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秀不好意思的把目光投向別處。
門廳的叫喊聲再一次響起:「救命!快來人啊!」
女人有些猶豫,雖然害怕可她還是決定要去門廳瞧一瞧,她故意放慢腳步等待駿秀走到前頭。
腳下象牙色地毯柔軟的感覺消失,幾步台階下是鋪著大理石的門廳,堅硬而又冰冷,就象此時站立在那個圓形水池邊的幾張臉。
水池中暗藏的噴頭散出剔透的水花,蕩漾開的漣漪化開、相切、最終消失在那座雕塑的腳下。而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那條長著許多個腦袋的龍上,他們的眼睛中充滿驚恐和慌亂,駿秀機械的轉動腦袋,向那個水池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只一眼,身為警務人員的駿秀也難以抑制胃部的翻騰,耳邊的說話聲如受到了干擾似的不清晰,像有隻蚊子在腦殼裡盤旋,「嗡嗡」直作響。
門廳發生的事件猶如走進但丁描述的煉獄般令人毛骨悚然,那條飛騰在水池上的龍朝天空揮舞著龍爪,它碩大無比的龍爪上俯卧著一具中年女性的屍體,白色的衣擺濕漉漉的耷拉下來,手指扭曲成痛苦的曲線,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一定是驚恐的。貫穿身體的爪尖微微露出背脊,紅色的血無聲無息順著光滑的雕像流淌,美麗的鮮艷被水滴渲染變成了粉紅色,整幅畫面散發出神話般的恐怖氣味,希臘傳說中的惡龍托舉著純潔的聖女,鮮血是最奢侈的祭品,祈福的祭祀在眾人面前殘酷的開場了。
水池邊站著兩男一女,方才的呼救聲正是這個四十多歲女人的喉嚨里發出來,她的雙頰因為喊叫時缺氧而漲得通紅,雙唇止不住的抖動,她奇異的花哨服飾在色彩單調的門廳里格外醒目,駿秀首先注意起她來。
之所以用「奇異」這兩個字來形容她,因為她一身波西米亞風情的裙衫是駿秀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打扮。色彩斑斕的裙衫下擺層層迭迭,做工精巧的褶皺從緊束的腰際開始綿伸,紮起一條掛著瑣碎亮片的銀質腰帶,符合黃金比例的分割線於是恰倒好處的設定在了女人上身和下身之間,整件衣衫上綉滿藍底碎花、古老符號以及豹紋,光鮮到眼花繚亂。右手中指一枚鑲嵌鑽石式樣古老的銀戒上,和整體的風格有很大的反差。她長長的捲髮用一條彩虹顏色的絲巾紮起,用一串紅色的掛珠掩蓋了鬆弛的脖頸。要不是臉上皺紋的出賣,駿秀要猜出她的真實年齡還真不輕鬆。
兩名男青年年紀相仿,可面對著同一具屍體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身材高大稍顯肥胖的那位,他長著一個大大的鼻子,這讓臉上其他五官看起來都很小,雙手攏著兩鬢翹起的頭髮,他專註的看著水池,對屍體的慘狀卻是熟視無睹,就像青蛙看不見靜止的飛蟲一樣。
另一個戴著和女人相同的銀質腰帶,衣服和臉一樣是皺巴巴的,可能是因為聽到叫聲,匆忙趕來的緣故,他除了驚愕的臉孔,其他部分似乎都還處於睡眠狀態。
他幾乎不怎麼敢看那具屍體,他拉拉「吉普賽女人」垂下的袖子,小聲的問:「師傅,這是怎麼一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該怎麼辦呀?」
聽稱謂,他們兩個是師徒關係,可現在還有什麼職業還保留著這樣的師徒關係呢?一連串的問題丟給比自己更不知所措的女人,只會引發混亂的局面。
「大家不要慌,這裡有警察,交給他處理就好了。」聽嗡嗡的鼻音就知道是沒睡醒的施磊在說話,他雙手放在頭頂上壓著翹起的頭髮,站在台階上,點點駿秀的後背。
那位走廊上遇到的女人,雙手環抱胸前交叉摩挲著自己的肩膀,用溫暖的手掌撫平雞皮疙瘩,腳下有些不穩。
「警察,你快過來處理一下啊!」兩個「吉普賽人」催促著駿秀。
駿秀一時不知所措起來,甚至不知該先邁左腳還是右腳,以往他在現場遇見的被害者都尚存一息,冷冰冰的屍體倒是頭一遭,即便不去觸碰它,也能肯定它是死亡的。
六個人面對著殘酷的死亡,新奇而又恐懼,誰也不願意做些什麼,也不願意首先離去,這個僵局隨著門廳的玻璃門打開而被打破了。
走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光景、枯發蓬亂的男子。逆著陽光,看不清他的臉,頭髮被清晨的陽光染上了金燦燦的黃色,領口磨損的白色圓領T恤外罩著一件黑色輕薄外套,雖然都是名牌,可穿在他身上卻顯不出氣派來。他右手提著一隻小包,看起來不是很沉。頑皮的太陽在他身上描出一個耀眼的輪廓,看起來很神奇。
高級材質的玻璃門在他身後無聲的關閉,枯發男人臉部掛著一抹憂愁,他抿著薄薄的嘴唇,緊皺的眉毛幾乎在眉心處匯合了。儘管沒人知道他的來頭,但進門見屍顯然令他很不舒服。
「你們是誰?」一個駿秀熟悉的女中音,山莊的女主人坐在一把電動輪椅上現身門廳,她那身淡粉紅的睡袍和化於水中的鮮血十分相象。眾人這才發覺在走廊旁的樓梯下隱藏著兩扇暗門,暗門正對著門廳,裡面則是女主人私密的卧房。
門口的枯發男子先開了腔,他掏出一封信揮了揮,說:「我是左庶,三天前在我的調查事務所收到這封委託信,信中告訴我『塞汶山莊』今天將會發生一起事件,需要我的說明才能解決。現在看來,這樣的事件並非在我的調查職權之內。」
「你就是那位有名的偵探?」駿秀不止一次在結案的會議上聽到過這個名字,畢竟他的姓非常罕見。
「吉普賽人」接過左庶手裡的信,多事的看了起來。
「陳媽怎麼了?她怎麼了?」終於卓凌看見了水池上的物體,這是無法承受殘酷的現實。她不顧身邊圍作一圈的陌生人,眼淚奔流號啕大哭起來,沒有化妝的臉上,五官模糊一片。她不停重複著問題,希望得到別人的回答,不肯輕易相信自己口中宣布的死訊。
「趕快報警吧!」名叫左庶的偵探當機立斷,代替主人發號時令,並安排幾名女性到看不見屍體的地方休息,以緩解她們的不適。有條不紊的安排展現出過人的冷靜,駿秀不由想去了解這個深藏不露的男人來。
可手機的信號在緊急時刻,和警察一樣很難找得到,不管重撥多少遍,永遠是中英文雙語無法接通的回答提示。
「奇怪,我的電話怎麼打不出去?」施磊搖晃著手機說道。
駿秀拿出手機查看起來,昨天晚上明明還能接收到簡訊息,今天卻顯示在服務區之外,所有的信號被隔絕在了這所山莊之外。
左庶拿起「塞汶山莊」里的電話聽筒,隨即搖搖頭又放下了。看來這裡的一切通訊是中斷了。
在很多的推理小說里,有一種傳統的經典模式,被稱之為「暴風雪山莊殺人」。那便是所有的人被圍困在封閉之地,完全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沒有人能夠出去也沒有人能夠進來,陷入一個巨大的密室中。兇案就在這樣的空間下接連發生,無疑兇手躲藏在存活下來的人之中。這塊看似無法外出之地有利於兇手的行動,但實質上兇手脫罪的可能性和他自殺的幾率一樣大。
不過「塞汶山莊」里的情況倒不至於如此悲觀,因為所有人在十分鐘前親眼看著左庶從正門進入山莊,透過玻璃能看到山莊外的汽車完好無損的呆在原地,只要願意,他們可以坐上汽車離開。對於拘泥小節的推理迷還要解釋一點,十月的上海不會有類似暴風雪和龍捲風之類的天災封鎖山莊的出路,也就是說,「塞汶山莊」目前還未達到「暴風雪山莊」的最低要求。
不過,每個人都把事情想得有些簡單,徵兆已經出現,可是被忽略了,那麼災難就無法避免了。
「電話打不通,那麼我們要派一個人去報警了,其餘人在這裡等警察來。」左庶掃視了幾個男人,問道,「剛才我在門外聽到有人說你們之中有警察,請問是哪位?」
駿秀舉舉手。
「為了確保現場物證和人證的完整,我們就委派他去報警吧!大家就在這裡稍等片刻。」左庶提議道。
「可是怎麼證明他真的是警察?」水池旁那個冷酷的大個子終於開口說話了,「這裡發生的是謀殺案,輕易放走一個人,很可能放走的就是兇手。」
面對這樣質疑,駿秀默默拿出自己的證件來消除大個子的疑慮。他瞧一眼輪椅上輕聲抽泣的卓凌,想過去安慰幾句,但不該說什麼?他只希望能快些趕回來,靜靜的看著她也好。這樣的想法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一定認為他的腦袋有問題。
再沒有人反對駿秀去報警,駿秀也不再耽擱,繞過門廳的水池,快步跑向那道玻璃門。
感應門並未自動打開,駿秀調整了一下站立的位置,兩片玻璃紋絲不動。
「這門是不是壞了?」駿秀拍拍結實的玻璃門,抬頭看到安裝在門上的感測器垂頭喪氣,僅靠幾根裸露在外的電線連接,在半空中搖擺著,「那我要從哪裡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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