頭!所以,您不久就會成為不中用的老馬,這我可以向您保證。您遲早會下台的……是的,您說呢?您畢竟不再靈巧了。您有自己的原則,對嗎?」
「萊斯納爾,我曾使您在職業上平步青雲。我一直同您患難與共。現在,我知道這是一個錯誤。」
「我能想象得到。」
「是的,我現在知道您病了。」
「猜對了,雅可布,是的,我病了……非常感謝您沒有馬上把電話掛上。這樣,我能有機會——總之,您是對的,我們共事已經很久了——我畢竟有機會向您提個好的建議。我現在所措的,不是您在公司里引起的整個不遂心的事情。那兒一直有些傻瓜願意聽您講述這件倒霉的事。在他們最終被趕出公司之前,他們也會同意您的看法的。可是現在,我關心的不是他們,雅可布,我關心的的確是您。不管您覺得我的建議是討厭還是可笑,這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萊斯納爾!」
「現在聽我說。要是您讓我把話講完,這也許有好處。對您,雅可布,對您那該死的、愚蠢的腦袋也許有好處。您一直還在聽我講嗎?」
呼吸聲。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萊斯納爾把話筒拿到嘴前:「雅可布,我是認真的。努力找一下您為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原因吧!想一想您到目前為止的生活吧!想一想您還剩下的生命吧!您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像您現在的所作所為,到底值不值得,因為有一點我可以明確地告訴您:最後付出代價的,始終是我們自己……」
然後,他輕輕地把聽筒掛回到電話機上。這時他想:可是對你來說,這一切已經為時太晚了。有這麼多的打算,這麼多的計劃,這麼多的夢想,可是,這一切將永遠看不到了,永遠經歷不到了……這麼多的工作,可是無法把它們完成了……
這麼多的工作!可是什麼也不明白。
最重要的是不明白。
當他離開這家酒店的時候,汽車上的前燈已經打開了。暮色吞沒了整座城市。他穿過狹窄的小街,朝他的汽車走去。在那些花園裡還長著美麗的老樹。透過那些手工業工場的窗玻璃,可以看到手工業者正在工作。孩子們朝他迎面走來,三個年輕的姑娘手拉著手走,一邊發出格格的笑聲。
他用鑰匙打開了車門,掉轉車頭,朝格律瓦爾特開去。他駛過哈爾拉辛,看也不看那暗黑的、只有幾盞燈亮著的別墅區。那兒有他的家。他周圍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黑暗,他繼續向前開去,心裡茫然不知所措,越來越失去方向感和時間感。
他只知道一點: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以後的幾小時里,迪特-萊斯納爾精神恍惚。在他的記憶里只留下少許的東西。他只記得,他在巴特-托爾茨地區一家加油站附近的小酒店裡喝了一杯啤酒和兩杯伏特加,然後叫了一點飯菜。當服務員把一盤香腸色拉朝他推過去的時候,他幾乎要嘔吐。在酒店外他的車子旁邊,站著一個凍得發抖的年輕人,兩手深深地插進他的派克大衣的口袋裡。迪特也想起自己的臉:瘦削、年輕、渴望得到同情。這年輕人間迪特,可否讓他搭車,他要到慕尼黑。要是在過去,他會說可以。可是現在:「我還有急事,我勸你不要搭我的車……」
這年輕人盯了他一眼,然後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當萊斯納爾掉轉車頭朝慕尼黑開去的時候,他想,也許這年輕人認出他是兇手。也許你看上去像個兇手?
在車子里他老是看錶。也許漢娜還一直醒著,等他等到午夜。然後,她服她的藥片,去睡覺了。
而你還得熬過這段時間。
當他到達慕尼黑的時候,已經是夜裡1點多鐘了。萊斯納爾駕車穿過哈爾拉辛的寂靜的街道。白色的牆壁,樹木,青銅大門,樹枝後面燈光閃爍。然後是那家糕點甜食店已經降下的金屬百葉窗,它們在燈光下發出微光。
陶伯爾大街到了。
他沒有把車子開進車房,而是讓它停在外面,也沒有把它鎖上。幹嗎要把它鎖上呢?接著,他反躬自問,要不要吞服總是放在放手套的抽屜里的漢娜的鎮靜藥片。然而,這有什麼用呢?他已經不再感到害怕。他的大腦已經克服了最後的疑慮。他已經想得夠多的了……
他抬頭看了看那兩棵長在陶伯爾大街的圓形花壇里的古老的栗樹。不存在經久不變的東西,沒有永恆的東西……使我們苦惱的是,我們無法清楚地認識到結局。它是無法預測的,它隱藏著。它可能是壞的,也可能是富有成果的。漢娜興許等得不耐煩了,他非常了解她。厄爾菲呢?厄爾菲對剛才發生的事也許壓根兒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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