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就是。 裘先生,請坐。 」 我早也站了起來,走到霍桑旁邊,霍桑便順手把那名片給我。 那名片上印著「裘日升」三字,左下角上,還有一行「直隸河間」的籍貫。 我把那名片翻轉來時,另有兩行小字「現寓上海喬家浜九號;南市電話三O三二O」。 我暗忖現在直隸的省名,早已改為河北,他卻還是用著這廢名片子,未免近於頑固。 霍桑給我介紹道:「這位是包朗先生,他是個小說作家,也是我的多年老伴。 」 那裘日升回過臉來,向我點一點頭,我也照樣答了一個禮。 我們坐定以後,我見那來客的狀態,有些兒瑟縮不安,好似他心中抱著什麼重大的疑難問題。 他坐的那隻沙發,面積原不算小,但他很節儉似地只坐在椅子的一邊,所佔的不到三分之一。 他的雙眉緊皺,臉上也帶著一種恐怖而憂疑的神氣。 當施桂送冰水給他的時候,他一接到手,連忙立起身來,把杯子回放在施桂的茶盤中。 他搖著手道:「我不喝冷水。 」 霍桑斜著眼光,很有意地向他瞧了一瞧,答道:「那麼,請吸一支煙。 」 施桂還來不及取書桌上的煙罐,來客又第二次搖手拒絕。 「對不起,我也不會吸煙。 」 我總覺得這來客有些古怪,一時又揣摩不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這時施桂既已退出,室中忽靜寂起來。 霍桑把煙尾丟了,身子湊向前些,正要問他的來意。 他忽搶先發問。 「霍先生,你的公費怎樣計算?」 我覺得這一句話不免要使霍桑失望。 他自從探案以來,難得和人家計較酬報,現在案情還沒有談,卻先談這問題,一定要使他感到掃興。 這料想果真中的。 霍桑的唇角上忽露出一種輕視的微笑,旋轉頭來向我說話。 「包朗,你怎不早給我像書畫家一般地定一個潤例?我以為你應當把鐘點計算,每小時五百元至五千元。 你想這數目不算得怎麼貴吧?」 那裘日升似乎微微一震。 他的兩片粗厚的嘴唇,也張得很大,如果用一個胡桃技進去,包管可以「通行無阻」。 我覺得事情有些弄僵了,我不能不從中轉圓。 我因說道:「裘先生,霍先生並沒有規定的公費,而且也從不計較的。 他給人家偵查案子,完全是為著工作的興味,和給這不平的社會盡些保障公道的責任,所以大部分的案子都是完全義務,甚至自掏腰包—— 那裘日升忽改變了先前的面容,接嘴道:「唉,若能免費,那真是感激不盡! 霍桑也冷冷地插口道:「不過我不是一律免費的,譬如你的姨太太跟人跑了,如果叫我偵查,我若肯答應的話,那當然不能不講一講代價。 」「不,不,我並沒有姨太太,連大太太都沒有;更沒跟人逃走的事。 我眼前的事情卻是一件——裘日升的話忽而頓住了。 因為這時候霍桑又拿起蒲扇來揮著,他的眼光正瞧著窗口上掛著的白紗簾,顯著一種不理不睬的態度,莫怪裘日升的疑遲停頓。 我明知霍桑看見了這來客忘卻年齡的「半老徐爺」式的打扮,顯然已有厭憎的表示,那人劈頭的一句問句,更加增添了他的不快,因此,他才有這種冷淡的態度。 不過他正苦閑得不耐,這個古怪的來客,說不定懷著什麼古怪的事情,要是就此決裂,也未免可惜。 我說道:「裘先生,我們不必談什麼廢話,你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 裘日升便旋過臉來,向我答道:「唉,這件事說起了還使我寒凜凜的——這幾天我害怕極了。 前天和昨夜裡我簡直不曾睡著。 我沒法可想,才來請教霍先生的。 」 這幾句話稍微發生了些力量。 霍桑冷淡的態度也改變了些。 他旋轉頭來,雖還不即開口,他的眼光中,卻已顯露出一種注意的詢問神氣。 我乘機道:「那麼,你的事件什麼性質?」 「我也不知道。 我只覺得有什麼人,或是鬼,或是妖怪,暗中要謀害我。 那真是害怕煞人哪!若使有人一槍把我打死,倒也罷了。 可是這件事詭奇幽秘,使我再也忍受不住。 前天昨天我已害了兩天熱病。 如果再來一下,我說不定會發痴! 我見裘日升的臉上頓時從雪花膏的掩護層里透出了白色,額角上也分泌出一粒粒的冷汗。 他的坐的姿態越發局促不安了,幾乎要從椅邊上瀉下來,彷彿我和霍桑兩個人都變做了吃人的妖怪魔鬼,他直逼至此,才現出這種恐怖狀態。 這模樣也引起了霍桑的同情。 他坐直了些身子,緩緩搖著蒲扇,發出一種比較和婉的聲音,請裘日升說明他的經過。 二 半個足印 裘日升頓了一頓,又摸出他的那塊白巾,在額角和面頰上抹了幾抹——這時候的確是「抹」,已不像先前那麼小心翼翼了。 因此他臉上的雪花膏的掩護層,便被破壞,露出了那枯黃而干皺的本色,真像都市中一個晨起時未化裝前的中年婦人的臉,瞧上去有些兒凜凜然。 一會兒,他先問道:「我覺得這件事的由來已經好久。 霍先生,我可能從頭說起?」 霍桑道:「好,你如果認為有關係的,越詳細越好。 裘日升點點頭,便開始說道:「去年的冬天,我家裡便發生異象。 我每逢半夜醒來,常聽得吁吁的聲音,很像是鬼叫,有時樓板上還彷彿有輕微的腳聲。 但等到我大聲呼叫,僕役們上樓來四面瞧視,卻又絕對找不出什麼異狀。 當時我還以為我們現在住的舊式屋子,因著門窗間的隙縫不密,受了風吹,也許會發生這種可怕的怪聲。 可是後來我經過了一度改造門窗,一切隙縫完全塞沒,但我的夢魂仍舊不能安寧。 我這才覺得害怕起來。 我的內兄便提議這舊屋子不很吉利,特地到三茅觀去,請了那海玄法師來凈一凈宅。 霍桑忽停了蒲扇,冷冷地接嘴道:「這確是正當的辦法!海玄法師當然可以把鬼捉住!是嗎?」他的語聲中充滿著刺耳的譏諷意味。 他的科學化的頭腦,自然絕對容不下這種無意識的迷信。 不料裘日升的答語,更使霍桑感到掃興。 他道:「果然有些效驗。 我家裡安靜了兩個多月的光景,一些沒有異狀。 霍桑的臉又沉下了,鼻子里哼了一哼。 亂揮著手中的蒲扇。 「既然如此,你現在何不再去找海玄法師?你若以為我也有什麼捉鬼降妖的法力,那你要大大地失望啦! 裘日升搖頭道:「不,不,現在已不像是鬼的問題了。 霍先生,我告訴你,第二次我本又請過那老法師,卻已沒有靈驗。 到了最近的一次,更不像是妖魔鬼怪作祟了,所以我想到了先生。 我在報紙上常常見到先生的大名,無論怎樣奇奇怪怪的事情,一經先生的神眼—— 「不,不!你弄錯啦!你瞧,我只有兩隻眼睛——和你跟其他尋常人一般的兩隻眼睛,絕對沒有神眼。 」他略頓一頓,又說;「不過你說的第二件事,竟會使海玄法師也失去了靈驗,這倒有些奇怪。 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裘日升低頭想了一想,方才答道:「日期我已記不清楚了,但記得在清明節以後。 有一天夜裡,我又聽得客堂的地板上有腳步聲音。 那是個雨夜,時間已在半夜光景,屋中人們都睡靜了,只有外面颼颼颼的風聲,使我的毛髮都堅了起來。 我起先以為誤聽、可是過了一會,不但那步聲繼續走動,並且那多年的地板,也發出一些兒吱咯吱咯的聲音。 我就大喊一聲,急忙把我的頭鑽進被窩裡去。 裘日升的聲音狀態,雖顯得十二分驚駭,但霍桑對此依然毫無反應,眼光中只含著一種有趣的神氣,卻絕不覺得嚴重。 他淡淡地問道:「唉,以後怎樣呢?」 「約摸五分鐘以後,我家的老僕方林生和我的女兒玲鳳都慌忙地趕上樓來。 原來我的呼叫,驚醒了對面房中的紫珊,他也跟著呼叫,因此才把樓下的人喚醒了。 但他們開了電燈,並不見什麼異象。 我起來開了房門,客堂樓上安靜如常,也找不出什麼。 但因這一嚇,竟使我接連發了三個寒熱! 「你自然又要去請教海玄法師啦。 是不是?」 「正是,這一次仍是紫珊提議的——」 霍桑的眼光閃了一閃,似乎觸動了什麼。 「不是你說的那個住在你對面房中的紫珊嗎?——他是誰?」 第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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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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