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麗夏,」卡特痛苦地說,「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 這下完了。 她現在沉沒了,死了;但是,一種絕決的另類生命使她從椅子中一躍而起,並對卡特大聲尖叫: 「你不過是個自私、詭詐的政客!你希望看著吉姆死掉,看爸爸、媽媽、諾拉、我,還有所有人受苦,好促成你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噢,這是個重大案件,紐約、芝加哥和波士頓記者都等著聽你每一句話!你的大名和相片——檢察官布雷德福,年輕、有為……你說呀,說我職責所在,是的,不,不許發表……你這個可恨、空洞的沽名釣譽的混蛋!」 「帕特麗夏,你講的這些我心裡早想過了,」卡特回答時,倒奇怪地沒有一點怨恨。 「我想我不能指望你從我的角度去看——」 帕特麗夏笑了起來。 「傷害之外更加侮辱!」 「假如我不做這件事,假如我辭職或離開,別人會接手,那個人可能對吉姆更不公平。 帕特麗夏,假如我提出公訴,才能確保吉姆得到公平的處理——」 她跑了出去。 檢察官辦公室門外對面走廊邊上,一個人正耐心等候著,是奎因先生。 「噢,埃勒里!」 埃勒里溫和地說: 「回家吧。 」 第二十一章 眾聲鼎沸 三月十五日的日期一行的下面,羅貝塔·羅伯茨專欄的標題寫著: 「凱撒,歡迎」 那個即將經由審判裁定生死的他,發現連命運也與他對抗。 吉姆·海特的審理,3月15日起,將在美利堅合眾國萊特鎮法院,由法官萊桑德·紐博爾德坐庭……嘲弄的聲音震耳欲聾,但頭腦冷靜一點的人似乎覺得,這位因謀害羅斯瑪麗·海特及企圖謀害諾拉而在此受審的這位年輕人,是準備作為給大眾提供娛樂的受難者。 好像真是這樣。 打一開始就有陰冷的細微聲音在耳語著。 達金局長私下向死拚活追的新聞界表示,因為鎮監獄和鎮法院同在一棟大樓,所以,押犯人到受審的地點,不用經過萊特鎮街道,他為此「大大鬆一口氣」。 因為現在鎮民的脾氣正壞,你很可以想象,他們對這個眾所指稱的犯人之痛恨,如何受到原本對萊特家族的強烈忠誠所刺激。 但這是很奇怪的,因為他們現在對待萊特一家人,和對待那個嫌疑犯同等惡劣。 達金不得不指派兩位警探護送萊特家人往返法院。 儘管這樣做了,小男孩們照樣對他們扔石頭以示嘲弄;他們的汽車輪胎被人神秘地砍破,車子被人潦草地用顏料塗寫不堪入耳的髒話;僅僅一天之內,被搞得很緊張的郵差貝利便送來七封沒有署名的恐嚇信,約翰·F.不發一言將它們移交到達金辦公室。 布雷迪巡警,親自逮到老酒仙安德森在大白天里形跡可疑地站在萊特家門前的草地中央,對那座毫無反應的房子不很恰當地滔滔朗誦《凱撒大帝》名劇第三幕第一場裡面馬克·安東尼的演說辭。 查爾斯·布雷迪急忙將安德森先生扭送到鎮看守所。 安德森一路直叫:「啊,饒恕我,你這一塊淌血的土地,我竟對這些……啊!……兇手柔弱溫和!」 荷米歐妮和約翰·F.開始顯出喪氣的表情。 在法庭中,一家人好像擺方陣般坐在一起,他們臉色或許蒼白,但個個脖子僵直。 其中只有荷米歐妮偶爾分明朝吉姆·海特那個方向微笑,然後轉頭吸吸鼻子,忽視擠得水泄不通的法庭,並甩甩頭,彷彿在說:「是的,我們全都在這裡了——你們這些可憐的、拉長脖子的看客。 」 到處有人在竊竊私語說,卡特·布雷德福不適合擔任這於案子的檢察官。 弗蘭克·勞埃德在《萊特鎮記事報》一篇尖刻的社論中就曾公然表示「不贊成」。 沒錯,布雷德福和埃力·馬丁法官不一樣,當時那個要命的新年除夕派對,他是在諾拉和羅斯瑪麗被毒害之後才到的,所以他既不是參與者、也不是目擊者。 但勞埃德指出,「我們這位年輕多才、但有時感情豐富的檢察官,素與萊特一家人友好——特別是得與他們家其中某人。 而且,儘管我們了解這份友誼在犯罪當晚便告終止,我們仍對布雷德福先生能否不偏不倚地調查、起訴這案件而感到懷疑。 所以這件事應該有個改變才行。 」 在審理開庭之前針對這一點接受採訪時,布雷德福厲聲說:「這裡不是芝加哥或紐約。 我們這裡是關係緊密的社區,每個人彼此認識。 相信我在審理期間的表現,自然會回答《萊特鎮記事報》的含沙射影的誹謗。 吉姆·海特會由萊特鎮純粹根據證據而做出直率公正的起訴。 各位,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萊桑德·紐博爾德法官是個中老年紀的光棍,全州既敬重他在法律界的表現,也敬重他在的魚垂釣方面的成就。 他人長得結實矮敦,骨骼突出,坐上法官席位,只有一圈黑髮的頭深陷在兩肩中間,看上去好像是從胸膛上另外衍生的器官。 他的聲音枯燥粗率,從來不笑;每次坐庭時,總是習慣心不在焉地把玩他的小木糙,好像那是一根釣魚竿。 紐博爾德法官沒有半個朋友,不好與人交往,只獻身給上帝、國家、法庭和鱘釣熱季。 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大為放心地說:「紐博爾德法官是審理這案件的最佳人選。 」有人甚至認為,他實在太好了,但他們只是聲音微弱的少數一些人。 羅貝塔·羅伯茨給了這些嘀嘀咕咕的人一個外號:「吉姆·海特人」。 挑選陪審團花費了幾天時間。 這幾天在法庭里,埃勒里一直盯著兩個人:被告辯護律師埃力·馬丁法官,以及檢察官卡特·布雷德福。 有件明顯的事很快就看出來了:這個案件是年輕的勇氣與老成的經驗之間的戰爭。 布雷德福彷彿一個鑄造物,凝成一氣全力以赴;他帶有一種頑強的神態,以至於眼神流露出挑戰的意味,但又帶著一些靦腆。 埃勒里很早便看出來,他具備能力,而且他了解他的鎮民;但他說話太沉靜,聲音有時會變形。 馬丁法官超人一等。 他沒有對布雷德福這個後生擺出老前輩的樣子——即使在細微處都沒有犯這個錯誤,以免扭轉鎮民對這項起訴的看法;相反的,他非常尊重布雷德福的評論意見。 有一回,在紐博爾德法官面前小聲商議之後回到各自座位,埃勒里看見這個老人親切地把手搭在卡特·布雷德福肩上,只一下子而已,那動作彷彿說:「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喜歡彼此,我們都對一樣東西感興趣,那就是:正義;我們勢均力敵。 情況實在很可悲,但不得不如此。 」人們無疑欣賞此招,他們相當喜歡這樣。 贊同的細小聲音耳語等,其中有一些可以讓人聽見:「老埃力·馬丁真的辭去法官職位,來替海特辯護。 無法避開!看樣子他一定非常確信海特是無辜的……」有人回答說:「別開玩笑了,馬丁法官是約翰·F.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晤,我不知道……」整個事態,產生了一種莊嚴及關切的氣氛,在這種氣氛下,社會大眾粗糙的情緒也只是隨著喘息吸氣,再慢慢吐氣。 埃勒里·奎因先生是樂觀的。 等調查了十二位陪審先生之後,他更樂觀了。 馬丁法官高明而又肯定地進行挑選,好像根本沒有布雷德福這個人需要對付一樣。 根據埃勒里推斷,那十二個人都是穩健可靠的本地男性,看來,除了一個可能的例外,沒有人會響應偏私的上訴,那個例外是個不停流汗的胖男人;其餘十一位,看樣子似乎都是思慮極周全的男人,擁有平均以上的知識水平。 一般人總是期待正派階層的男人大概能理解一個人可能軟弱,卻未必會因而犯罪。 對一些研究者而言,檢方與吉姆·海特對決的完整法庭記錄——日復一日再復一日的問答、異議,和紐博爾德的精確判決,均收錄在萊特鎮的檔案中。 對這個案子而言,報紙的報道和法庭速記員的記錄幾乎同等完整而沒有遺漏。 不過,巨細無遺的記錄,其缺點在於,見樹不見林。 所以,讓我們站遠一點,搖一搖樹葉,以便使它們和大局形勢相融,這樣我們才便於看見大輪廓,而不是小紋理。 一開始對陪審團發言,卡特·布雷德福便說,陪審團必須始終謹記至關重要的一點:被告的姐姐羅斯瑪麗·海特被毒殺,其死亡並非被告犯罪的真正目標。 被告犯罪的真正目標是要謀害被告的年輕妻子——諾拉·萊特。 這個目標差點就成功了,因為他妻子自從那個致命的除夕派對以來,因不幸遭砒霜所害而被迫卧床六周。 是的,州方坦承,吉姆·海特的這個案件是間接證據案件,但憑著間接證據而做謀殺的有罪判決,素來是慣例,而非例外。 一項謀殺案唯一的直接證據可能是目擊者的證詞,因為目擊者在犯罪當時目睹了該項謀殺。 如果是槍殺案,就必須是真的看見嫌疑犯扣動扳機,也看見被害者因遭槍殺而倒地身亡,那個人才算是目擊者。 在毒殺案中,就必須是真的看見嫌疑犯把毒物放進被害者要吃的食物或飲料中,並看見嫌疑犯親手將已經下毒的食物或飲料給予被害者,那個人才算是目擊者。 布雷德福繼續說,顯然,這種目擊真實行為的「幸運的偶然」,一定少之又少,因為大家都了解,謀殺者會儘力避免在有人看見的情形下犯下謀殺罪行。 因此,謀殺罪的起訴都是根據間接證據,而非直接證據;法律有許多條文承認這種證據,否則多數謀殺罪終將無法對謀殺犯給與應有的懲罰。 但陪審團不必困惑於對這一案件的疑慮中。 因為間接證據非常清楚、非常有力、非常確定,所以陪審團一定能排除任何可能遭遇到的正常疑慮,而定吉姆·海特為有罪。 「檢方將會證明,」布雷德福低沉堅定的聲音說,「吉姆·海特在最後一次行動之前最少五周內,就計劃謀害自己的妻子;經過一次比一次嚴重的連續下毒,被告企圖使其妻子成為『病人』,其實是假借疾病之名而加以最終的毒殺,置妻子於死地。 由此來看,這是個狡猾的計劃。 檢方將證明,」布雷德福繼續說,「那些預備的毒害發生的日期,都恰好與吉姆·海特親手編好的日程相吻合,檢方也將證明,企圖謀殺諾拉·海特,結果意外害死羅斯瑪麗·海特的罪行,是發生在同一日程所設定的日期。 「檢方將證明,那天晚上,是吉姆·海特,而且是吉姆·海特獨自一個人調製包含下毒雞尾酒在內的很多杯雞尾酒;檢方將證明,吉姆·海特,而且是吉姆·海特一個人拿出雞尾酒給參加派對的賓客們分發;檢方將證明,吉姆·海特,而且是吉姆·海特一個人從托盤中將有毒的那杯雞尾酒遞給他妻子,甚至鼓勵她喝下;檢方將證明,她確實喝過那杯雞尾酒,並因砒霜中毒而患重病。 她後來之所以能免於一死,是因為剛喝了一點之後,羅斯瑪麗·海特堅持要她把剩餘的酒給自己喝……這個情況是吉姆·海特事先沒有想到的。 」 「檢方將證明,」布雷德福沉靜地繼續說,「吉姆·海特迫切需要金錢,曾在酒醉情形下向妻子索取大筆金錢,但他妻子理智地拒絕了。 檢方將證明,吉姆·海特因賭博輸掉大筆金錢;還將證明,他採行不法途徑獲取金錢;也將證明,諾拉·海特如果死亡,她繼承的財產將合法地由被告——也就是她的丈夫暨合法繼承人——獲得。 」 「檢方已經排除正當的懷疑,」布雷德福做結論時,聲音低得很難被人聽清楚,「確信吉姆·海特計劃殺人未遂,但在殺人未遂之餘,卻成功奪取了另一個無辜犧牲者的性命——檢方要求吉姆·海特以自己的性命,償還他奪取的、而且是如此親近的性命。 」 卡特·布雷德福在觀眾不由得發出的鼓掌聲中坐下。 那片掌聲使得紐博爾德法官對觀眾發出頭一次肅靜警告——往後他還將發出無數次警告。 接著是一長串枯燥的作證,證明只有吉姆·海特有機會下毒;其中僅有的一個趣味點是埃力·馬丁法官在盤問中提出的。 從最開始,這位老律師的計劃便是單獨針對埃勒里,借著他向陪審團拋出懷疑、懷疑、懷疑。 他的盤問不太激動,倒有冷靜的幽默,以及理智的聲音和暗示。 他不顧盤問的規則,用盡各種可能去接近預定目標。 埃勒里了解馬丁法官除了這個辦法,也無計可施。 「但你不能確定?」 「不——能。 「你不是時時刻刻都在觀察被告嗎?」 「當然沒有!」 「說不定被告把那個托盤放下了一會兒?」 第5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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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鎮》
第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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