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職員離開了,沒多久拿著一個大大的藍色卷宗進來,「都在這兒了,阿倫·得奧,編號第83532,入獄時四十七歲。 」 「他服刑多久了?」父親問。 「十二年又幾個月……身高五英尺六,體重一百二十二磅,藍眼灰發,左胸有一塊半圓形的疤痕——」馬格納斯典獄長認真地查閱著,「不過服刑的這十二年裡,他改變了很多,頭髮幾乎全禿了,身體也更衰弱——他現在將近六十歲了。 」 「他犯了什麼罪?」檢察官問。 「過失殺人,紐約刑事庭判刑十五年。 他在紐約港邊酒店殺了人,好像是因為便宜杜松子酒喝太多了,爛醉之下發了狂。 他之前沒有前科,至少當時起訴他的檢察官沒發現。 」 「有沒有他更早的記錄?」父親問。 馬格納斯典獄長翻閱著,「看起來是完全沒有,連他的名字似乎都是假的,不過這一點他們無法證明。 」 我試著在腦中描繪出這個人具體的樣子,不過,還是不太完整,有些地方仍然一片模糊。 「典獄長,這位得奧是個什麼樣的犯人?很頑劣嗎?」我怯怯地問。 馬格納斯典獄長笑了起來,「看來薩姆小姐問了個關鍵性的問題。 不,薩姆小姐,他是個模範囚犯——根據我們的分類,他是A等犯人。 所有剛入獄的犯人都得經過一段觀察期,參與煤堆的勞動服役,再由我們的分工委員會分派到每個職業部門。 每個犯人在我們這個小小社區中能有什麼地位——你知道,事實上這個監獄自成一個城市——都要看他自己。 如果他不惹麻煩、遵守規則、做好所有份內的事,就可以贏回一些被社會所剝奪的自尊。 我們有個紀律管理員,是指派到每個監獄的訓練員,阿倫·得奧從不給他們的紀律管理員惹麻煩,而且由於他一直拿A等,行為良好,還因此獲得三十幾個月的減刑。 」 繆爾神父揉揉深深的眼睛轉向我:「薩姆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證,阿倫是最沒有攻擊性的人。 我太了解他了,不過我擔保,他虔誠得不得了,親愛的,他根本不可能會去——」 「他以前殺過一個人,」休謨冷冷說道,「我得說,他是有前科的。 」 「另外,」父親說,「他十二年前在紐約是怎麼殺掉那個人的?刺死的嗎?」 馬格納斯典獄長搖搖頭,「用一整瓶威士忌砸在對方頭上,那個人死於腦震蕩。 」 「這有什麼差別嗎?」檢察官不耐煩地低聲抱怨,「典獄長,還有別的嗎?」 「很少,當然,犯人愈頑劣,記錄才會愈多。 」馬格納斯再度翻著那本藍色卷宗,「有了,關於識別身份的問題,這個記錄你們可能有興趣。 他入獄的第二年發生了一個意外事件,導致右眼失明和右臂癱瘓——真不幸,不過這完全是因為他操作車床疏忽所致——」 「哦,那麼他是獨眼龍嘍!」休謨叫著,「這點很重要,典獄長,幸虧你告訴我們。 」 馬格納斯典獄長嘆了口氣:「這類材料通常是不會正式記錄的,我們不希望新聞界張揚出去。 你知道,前些時候本州和別的州的監獄處境都不太好——我怕被人說我們視犯人為禽獸,而不像現代獄政學所認定的,把他們當做病人看待。 不過無論如何,一般人者以為我們的獄政就像沙皇時代的西伯利亞集中營,我們正努力試圖改變這種形象,得奧發生意外時——」 「很有意思。 」檢察官禮貌地插話。 「晤,沒錯,」馬格納斯傾身向前,看起來有點攻擊的味道,「有一陣子,他可以說造成了我們的問題。 由於他的右臂癱瘓,偏偏又是個右撇子,我們的分工委員會只好派給他一些特殊的手工,他沒受過什麼教育,雖然識字,不過只會寫印刷體,字跡像小孩子似的。 他的智力很低,前面說過了,意外發生時,他是在木器部擔任車床工作,最後委員會讓他回到原來的部門,因為雖然他的手殘廢了,可是根據記錄,他對於木工顯然相當在行……想必你覺得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情,或許吧,不過我希望能讓你們對這個人有個完整的認識——基於我個人的理由。 」 「這是什麼意思?」休謨坐直了,迅速問道。 馬格納斯雙眉緊鎖:「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 得奧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至少表面看起來一個也沒有,因為在阿岡昆這十二年裡,他沒收到過一封信,也從來沒有人來探望他。 」 「有趣了。 」父親摩挲著下巴喃喃道。 「不是嗎,巡官,依我看,真他媽的怪——原諒我用詞不雅,薩姆小姐。 」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我回答,我實在厭倦了老是要為每個「他媽的」和「該死的」接受道歉。 「太怪異了,」馬格納斯典獄長繼續道:「我掌管獄政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像得奧這樣與外界完全斷絕關係的犯人,好像外頭根本沒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這未免太離奇了。 以我過去的經驗,就算是再壞再兇殘的犯人,至少也有人關心他——母親、姊妹、愛人。 可是得奧不但跟外界世界完全不來往,而且除了第一年照慣例會參與修築道路外,直到昨天為止,他從來沒有出去過!他其實有過很多機會,我們許多記錄良好的犯人都可以參與獄外的勞動,但得奧表現良好,似乎並不是因為渴望贖罪,重新做人,而只是厭倦、或疲乏、或冷漠得無法為非作歹了。 」 「聽起來不太像是會勒索的人,」父親低語,「也不像會殺人。 」 「一點也沒錯!」繆爾神父激動地叫著,「巡官,我就是這麼想,我可以告訴各位——」「對不起,」檢察官打斷了他,「我們還沒有具體結論呢。 」我模糊地聽著,坐在那個陌生的房間里,外頭是決定千百人命運的地方,我腦中靈光一閃。 現在是個好時機,我應該把自己用精密邏輯所推理得知的事情說出來。 我半張著嘴,幾乎說出了口,然而又再度閉上嘴巴。 那些瑣碎不堪的細節——真如我所想的那麼有意義嗎?我看著體謨那張精明而孩子氣的臉,決定還是保留一下。 光靠邏輯是無法說服他的,反正有的是時間…… 「現在,」馬格納斯典獄長把藍色卷宗往桌上一扔,「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我要請大家過來。 」 「太好了!」休謨輕快地說,「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 」 「請各位諒解,」馬格納斯口氣嚴肅地接著道,「得奧雖然不再是這裡的犯人,我還是很關心他。 許多出獄后的犯人,我們依然會保留記錄,因為很多人還會再度入獄——以最近的情況來說,大約是百分之三十——而且愈來愈多獄政學的研究顯示,預防勝於治療,同時,我不能對事實視而不見,我有責任要告訴你們這件事。 」 繆爾神父的臉色痛苦得發白,抓著黑色祈禱書的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灰色。 「三個星期前,佛西特參議員來找我,更奇怪的是,他小心翼翼地詢問起一位犯人。 」 「聖母啊。 」神父呻吟道。 「那位犯人,當然,就是阿倫·得奧。 」 休謨雙眼發亮,「佛西特來做什麼?他想知道關於得奧的什麼?」 馬格納斯典獄長嘆道:「晤,參議員要求調閱得奧的材料和檔案照片,根據規定,我應該拒絕,不過因為得奧的服刑期限即將屆滿,佛西特參議員又是傑出公民,」他苦著臉,「我就把照片和資料給他看。 當然,照片是十二年前得奧入獄時拍攝的,不過參議員好像認出了得奧,因為他當時猛咽了口氣,忽然變得很緊張。 細節我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他提出了一個荒唐的要求,要我封上得奧的嘴,多關他幾個月!『封住他的嘴』,他就是用這個字眼。 你們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休謨搓搓手,態度曖昧地說:「太不尋常了,典獄長!請繼續。 」 「先不管他居然膽敢要求這種不可能的事情,」馬格納斯咬著牙,「我覺得這件事要小心處理。 同時也感到好奇,一個犯人和一個公民,尤其是一個像佛西特參議員這樣聲譽不佳的人,兩者之間無論有什麼關係,我都有責任要調查清楚。 所以我沒承諾什麼,只是不置可否,問他為什麼要封住阿倫·得奧的嘴?」 「他說沒說為什麼?」父親皺眉問道。 「一開始沒有,只是像喝得爛醉一般冷汗直冒,全身發抖。 然後才告訴我,阿倫正在勒索他!」 「這個我們知道。 」休謨喃喃道。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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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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