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虹從一進門開始就顯得十分局促。 她當然能夠領悟到這一家人對她的敵意。 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鼓足勇氣堅持道:「我知道現在跟你們解釋也沒用,反正事情遲早會弄清的。 但現在我還是孩子的媽媽,理所當然要由我來照顧孩子。 」 這話聽起來有道理,可對於特殊情境下的陸天誠父母來說,顯然行不通。 不僅陸天誠母親不肯讓步,連陸天誠那位病中的父親,也口齒不清地表達了反對。 只有陸天晴,始終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沒有開口。 雙方爭執了半天,誰也不鬆口。 普克看僵持不下,將陸天晴拉到一邊。 「我能理解你們全家的心情,」普克誠懇地勸解陸天晴,「不過案件還在調查之中,在查清真相之前,我們不能憑空認定誰對誰錯。 她說的沒錯,畢竟現在她還是孩子的第一合法監護人,的確有權利把孩子接回去。 」 陸天晴沉默片刻,說:「對你們來說,案子可能還沒弄清。 但對我父母來說,有一點起碼是很清楚的。 她沒有資格做我哥的妻子,也沒有資格做凡凡的母親!」 普克溫和地說:「但我知道,你更關心的是凡凡的健康,對嗎?」 陸天晴一怔,看著普克。 「只要你願意,」普克說,「你就能說服父母。 」 陸天晴苦笑一下,想了想,嘆口氣說:「我現在理解我哥的感受了。 」不等普克再說什麼,她做了決定,「我來跟他們說。 」 說完,陸天晴走到那邊,在母親耳邊說了一會兒,母親默默地抬頭盯著陳虹。 陳虹轉開眼睛,躲避陸天誠母親的目光,臉上流露出緊張的情緒。 最後陸天誠的母親被女兒說服,沒好氣地說:「我不管了!反正凡凡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找你算賬!」 說完,賭氣轉身回到裡間。 片刻,牽著凡凡從裡面出來了。 陸天晴馬上走上前,拉著凡凡的手,將孩子送到陳虹面前。 「行了,你帶凡凡走吧。 」陸天晴簡單地說。 陳虹正一臉焦慮地等待著,見此情景,臉上掠過一絲喜悅,忙把凡凡摟在懷裡,對陸天誠父母說:「謝謝爸媽,謝謝你們照顧凡凡。 」她站起身,低頭對凡凡說,「凡凡,跟媽媽回家去吧。 」 不明所以然的凡凡只來得及說了聲「姑姑再見」,便被媽媽拉走了。 在經過普克身邊時,陳虹低聲說了一聲「謝謝」,便拉著兒子走了出去。 房間里好一陣沉默。 還是普克先開口,盡量安慰了老人一番,多少減輕了一點兒他們的憂慮。 接著普克彭大勇便和他們又問起了一些陸天誠的情況。 不過,由於近年來陸天誠和父母接觸較少,所以兩位老人說來說去,也說不出什麼新的內容。 普克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陸天誠的父母:「就你們了解,陸天誠平時……」考慮到陸天誠家人的感情,他小心地斟酌著用詞,「平時他的言談舉止,是比較隨便呢,還是很文明?」 陸母馬上說:「當然很文明啦!我們天誠從小規矩,家教很嚴,從來不敢隨便亂說話的。 」 普克追問:「他平時不喜歡說髒話嗎?」 陸天晴在一邊插話:「從小到大,我哥就沒學會過罵人!」 普克臉上露出疑惑,追問道:「如果碰到讓他特彆氣憤的事情呢?」 「他就是再生氣,最多會說一句:太不像話了!就算碰到別人會罵祖宗的事兒,他也不會說髒話的。 」陸天誠母親堅決地回答。 「哦,是這樣……」普克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 與陸天誠一家人的再次接觸,看起來仍是一無所獲。 普克彭大勇多少有些失望地離開了陸天誠父母家。 然而,此時的普克,卻陷入一個很模糊的謎團中。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這不是件挺奇怪的事情么?陸天誠自小家教甚嚴,安分守己,連一句普通的髒話都不會說。 可是4月5日那天晚上,他卻一反常態,對喬海明大拋污言穢語。 為什麼多年的性格會一下子發生那麼巨大的改變呢? 陸天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夜裡,普克腦海里不斷地盤旋著這個問題。 幾天來,普克一直忙於案件調查的具體過程,看現場,去法醫中心,走訪死者親屬,訊問嫌疑對象……在這個具體的過程中,普克的注意力幾乎全部集中在和死者相關的那些人身上,了解他們的個性,猜測他們的內心,判斷他們所說的內容是否真實,從而查找每一絲有用的線索,來實現案件的偵破。 可以說,短短几天中,普克對於案件的當事人及相關對象們,都有了一個相對清晰的印象。 比如陳虹的美麗、軟弱、淺薄和不高明的謊言,比如喬海明的圓滑、道貌岸然和功利,比如陸天晴的獨立、敏銳、時而顯露的直率以及莫名的憂鬱…… 可是現在,當普克將自己沉入徹底的黑暗和寂靜中時,卻猛然發現,對於整個案件的核心人物陸天誠,他卻沒有一個完整而清晰的認識。 是的,從陸天誠父母及妹妹的描述中,普克得知陸天誠自小循規蹈矩,是一個老實忠厚的人,生活中善良、誠實、孝順,工作中踏實、勤勉、安分守己。 對於生活沒有過高的奢求,將平和安定視為人生的理想境界。 然而另一方面,從陳虹和喬海明的供述中,普克卻又隱約看見另一種形象的陸天誠。 那個不動聲色查明妻子姦情的男人,懷著一種外人無法窺破的念頭,迫使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情人不得不服從他的命令,在一個他所選定的地址會面,並且在原本預示著平靜的會面中,出人意料的粗暴和歇斯底里,挑起三人的紛爭,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 陸天誠在這個事件中反映出的,又是什麼樣的個性呢? 普克在黑暗中思索著,有一些疑點漸漸從意識深處浮起。 首先,陸天誠在4月5日晚上和喬海明在清江舊大橋會面的前一天,曾經和自己的妹妹陸天晴談過此事。 陸天晴反映,當時哥哥的態度是十分理智的,沒有任何情緒失控的預兆。 而喬海明的供述也證實了這一點,4月5日當天,陸天誠打電話約喬海明時,同樣表現得很平靜,也正是因為這種平靜,使得喬海明抱有和平解決此事的希望,當晚如約前往清江舊大橋。 另一方面,陳虹也表示,當晚丈夫要求她一同前往和喬海明的約會地點時,雖然非常固執,但情緒卻十分穩定,令她想像不到不久之後,丈夫會有那麼失控的表現。 綜合這幾個人的證詞,可以肯定,陸天誠在到達出事地點之前之後,確實存在情緒上的突然轉換,表現異常。 那麼,出現這種異常現象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沒有一個人能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 其次,根據普克他們對現場的勘查發現,陸天誠墜橋的地點,也就是橋欄有缺損的那個部位,位於清江舊大橋北端起五分之一處。 據調查了解,陸天誠家住的小區在橋南一公里處,距離大橋很近。 從陸天誠家去清江舊大橋,必定是從橋南端上橋。 也就是說,陸天誠想去橋欄缺損的那個地點和喬海明見面,就要穿過五分之四的大橋,才能到達所約地點。 而關於約會地點的確定,陳虹和喬海明一致供述是由陸天誠決定的。 普克對此提出一個疑問,陸天誠為何要捨近求遠,確定那樣一個地點與喬海明會面呢? 第三,按照陳虹和喬海明相符的供述,4月5日那天晚上,從他們三人見面到陸天誠墜橋,之間的時間只有短短几分鐘。 而在這短短几分鐘時間裡,陸天誠除了辱罵之詞,幾乎沒有說出什麼具體的內容,便在三人混亂的推搡中跌落大橋。 難道陸天誠花了至少兩天時間來安排的計劃,僅僅就是為了當面羞辱喬海明和陳虹一番嗎?這與陸天誠家人對他性格的描述實在難以吻合。 第四,喬海明反映,4月5日白天陸天誠打電話約他時,曾冷靜地說自己手中掌握著喬海明和陳虹不正當關係的確鑿資料。 而這也正是最令喬海明放心不下、非去赴約不可的主要原因。 但當陸天誠墜橋后,喬海明陳虹曾在陸天誠屍體上翻找,卻沒有發現任何所謂的「確鑿資料」。 是陸天誠沒有將這「資料」隨身攜帶?還是陸天誠根本就沒有這「資料」?可以推測的是,無論事實屬於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都從某個角度說明,陸天誠當晚很可能並不想利用這「資料」解決他和喬海明、陳虹之間的問題。 如果當真如此,那麼陸天誠此番行動的真實目的何在呢? 第五,雖然陳虹和喬海明兩人都曾對警方說過謊,他們目前的供述也不能完全吻合。 但事實上,二人在關鍵問題上的分歧,其實並不構成非此即彼的矛盾。 喬海明再三申明,他沒有將陸天誠推下橋去,但他同樣也並沒有指控陸天誠是被陳虹推下橋的。 同時,陳虹雖然矢口否認自己推了陸天誠,並認為陸天誠是被喬海明推下橋的,口氣中卻留有餘地,沒有死死咬定喬海明不鬆口。 既然如此,是否存在另外一種可能性,即:喬海明和陳虹的確都不是把陸天誠推下橋的人,那麼陸天誠是怎麼掉下橋去的呢?必然是自己跌落橋下。 問題出現了,假如陸天誠的確是自己跌落橋下,究竟是意外失足呢?還是有意所致? …… 越來越多的問題盤踞在普克的腦海中,令他無法入睡。 他睜大眼睛不停地想著,興奮的大腦和疲倦的身體做著激烈的鬥爭。 漸漸的,普克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他隱約想到,自己主觀上並不想入睡,但卻無法抗拒身體客觀的疲勞,而主觀從屬於性格,他一直相信「性格決定命運」,但此時此境,是否說明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性格又必須服從於命運呢?陸天誠的性格……他的命運…… 第2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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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二鳥》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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