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咬住自己的上嘴唇,把所有意欲一吐為快的深表同情的話語一古腦兒全憋了回去;她衝動地把手伸出去,放在她的同伴的手上,過了一會兒才抽回去。 這以後,她們都很乖巧地沒再對這類問題談下去。 諸如生和死這類基本問題,它們可以引發極大的快樂,也可以帶來巨大的悲傷。 這個愉快的姑娘長著一頭金髮。 這頭金髮在頭上蓬蓬鬆鬆地披撒開來,就像一個迷濛的光環。 她的杏黃色的臉頰上長滿了雀斑,就像一個不經意的畫家用畫筆在那兒撒上的金黃色的小斑點,在她細巧雅緻的鼻樑上還跨越著一條斑紋。 她的嘴是她臉上最美的一部分。 即便說她臉上的其餘部分沒法跟嘴相媲美的話,單這張嘴本身就足以使她看上去十分可愛,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而事實也確是如此。 就好像一盞燈足以照亮一個空房間一樣,不必再裝上一盞枝形吊燈。 當嘴微笑時,臉上的所有部分都會同它一起微笑。 她的鼻子有點上翹,眉毛弓起,兩眼起皺,先前什麼也沒有的地方隨時會出現一對小酒窩。 看起來她老愛笑。 看起來她有許多可笑的事情。 她一直不停地玩弄著戴在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 她很在乎它,這麼說吧,她非常鍾愛這枚戒指。 這會兒,或許她完全是無意識地在這樣做;這一定已成了她的一個固定的習慣。 不過她在幾個月以前,當這枚戒指第一次戴在那兒時,她一定是懷著一種無比的自豪感戴上的,打從那時起,她就覺得有必要在世人面前一直不停地玩弄它——就好像在說,「看著我!瞧我得到了什麼啊!」——她必定對它情有獨鍾,以致在很長很長的時間內,她都沒法把自己的手從戒指上挪開。 如今,儘管這種自豪和鍾愛之情一點不見減少,這也已經成了一個保留下來的可愛的小習慣了。 不管她的手在做什麼動作,不管它們表達著怎樣的手勢,這個習慣總是最為顯眼地表現出來,在旁人眼中它也顯得最為突出。 戒指上鑲了一排鑽石,兩端各有一粒藍寶石。 她注意到她的新同伴的眼光正注視著這個戒指,於是她把戒指朝她轉過去一點,讓她能看得更清楚些,並用手指十分優雅地將戒指一抹,似乎要除去想象中的滯留其上的最後一點細塵。 同時又想以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表明自己這時根本不在乎這枚戒指。 這就跟她先前把手朝他那麼一揮,裝做她根本對他一點也不在乎一樣。 這個小動作,就跟這個小精靈一樣,完全是在掩飾它的本意。 兩人專註地聊了起來,就像新結交的朋友一樣,這時他在離開了十分鐘后,又出現了。 他以一種十分惹眼的悄悄的神秘兮兮的樣子走到她們面前。 他很小心地先朝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有許多極其機密的消息。 接著他用一隻手掌的邊緣擋住了自己的嘴角,再俯下身子,悄聲說,「帕特,一個服務生剛才向我透露,再過幾分鐘,他們就要打開餐車門了。 這可是特別的、內部的、提前的消息。 你知道,在這幫人中這意味著什麼。 我想,如果我們想要第一批從那繩索下鑽進去的話,那我們最好這就朝那兒過去。 等這消息一傳開,那兒就會擠得水泄不通了。 」 她輕巧地一躍,站了起來。 他立刻用兩隻手的手掌,以一種滑稽的緊張動作止住了她。 「噓!別把這事暴露出去!你想幹什麼?要若無其事地走,就好像你並不准備特意到哪兒去,而只是去舒展一下你的兩腿。 」 她頑皮地悄然一笑,又憋住了。 「當我要去餐車時,我可實在裝不出我並不想特意去那兒的樣子。 我滿腦袋想的全是這件事。 如果你能讓我別這麼直衝出去,那真算你走運。 」不過她還是服從了他這種兩面派的狡猾主意,十分誇張地踮起腳,走到了過道里,就好像她所發出的一切聲音都跟他們要去做的事有關似的。 離去時,她勸誘地拉住了自己身邊這個姑娘的衣袖。 「來吧。 你不想跟我們一起去嗎?」她悄聲說道,一副搞陰謀的模樣。 「這兩個位子怎麼辦?我們不會失去它們嗎?」 「不會的,只要我們把我們的行李放在上面就行了。 喏,就這樣。 」她拿起另一個姑娘的旅行包——到這會兒,它一直放在過道里——她們把它橫放在兩人的座位上,正好把位子佔住。 這時,這個姑娘才站起身,從旅行包旁挪過身子,不過她還是落在後面,遲遲疑疑地不知該不該跟他們去。 年輕的妻子似乎很能理解人,在這方面她反應十分敏捷。 她把他打發到前面去,為她們開路,同時也不讓他聽到她們的說話。 然後轉身向著自己的同座,機敏地安慰她。 「別擔心,什麼也不用擔心;他會照顧好一切的。 」接著又表現出她倆在這方面已成了密友,儘力減輕另一個姑娘的窘困,她向對方保證說:「我會關照他這麼去做的。 不管怎麼說,這是該他們乾的事。 」 另一位姑娘結結巴巴地想婉言謝絕,而這隻不過證明對方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 「不,那不行——我不想——」 可是她的新朋友已將她的接受當作了一個既成事實,再也不想為此浪費時間了。 「快點,我們要跟不上他了,」她催促道。 「他身後的人又要把路堵住了。 」 她催促她走在自己的前面,還十分友好地把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髖部上。 「你現在可不能太忽視自己了,一直都不該這樣,」她壓低聲音告誡道。 「我都明白。 他們把這種事全告訴過我的。 」 這時,一直充當先鋒的丈夫在擁擠的過道中間為她們開出了一條很寬的通道,並不斷警告人們暫時把身體靠在座位上,讓出空間來。 而這麼做時,他絲毫都沒露出怨恨的神色。 看起來他身上有一種氣質:十分友好卻又堅定不移。 「有一個過去一直踢足球的丈夫實在是太有用處了,」他的新娘得意洋洋地評論道。 「他能為你驅走一切障礙。 看看他的背有多寬,看見了嗎?」 等她們趕上他之後,她便嗔怪地抱怨說,「你就不能等等我嗎?我得餵飽兩個人哪。 」 「我也是啊,」他扭回頭,就這麼粗魯地回了一句。 「我要吃雙份哪。 」 由於他的先見之明,他們成了餐車裡的第一批客人,而等餐車門打開沒一會兒,裡面就擠滿了人。 他們穩穩噹噹地挑了一個可坐三人的桌子,正好斜對著一扇窗。 而那些運氣不好的人只得在外面的過道里排隊等候,因為餐車門當著他們的面不客氣地關上了。 「我們可不能就這樣坐在一張桌子上卻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年輕的妻子一邊興緻勃勃地攤開餐巾,一邊說,「他姓哈澤德,叫休,我是帕特里斯-哈澤德。 」她的酒窩輕蔑地顯了出來。 「古怪的名字,對不?」 「話說得客氣些吧,」她的年輕伴侶憤憤不平地抱怨說,依然低著頭在看菜單。 「我可一直要你別用這個姓。 我還沒決定究竟是否讓你跟這個姓呢。 」 「現在它是我們的了,」這是他得到的女人的邏輯。 「我還沒決定是不是讓你跟這個姓呢。 」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他們的客人。 「喬治森,」姑娘說。 「海倫-喬治森。 」 她遲疑地朝他們兩人笑笑。 給他的是她的笑的外表,給她的是她的笑的內涵。 她的笑並不顯得十分開朗,但笑得很深沉,笑里含有那麼一點感激之情。 「你們兩人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她說。 她用兩手翻開一份菜單,低頭看著,這樣他們就不會察覺到她的雙唇因激動而稍稍顫抖起來。 「你們——一定過得相當快活,」她沉思著低語道。 第五章 十點左右,為了使那些想睡覺的人們可以安然入睡,她們頭上的車廂頂燈熄滅了,這時候,她們已經成了相當要好的老朋友。 她們已經以「帕特里斯」和「海倫」相稱;可以想見,這是帕特里斯促成的。 在旅途這種如暖房般的溫暖氣氛里,友誼之花足可迅速開放。 有時,在幾小時的時間裡,它便可以到達盛開期。 接著,由於旅行者不可避免地總要分手,這朵花在短暫的開放之後,就會同樣突然地凋謝。 假如分手很長時間以後,這朵花依然盛開不謝,那可是相當少見的事。 在船上或是在火車上,人們相互間很少有沉默寡言的,原因就在於此,他們無須多久便互相信任,把自己的一切全盤相告;他們決不會與這些萍水相逢的人再次相遇,也就用不著擔心對方會對自己有什麼看法,不管是褒是貶。 安在每個座席邊上的一盞盞有燈罩的窗燈都是可以隨意開關的,儘管這時大部分的燈都還亮著,可車廂要比先前安靜,呈現出一片昏暗迷濛的氣氛,有些旅客已經打起了盹。 帕特里斯的丈夫坐在旅行包上,用帽子這著臉,沒了動靜,旅行包放回了他原先的座位邊上,他的兩條腿交叉著擱在前面的座位席頂上,看上去擱得不很牢靠。 不過,從帽子里不時傳出的響亮的鼾聲來判斷,他這麼坐著還是挺舒服的,一小時前他就已經完全不參與她們的談話了,不過,不客氣地說,由於男人在女人間的談話中所應起的重要作用,他並沒放過她們的全部談話。 帕特里斯始終保持著警覺的狀態,她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們身後十分昏暗的過道遠端的那扇門,眼光十分警惕,毫不鬆懈。 為做到這點,她一直筆直地反向跪在位子上,警覺地向座席背後望去。 這是一種多少有點彆扭的姿勢,不過,這對她盡興地進行談話毫無影響,談話還是像先前一樣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進行著。 而由於她這麼挺高了身子,她所坐的座席背,連同她佔有的那部分,大都便空了出來讓別人得益了。 不過好在有兩個事實決定了這個座位上的乘客沒能從中得到好處,那就是這兩位乘客都是男人,而且這時他們全都睡著了。 一道反射過來的燈光突然照在了她一直在注視著的那扇光滑的鍍鉻車廂門上。 「她剛出來,」她把說話聲壓得很低,只發出一陣嘶嘶聲,伴隨著一陣激動的身子扭動、轉身,她已下了座位,彷彿這是件性命攸關的事,得立即去做似的。 「快點!趕緊!我們的機會來了。 快過去。 別讓其他人搶在我們前面。 過去三個位子那兒有一個胖女人正帶著她的東西一點一點挪過去呢。 如果讓她先到那兒,我們可就栽了!」她相當激動(在她眼中,似乎生活中的每件事都是十分有趣,令人激動的),因了這種激動的情緒,她甚至推了自己的同座一下,敦促她:「快跑!去幫我們把住那扇門。 說不定她看見你在那兒后,會改變主意呢。 」 接著,她立刻毫不客氣地、沒良心地在她的丈夫身上亂捅,讓他清醒過來。 「快!休!快拿起小提箱!要不就沒機會了。 就在那兒,傻瓜。 就在上面的行李架上——」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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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了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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