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拍了些什麼呢?」
「昨天嘛,拍的是坂田君和綾騎馬到我住的山中小屋拜訪的場景。」
父親去北海道拍攝外景已經一個半月了,由於電影中幾乎沒有北海道以外的場景,所以到五月三十日為止父親都不可能離開北海道。香織小姐為了照顧我,就索性留在鎌倉。父親幾乎每天都打電話來,他只能通過電話了解我們的情況。
「今天要拍哪一場戲啊?」
「今天嗎?嗯,要拍綾墜馬那場戲,這場面很難拍,恐怕要花不少時間。」
「那可要加油啊。」
「嗯,我一定能拍出好電影來的,你好好期待吧。」父親今天的語調讓人明顯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開朗,像是在演戲一樣。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或許是他的職業腔調吧。
「那麼,請你媽媽聽電話吧。」
接下來香織小姐與父親講話。我因為專註於閱讀報紙上的新聞,沒聽到他們通話的內容。今天報紙上刊載了電視劇編劇梶原一騎昨天因犯下傷害罪,被東京愛宕警署逮捕的消息,還有新葯資料泄密的報道。梶原一騎是我童年時代最喜歡看的《明日之城》和《巨人之星》的作者,非常有名。報紙上說他在銀座夜總會酒醉后毆打某漫畫雜誌社編輯,又將職業摔角選手安東尼奧禁錮在酒店裡敲詐威脅,真令人難以相信。新葯泄密事件方面,繼一名國立預防衛生研究所的技術官因擅自對檢定審核批示工作尚未完畢的抗生素新葯發出合格通知而被逮捕后,經審訊又爆出包括此人在內的數名嫌疑犯竟把遞交給中央葯事審議會的新葯申請資料賣給另一家醫藥公司。藥品對人類而言是生死攸關之物,犯罪分子玩弄人命有如兒戲,真令人欷歔。
香織小姐講完電話了,她放好話筒后說:「來吃飯吧。」
我差不多吃完早飯了,報紙也讀完了,所以只是看著香織小姐吃飯。或許感染了父親的興奮,她的情緒也很高亢。而我則因為剛與父親通過話,想起了關於他的一些往事,尤其是父親迄今為止演過的電影。
「《一切在今天結束》,你知道嗎?」我問香織小姐。
那是一部在二十年前,在我只有一歲大的時候,由父親主演的科幻電影。描述兩個超級大國的電腦發狂了,向對方的主要城市猛射飛彈,發動毀滅性攻擊。一個類似蘇聯的國家也向日本東京發射了飛彈,國會議事堂周圍烈火熊熊,成了一座煉鐵爐。父親飾演海上自衛隊的英雄,他隨船出海,在太平洋巡弋。當知道東京遭受毀滅性的攻擊時,全體船員便投票決定,哪怕是燒成灰也要趕回東京。於是父親說:「好吧,那我們就回東京。」劇情雖然簡單,但在當時的日本,觀眾對於用真實的卡帕型火箭【注】發射飛彈的鏡頭,以及使用小模型拍攝的世界各大城市被原子彈摧毀的場面很感興趣,所以這部電影票房非常之好。
【注】日本研製的高空氣象觀測火箭。
但我想香織小姐不一定知道這部電影,因為我也是從父親那裡得到將立體聲寬銀幕電影縮小成十六厘米的版本,然後在自己房間一個人用放映機看的。這部電影公開上映時,香織小姐不過四五歲吧,我打算向她描述這部影片的梗概,所以一開始就問她知不知道《一切在今天結束》。
之所以我會回想起這部影片,是因為父親演出這部電影時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演技只能說活力有餘而深度不足。
想到這裡,我突然發出「啊」的一聲,昨晚做夢的內容一瞬間突然想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但昨晚在夢中見到的事物竟然與《一切在今天結束》的內容完全相同:世界終於發生了核戰爭,原子彈又落到日本國土上,城市變成廢墟,成為一片沒有人煙的荒野。這夢好像預見到今天我能想起父親主演的《一切在今天結束》般,也可能是因為做夢的關係讓我無意間想起這部科幻電影。
當意識從想象回到現實中時,更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香織小姐那張明亮而爽朗的面孔突然變得醜陋難看。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甚至能見到視網膜上的紅色微血管,鼻尖出現獅子吼叫時才會有的皺紋,嘴唇歪斜著,牙齒與牙齦外露。裝著白飯的飯碗也咚地掉在小桌上,將飯粒呈扇形撒在桌面,然後跌落地板。
香織小姐的表情就那樣僵持著,時間彷彿凝固了。她的臉頰因為充血迅速變紅,在露出的牙齒間黏著咀嚼中的飯粒。我嚇得無法出聲,很想問香織小姐怎麼啦,但香織小姐那鬼魅般的表情實在太恐怖了,我只能默默地看著她。
香織小姐一隻手猛摳自己的喉嚨,另一隻手按住胸部,上身向前彎曲,呻吟了一會兒,口中的飯粒也嘔出來了。
「你這小子,究竟想怎麼樣!」
香織小姐突然歇斯底里起來,兩頰和額頭變得通紅,就跟圖畫書里的紅面鬼一樣。一貫優雅斯文的香織小姐露出這樣的表情和惡劣的態度,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我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我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香織小姐是不是中邪了?
那麼漂亮的香織小姐,竟然換了一副醜陋的面孔,真是難以置信!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香織小姐有這種表情,她一定是中邪了。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呢?一想到這裡,我便渾身發抖。這一切就像恐怖電影的開場,接著一定會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你這小子,為什麼還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香織小姐邊喊叫邊站起身,她掃了一下眼前的碗碟,隨手抓起自己做的炒蛋,擲向我的臉。
「啪」的一聲,炒蛋擊中我的額頭,蛋汁流入眼中,刺痛了我的眼睛。這痛楚與香織小姐突然的失常給我帶來的打擊相互作用,讓我感到非常難過。眼前一片朦朧,我知道是流淚了,心想這樣正好把眼中的蛋汁衝掉。
「吱!吱!」
我聽到像猴子般的慘叫,定睛一看,只見香織小姐抬起頭,翻著白眼。她的臉色通紅,雙手握拳緊貼胸口,輕輕打著哆嗦,哆嗦漸漸遍及全身。
突然,香織小姐撲通一聲跌坐在地板上。由於穿著裙子,她很不雅觀地張開了雙腿,嘴裡發出動物般「吱吱」的慘叫。她一定是被什麼動物的靈魂附體了。
「叮咚」,就在此時,玄關門鈴響了。我慌了起來,先看看坐在地板上的香織小姐,再望向門口。香織小姐完全沒有要起身走向玄關的意思。她塗著粉紅色口紅的嘴唇流著口水,全身抽搐,一邊悲鳴,一邊嚶嚶地哭泣著。
看來只好由我去玄關開門了。就在這時,一個帶著眼睛的矮小男人走進了房間。房門似乎並沒有上鎖。
「啊!怎麼啦?」男人吃驚地說。他一定看到了香織小姐倒在地板上抽搐哭泣的樣子。
「陶太君被弄到這地方來了。喂,發生什麼事情了?快起來,很不像樣啊。」男人說罷,伸出手試著拉香織小姐起身。
「別碰我!真討厭!」香織小姐邊哭泣邊叫喊,用力甩掉那男人伸過來的手。
男人露出驚愕的表情,他決定放棄倒在地板上的香織小姐,往我身邊走來。
這男人名叫加鳥,一直以來都是父親的秘書。
「你沒事吧,陶太君?」
「啊,加鳥先生。」
「看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剛剛想起我的名字似的。」
「確實很久沒見了,剪過頭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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