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好像又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從後山傳來的鳥鳴聲突然變得焦躁不安。頃刻間,鳥兒們發出垂死掙扎般的聲音,然後是雜亂的拍翅聲,紛紛飛向天空。
鳥兒們驚恐的振翅聲在山谷間迴響,再加上嘎嘎的叫聲,彷彿在宣告世界的終結。難以言喻的不安令我不知不覺停下來。
我開始感到眩暈,難以抑制的眩暈。一股想癱倒在地的衝動襲遍全身。
這時,我突然感覺陽光似乎變暗了,抬頭抑望天空,看不到一片雲。看來,天地真的發生異變了,太陽正在死亡,連春天強烈的日照也變得有氣無力了。世界正步向終結,這是核戰爭的結果,太陽也像枯萎的向日葵般走向死亡。吹來的風也越來越冷,這是因為太陽的威力正在減弱。世界從今天起將進入漫漫長夜,地球將步入寒冬,開始漫長的冰河期。
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七月嗎?我突然意識到這一點。但我無法作出判斷,因為頭暈得厲害。但剛才明明是早晨,天剛亮,空氣涼而濕潤,鳥兒嘈雜,時鐘顯示著早晨八點半。
現在大概還是不到十一點吧。我從口袋裡掏出懷錶,刻度指著十點五十五分。
「《一切在今天結束》,你知道嗎?」
當我這樣問香織小姐時,優雅的香織小姐突然像惡魔附身似的失常了,世界同時也發狂了。從早上到現在不過兩個多小時,世界就完全變了樣,這太荒謬了。
我覺得頭暈。啊,多麼可怕的一天!我的頭越來越暈,快站不住了。
以上的情景如果是夢境的話,這夢也做得夠了,我希望自己早點醒來。我的頭好暈,難以忍受的恐怖襲上心頭,冷汗浸濕全身。「這樣下去一定會死的!」我呼喊著,希望能從噩夢中蘇醒過來。
我用手猛敲額頭,發出咚咚的聲響,感覺很痛。啊,這麼說來,這不是夢!雖然難以置信,但鑽心的疼痛告訴我這是事實,剛才所見的荒誕景象竟全是事實!怎麼會這樣?
太陽正慢慢消逝,周圍漸漸暗了下來,無盡的夜就快來了。四周的木屋以及對面山上的樹木,眼看就要被黑暗所吞沒。鳥兒們發出的嘈雜聲越來越激烈,這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它們也感到驚慌,為這近乎愚蠢的一切感到驚慌和絕望。
正如我所想的,世界在一九九九年壽終正寢。
老是站著令人感到恐懼,我無精打采地尋找小徑,往曾經有過火警瞭望塔和消防隊的地方走去。不用說,瞭望塔和消防隊的建築都不見了,這地方已經成為荒原。荒原中有兩棟房屋相鄰而建。已經坍塌的商店,窗戶玻璃都已經破碎,牆上開了個大洞,完全沒有人的影子。這裡已經變成了廢屋,窗戶和洞的深處一片漆黑。其中一間商店的屋頂上豎立著「山葉」的招牌。另一間商店的招牌在黑色污漬下勉強可以看到「三洋」的字樣。
啊,我想起來了!此地確實有過這樣的店鋪。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就是我熟悉和曾經生活過的世界!
從店旁邊穿過,我進入樹林。由於陽光已經完全消失,伴隨著青草的濃鬱氣息,讓我有種置身暗夜之感。我在林中暫時停下,眼睛過了好一陣才慢慢適應周圍的黑暗。
畢竟現在不是真正的夜晚,雖然林中頗為昏暗,但林子外面還是有些微光射入。我站在樹林里,潛心思考這死寂的世界。周圍一片昏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有鳥兒的喧鬧聲了。我聞到青草的氣息,然後又聞到好似野獸的氣息。
不過,此刻我的身體並不能感覺到充斥在這片樹林中的放射性物質。被輻射污染后,往往要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悲慘的癥狀才會突然顯現。
事到如今,看來我誰也救不了了!加鳥先生已經死了,香織小姐也無法救活,甚至連我自己也將追隨他們倆而去,走上不歸之路。現在沒有必要再忙著找急救醫院了,反正世界已告終結,人類滅絕了。
眼睛終於習慣了昏暗的環境,也大致能看到樹林深處了。由於鳥兒已經不再鳴叫,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此時,我聽到附近有生物的呼吸聲。我屏住呼吸傾聽「嘶、嘶」的聲音,同時,「沙、沙」的踏草聲也從黑暗深處響起。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啊!」我不禁驚叫出聲。附近的樹蔭里突然出現了一隻恐龍。它張開咧至耳邊的大口,露出一排尖厲的牙齒,動作雖然緩慢,卻嚇得我渾身癱軟,跌倒在地。當我正想起身逃跑時,左手卻被這隻怪物咬住了。左手被咬碎吞噬的聲音無情地傳到我的耳中,或許恐龍也吃腐肉吧,它的口中發出陣陣難聞的氣味。這種氣味聞久了,一定會讓人嘔吐的。我因為恐懼而失神,拚命驚呼,但是能救我的人又在何處呢?這世界就要終結了。
怪物撕裂了我的左手,我好不容易站起身,驚恐地逃出危險的樹林。
重新回到商業街,昏暗的對面走來一個久違的人影,大概是核戰爭后的倖存者吧。我喜出望外,等對方慢慢走近。那人穿著灰色襯衫和現在完全絕跡的藏藍色褲子。
我的左手鑽心地疼痛,從麻痹的左肩往胸部擴散。我忍住劇痛,看著對方,感到瞠目結舌。我從未見過如此瘦骨嶙峋的人,簡直就像一具朝我走來的骨骼標本,肌肉少到不能再少,就像皮膚直接覆蓋在骨骼上似的。他的雙頰好像被剜去般地凹陷,頭蓋骨的形狀清晰可見,鼻子下方似乎長著黑色鬍鬚,但看不太清楚。這不只是因為太陽已經消失,也是因為他的皮膚如焦炭般黝黑。
我慢慢靠近他,對他說話,完全忘了對方可能無法看到我。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臉不解的神色,擺出難伺候的哲學家架勢,皺著眉頭,彷彿要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且表情還略帶悲傷。在黑暗中,他進一步靠向我。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嘴唇,只見他的嘴巴像唱歌般不停抖動著,發出的卻是怪異的聲音。他像一條處於缺氧狀態的魚,氣喘吁吁地抖動著嘴唇,說出一連串數字。
我嚇呆了!看來人類已經失常,語言消失殆盡,僅能靠數字的排列來表達和溝通了。
「三八五六四七六四。」他快速地嘟囔著這一連串的數字。
「三八五六四七六四……」他重複著這串數字,或許是為了讓我明白吧。然後他露出潔白的牙齒,扭動那張黝黑的臉向我展露笑容,還慢慢伸出手拍我的肩膀以示友好,這讓我感到一絲興奮。但一轉眼,他的喉嚨突然迸發出笛聲般高亢的聲響,然後推了我的胸部一把,就踉踉蹌蹌地跑走了。
只見他斜著身子慌慌張張地閃入粗糙木屋的板壁之間,看他的樣子,就好像剛出洞的螃蟹又匆匆忙忙地逃回洞里。
他的奇怪舉動或許是某種暗號,就在這個時侯,從並排的木屋中陸陸續續地走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人」來。這些所謂的「人」有著人的身體,但腦袋卻像豬和狐狸,也有像鱷魚一般的奇怪動物,還有些面孔像老鼠和貓。像豬的「人」背著小鼓,一邊敲鼓一邊踏步,其他「人」或牽手或分開,圍成一個圓圈翩翩起舞。他們跳啊、笑啊,還唱起歌來。
無意中,我發現自己受傷的左肩竟已經長出了新的手,卻很短,只是能勉強觸摸到臉。
世界已經終結,我在太陽已逝的昏暗路上摸索著回家,身後繼續傳來怪物們的歌舞聲和狂笑聲。對於這樣的世界還能期待什麼呢?今天一切都終結了,早上我脫口而出的話竟然成了完美的預言,真是一語成讖啊。世界終結了,唯有植物和動物依舊生機勃勃地生存著。
我東闖西撞地走上了大馬路,眼前出現了一幅不可思議的景象:寬闊的馬路上,儘管中央隔離帶和路面完好無損,可是幾乎見不到車和人。偶爾有一輛破車開過,亮著車頭燈,車尾冒著白煙,有氣無力地向前挪動,車窗玻璃都碎了,車身也嚴重凹陷。損毀的不僅是汽車,路邊懸挂著國際、東芝、日立等大型廣告牌的高樓大廈都成了廢墟。無數的窗戶或開或閉,雖已入夜,但任何窗戶里都不見燈光。窗和牆壁無不一片漆黑。周圍鴉雀無聲,毫無生氣。這個城市的居民恐怕都死光了。
可是,原以為沒有人的小巷裡,突然躥出一幫人來。其中一個拉開弓,向我射箭,但沒有射中。此人怪叫一聲,一面狂舞,一面走過我身邊,然後狂奔過馬路,後面傳來一片鬨笑聲。
沒有其他可去的地方了,我決定回到自己的公寓大樓。我一邊拚命回憶來時的道路,一邊摸索前進。有兩具屍體倒在我的房間里,等著我回去收拾。再說我也走投無路了,世界上的朋友和熟人都死光了。不過,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等著我的不也是屍體嗎?這世界只剩我一個人了,誰也不會來打擾我了。
「啊!」我突然驚叫一聲。房間里不是有兩具屍體等著我嗎?一具是加鳥先生的屍體,香織小姐想必也已死去了。所以,房間里有一男性的屍體,還有一具女性的屍體。
記得香織小姐曾經說過:「你會嘗試石岡和己所寫的《占星術殺人魔法》中的實驗嗎?」、「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用我的頭顱做阿索德的頭部。」那個時候當然是開玩笑,但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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