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郎帶著濃厚的興趣觀察露屋的表情。 就像馬上要哭出來的小姑娘的臉,露屋的精神防線已開始崩潰。 這是小五郎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圈套。 他早已從審判員那裡得知,事件的兩天前,老嫗房中沒有屏風。 「真不好辦啊!」小五郎似乎困惑地說。 「這是個無法挽回的大失策啊!為什麼你把沒見到的東西說見到了呢?!你不是從事件兩天前以後,一次也沒進那個房間嗎?特別是記住了六歌仙的畫,這是你的致命傷。 恐怕你在努力使自己說實話,結果卻說了謊話。 嗯?對不對?你有沒有注意到兩天前進入正房時,那裡是否有屏風?如你所知,那古屏風發暗的顏色在其它各種傢具中也不可能特別地引人注目。 現在你自然想到事件當日在那兒看到屏風,大概兩天前一樣放在那兒吧?而且我用使你作出如是想的語氣向你發問。 這像是一種錯覺,但仔細想想,我們日常生活中卻不足為奇。 如果是普通的罪犯,那他決不會像你那樣回答。 因為他們總是想方設法能掩蓋的就掩蓋。 可是,對我有利的是,你比一般的法官和犯罪者有一個聰明十倍、二十倍的頭腦。 也就是說你有這樣一個信念,只有不觸到痛處,儘可能地坦白說出反而安全。 這是否定之否定的做法。 不過我又來了次否定,因為你恰恰沒有想到一個與本案毫無關係的律師會為了使你招供而製作圈套,所以,哈……」 露屋蒼白的臉上、額上滲出密密的汗珠,啞然無語。 他想,事到如今,再進行辨解,只能更加露出破綻。 憑他那個腦袋,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失言是多麼雄辯的證詞。 在他腦海里,奇怪的是,孩童時代以來的各種往事,像走馬燈似的迅速閃現又消失。 他長時間地沉默。 「聽到了嗎?」隔了一會兒,小五郎說:「沙啦沙啦的聲音,隔壁房間里從剛才開始就在記錄我們的談話……你不是說過可以做證詞嗎?把它拿過來怎樣?」 於是,隔扇門打開,走出一位書生模樣的男子,手持卷宗。 「請把它念一遍!」 隨著小五郎的命令,那男子開始朗讀。 「那麼,露屋君,在這裡簽個名接上手印就行,按個手印怎麼樣?你決不會說不接的吧,我們剛才不是剛剛約定關干屏風任何時候都可以作證嗎?當然,你可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作證。 」 露屋非常明白,在此縱使拒絕簽名也已無濟於事了。 在同時承認小五郎令人驚異的推理意義上,露屋簽名按印。 現在他已經徹底認輸,蔫然低下頭去。 「如同剛才所說,」小五郎最後說道,「明斯達貝希說過,心理測驗真正的效能僅在於測試嫌疑者是否知道某地、某物或某人。 拿這次事件來說,就是露屋君是否看到了屏風。 如果用於其它方面,恐怕一百次心理測驗也是無用的。 因為對手是像露屋君這樣,一切都進行了填密的預想和準備。 我想說的另一點是心理測驗未必像書中所寫的那樣,必須使用一定的刺激語和準備一定的器械,如同現在看到的我的測驗一樣,極其平常的日常對話也可以充分達到目的。 古代的著名審判官,如大罔越前守等,他們都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嚴謹地使用著現代心理學所發明的方法。 」 (夏勇譯) D坡殺人案 (上)事實 九月上旬的一個悶熱的傍晚,我在D坡大街中間一家名叫白梅軒的茶館喝著冷咖啡,當時我剛從學校畢業,尚無職業,因此常常是在寄宿的房中以讀書消磨時光,膩了則出去漫無目的地散步,來到這收費低廉的茶館泡上一陣,每天如此。 白梅軒茶館距我宿舍較近,又是我出去散步的必經之地,所以我也樂得來這裡。 不過,我有個怪毛病,一走進茶館,屁股上就像長了釘子,坐上好一陣。 我本來食慾就不大,再加上囊中寒磣,自然不敢問津西餐,只能要上兩三杯便宜咖啡,默不作聲地坐上一兩個小時。 我倒無心對女招待調情,或對她有某種意思,大概是這地方比我的宿舍美觀一些,令人心情舒暢吧。 這天晚上同往常一樣,我要了杯冷咖啡,面對街面擺下陣勢,一邊細啜慢飲,一邊獃獃地望著窗外。 白梅軒所在地D坡,先前是做菊花偶人出了名的地方。 最近市已改建,狹窄的街道拓寬,變成通增大道,馬路兩旁店門稀落,與今日相比,當時市面比較冷清。 白梅軒對面有一家舊書店,實際上我從剛才就開始看著這家舊書店了。 這間舊書店破陋偏僻,並沒有多少景色值得觀賞,但我對它卻別有一番特殊的興趣。 最近我在白梅軒新結識一位奇特的男子,名叫明智小五郎。 這人語言玄妙,頭腦靈活,我欣賞他在於他喜歡偵探小說。 前幾天聽他說,他童年時的女友現在是這家;日書店的女主人了。 我曾在這家書店買過兩三本書,據我的印象這位女主人相當漂亮,倒也說不出漂亮在哪裡,只是她屬於那種性感的、能夠吸引男人的女人而且。 晚上,書店的生意每每由她照看。 所以我想,今晚她必定在店裡。 小店門面只有四米多寬,看了半天,仍不見那女人出來。 我一邊想著她一定會出來,一邊目不轉睛地向對面觀望。 然而,還是不見那女人出來。 我不耐其煩,目光正要轉向旁邊一家鐘錶店時,那店裡間房門的拉窗「叭塔」一聲關閉了。 這拉門別具一格,在通常應該糊紙的中央,做了兩個方格,每個約五公分寬,可以左右自由移動。 書店貨物是易被人偷竊的,要經常有人看管,所以,若店面沒人照應,通過這格子的縫隙也可以看到。 但此時為什麼要關上那格子呢?怪哉!如是寒冷天氣倒也情有可原,可現在是九月,天氣悶熱,關上格子真讓人費解。 大概裡面有什麼事,我不由得又盯上了。 從茶館女招待的口中,偶然我也聽到關於舊書店女主人的奇特傳聞,總之,像在浴池裡相遇的婦女或姑娘們咬嘴嚼舌的延續,你說給她聽,她又傳給了別人。 「舊書店女主人人倒蠻漂亮,但是脫光了衣服哇,那渾身都是傷啊!肯定是給人打的,或抓的。 不過他們夫妻兩個關係還挺好的,你說怪不怪?」「那旁邊的旭屋炒麵館女主人身上也有許多傷呢,一定是給人揍的。 」……這些市井傳言意味著什麼呢?當時我並未特別留意,我覺得那不過是那家男主人的粗暴而已,但是,各位讀者,事情並非如此簡單,這件小事與本故事關係重大,讀到後面你自然會明白。 閑話少說。 我約摸對著那書店盯了三十分鐘,大概是由於一種不祥預感的支使,我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 這時,剛才我提到的那位明智小五郎,身穿那件常穿的黑豎條浴衣,晃動著肩膀從窗前走過。 他發覺我在,向我點點頭,於是走進茶館要了杯冷咖啡,在我旁邊與我一樣面對窗戶坐下。 他發覺我總是看著一個方向,便順著我的視線向對面舊書店望去。 奇怪的是,似乎他也很有興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對面。 如同約好了一般,我們邊觀望邊閑聊。 當時說了些什麼,現在大多已經忘記,且與本故事關係不大。 不過,談話內容都是關於犯罪與偵探,在此僅舉一例。 小五郎說:「絕對不可破獲的案件是不可能的嗎?不,我認為很有可能。 例如,谷崎潤一郎的《途中》,那種案子是絕對破不了的。 縱然小說中的偵探破了案,但那純粹是作者非凡想象的結果。 」 「不,」我說,「我不那麼認為。 實際問題如果暫且不談,從理論上講,沒有偵探破不了的案,只不過現在的警察中沒有《途中》所描寫的那樣全能的偵探而且。 」 談話大抵如此。 瞬間,我們兩人同時收住話題,因為我們一直注意的對面舊書店裡發生一樁怪事。 「你好像也注意到了?」 我輕聲問。 他立即答道: 「是偷書的吧?怪啊,我來以後,這已是第四個偷書的了。 」 「你來還不到三十分鐘,就有四個人偷書,怎麼裡邊就沒人出來看一看呢?在你來之前我就盯著那個地方,一個小時前我看到那個拉門,就是那個格子的地方關上了。 從那以後我一直在盯著。 」 「是裡間的人出去了吧?」 「拉門一直沒開過,要出去也是從後門……三十分鐘沒一個人出來,確實奇怪啊!怎麼樣?去看看吧?」 「好吧。 即使屋裡沒發生什麼事,外面也許會有的。 」 這要是件犯罪案就有意思了,我邊想邊走出茶館。 小五郎一定也在這樣想,他表現出少有的興奮。 和一般的書店一樣,舊書店內沒鋪地板,正面及左右兩側的牆壁全被高至天花板的書架排滿,書架半腰是便於排放書籍的櫃檯。 房子中央有一張桌子,上面堆滿各種各樣的書籍,如同一個小島。 在正面書架的右手空出約一米寬的通道,通往裡間,通道上裝有先前提到的那個拉門。 書店男女主人平常總是坐在拉門前照看書店的生意。 小五郎和我走近拉門高聲叫喊,屋裡沒人應聲,像是沒人。 我稍微拉開拉門向裡面窺視,屋裡電燈已熄,黑乎乎的,彷彿房間拐角處有個人躺著。 我覺得奇怪,又減了一聲,依然沒人應。 「沒關係,我們進去看看。 」 我倆咕咚咚地走進裡間,小五郎打開電燈,在這同時,我倆吃驚地發現,房間的角上躺著一具女屍。 「這不就是女主人嗎?」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樣子像被掐死的。 」 小五郎走近屍體察看。 「沒有希望復活了,必須趕快報告警察。 這樣,我去公用電話亭,你在這看守,先不要驚動四鄰,那樣將會破壞現場。 」 他命令式地說道,一邊往街上公用電話亭飛奔。 平時議論起犯罪和偵探,我能講得頭頭是道。 實際碰上,今天還是頭一遭。 我不知如何是好,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房間。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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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亂步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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