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研究歷史的人,」福爾摩斯說,「我並不否認你的第一手知識是優越的,但是我堅決主張所謂的公正研究是有道理的。 」 「戰場可不是研究的地方。 」那個軍人粗暴地回答說。 「在最激烈的戰鬥中可能不是,但是以後——這對我們的軍官們考慮一下他們在戰鬥中做過的或沒有做到的結果卻有益無害。 譬如說,我提出嚴格地查看一下你們在梅萬德戰場可能做的各種做法會是有教益的。 不知道你手邊是否有那個地區的地圖?」當那個軍人搖搖頭,有些迷惑時他輕快地說,「沒有。 那就讓我給你畫一張粗略的草圖吧?」令我大為驚奇的是,福爾摩斯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就開始描繪我非常清楚的那個地區。 休伊特上校俯在桌上看得更清楚一些;他似乎更生他的客人的氣了,但是因為福爾摩斯要挑起爭論,他願意參戰,不久那兩個人就在那張湊合著用的地圖上擠在一堆,爭論起地形、衝鋒的理想地點、用手槍對付騎兵隊的適當時刻等問題和其他各種各樣的騎術要領。 其餘的人們都默不作聲,他們由於客人竟然有股蠻勇勁兒把晚餐的社交談話攪和成激戰而驚訝得發了呆,同時,因為我的朋友對這些問題擁有如此豐富的知識,我感到更加震驚。 隨著爭論發展下去,休伊特上校的聲音變得更響亮,臉色變得更紅,而福爾摩斯卻不動聲色地保持著按我的經驗看比發脾氣更使人惱火的鎮靜姿態。 給我的印象是福爾摩斯有意地變得愈來愈好爭論,僅僅是為了發表相反意見而和主人爭論。 突然間休伊特上校忍無可忍了;他用拳頭猛砸桌子,使銀制餐具都跳動起來。 愛德華-休伊特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立即插到兩個人中間,進行調解。 福爾摩斯懷著明顯的驚奇神情環顧我們。 「我似乎冒犯了你,休伊特上校,」他用荒謬絕倫的謹慎陳述說,「我從來沒有打算這麼做。 我相信在這個問題上你的知識比我的淵博得多。 請接受我的道歉。 讓我們無論如何討論點別的吧。 」 那個老人惱怒得哼哼哧哧地回到原位。 「很好,福爾摩斯,」他說,「我接受你的道歉。 」不過在就餐剩餘的時間裡,每逢他瞥一眼歇洛克-福爾摩斯,就像挨了馬咬的人可能向它投去的目光一樣——充激了怨恨、警惕,似乎決心下次交手非戰勝他不可。 那天晚上的家庭聚會只留給了我一個更深的印象,那是令人大惑不解的。 在整個就餐期間,那個長子戴維,幾乎始終無聲無息,僅僅在需要客客氣氣應酬一兩句時才說話。 大部分時間他一直注意著他父親,但是偶爾我發現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梅爾羅斯小姐。 不幸,他的面貌並不富於表情,我看不出他神色中的含意。 那是讚美呢、還是輕視?我看見福爾摩斯也注意到了,不知道他會如何理解。 飯後我們男人們去彈子房吸雪茄煙,喝白蘭地。 令我更局促不安的是,福爾摩斯開始誇耀我打撞球的技術,添枝加葉地粉飾我那小小的才能,以致休伊特家的人很快就激動得要考驗考驗我。 福爾摩斯本人拒絕參加,而且,確實僅僅過了不大一會兒他似乎就厭煩得不得了,因此當他和安格魯-休伊特一起退出去,說他想看看那位畫家更多的繪畫時,我既不驚奇,也不過分失望。 由於那兩個刺激性人物的離開,那天晚上變得更愉快了,結果休伊特上校邀請我和他們父子明天騎馬遊逛,因為第二天是他們集合打獵的日子。 我毫不遲疑地接受了,我非常高興自己似乎博得了那位卓越的老軍人的歡心。 我回到我的房間時才意識到,不經福爾摩斯同意就答應去遊覽可能是很危險的決定,但是,現在時間很晚了,而且他的門下沒有燈光,因此我決定不打擾他了。 第四章 字條 早晨我去看望我的朋友,發現他依然躺在床上,不過已經完全醒了。 他用幾個枕頭支撐著身子,正在揀選一堆照片和文件。 「這些是梅爾羅斯到這以後安德魯-休伊特立即給她看的物件,」他解釋說,「昨天夜晚休伊特和我一起仔細檢查了它們一遍,但是我想他不在面前不妨再看一遍。 」 「你認為它們可能指出導致襲擊休伊特的一些蛛絲馬跡嗎?」我問。 「我不能忽視那種可能性。 」福爾摩斯說,依然逐頁翻查著。 「不過我看我阻礙你騎馬出遊了,」他朝我的長統靴和馬褲做了個手勢,「誰和你一起去?」 「上校和那兩個大兒子。 」 福爾摩斯高興得拍手喝彩。 「妙極了,華生我就擔心我們在這兒時那位小心戒備的愛德華先生不離開庭園。 現在仔細聽著:倘若愛德華或任何人想要離群,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先回來警告我。 真可惜,」他帶著奇怪的微笑說,「你沒有獵號可吹,就像人們在古老的歌謠里那種做法。 」 另外一個想法躍上他的心頭,於是他衝到窗口沉重的橡木櫥櫃的一個抽屜那兒。 「你可能找不到打這張牌的機會,華生,但是另一方面,你可能找得到。 我們不能放棄任何機會,要不然我們就會發現自己在這加上壁柱的高大堡壘里要消耗過多的通風透氣的夜晚嘍。 把這個帶去。 這就是梅爾蘿斯小姐接到的那張神秘的、極其無禮的字條。 請你儘力和戴維-休伊特先生清清靜靜地待一會兒,在此期間你可以暢所欲言地傳達你的心情:你不滿意他對你的親戚做出的表示。 」 「你有把握是戴維寫了那張字條嗎?」 「沒有絕對把握,但是明顯可能是哥倆當中的一個,而那個大的更可能有足夠的智謀履行諾言。 總之,戴維在吃晚飯時那麼沉默寡言,以致我覺得簡直完全不了解他,除了他明顯地非常迷戀你那位漂亮的親戚。 」 我吃驚得張口結舌。 「你認為他對她會有吸引力嗎?」 福爾摩斯咧嘴冷笑。 「那就是既包含著字條,又包含著要幹掉他弟弟安德魯的一項說明,不是嗎?無論如何,如果讚美梅爾羅斯小姐本身就是足以犯罪的動機,那麼我可就對你那方面抱著嚴重懷疑嘍,我的朋友。 」 我受到了侮辱——而且就這麼說了。 但是福爾摩斯不理睬我的抗議,只把那張紙遞給我。 「現在拿走這張紙,好嗎?你以此面對戴維-休伊特,肯定在一定程度上會逗引他說些話,不論他是不是寫那張字條的人。 我希望你要堅持,華生。 丟開你通常的和藹本性,在你親戚的名譽問題上要強硬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逼迫他,直到你從他身上似乎得到了由衷的反應。 」 「我們應該這樣採取主動嗎?我說,我根本不喜歡要我扮演的角色。 」 「每逢可能的時候我們就一定採取,華生,這就是昨天夜晚我在上校自己的飯桌上折磨他的原因。 這使我們了解到那位受人尊敬的老先生有點很容易發作的脾氣,而且他兒子愛德華清清楚楚知道這一點。 喂,你會看出你能了解到那位長子的什麼情況。 在最糟的情況下,如果我們能把注意力稍稍吸引到我們這邊,那對我們的朋友,那位畫家,就安全多了。 」 「我要帶手槍嗎?」我問。 福爾摩斯大笑起來。 「我看你不會處於迫在眉睫的危險中——不過你千萬記著上馬以前要檢查一下馬鞍和韁繩,好嗎?」 以這種警告作為我的唯一安慰,我便下樓在我們調查的三個主要嫌疑犯中間就了座,而且要在看不見證人或救星的地方單獨和他們一起騎馬出遊。 這三個英勇的騎手中哪一個寫了那張企圖毀掉安德魯-休伊特和簡-梅爾羅斯的婚約的字條?這三個壯漢子中哪一個破壞了小兒子的馬鞍皮帶?他們哪一個從皮帶掉下去的地方拿走了它來隱藏自己的或親屬的罪行?這種攻擊的動機會是什麼?莫非是只有受了傷害的一伙人現在還看重的貪婪、家族自尊心或者懷恨已久的家族傷害? 然而,當我們騎著馬穿過樹林,跨過草地時,災難的思想就消散在了掠過綿延起伏的大地的三月的寒風中。 前一天陰雲密布的天空依然和我們同在,但是在西方地平線上出現了有希望晴朗的條紋或者徵兆。 休伊特上校表達了到集合時會是好天氣的意見,沒有一個人想爭論。 他這麼做可能是件怪事,因為他那麼反對我們兩家聯姻,但是他卻似乎決心盡他的土地幾個鐘頭之內可以舒舒服服縱馬馳騁的程度給我一次見見世面的觀光旅行。 在一片風景秀麗的小山邊,在我們走過由古代石屋留下的雜草叢生的一些廢墟時,當他談論要把前幾個世紀就被許多村莊拋棄了的附近的地區圈作牧場的現實看法時,他叫我們都勒住坐騎。 他給我看一片片蘋果園,他希望在那兒種莊稼保護他的興旺家境,防備五穀價格暴跌。 他對我講前幾個世代自耕農休伊特家的經歷,我稍一追問,他就詳盡地敘述了拉謝什的戰鬥,並說為此他名副其實地出了名。 實際上,勞倫斯-休伊特上校在兩次錫克戰爭中都服過役,而且對於穆德基、費羅茲沙利爾、拉姆納加爾和其它地區都有些經歷可說。 聽他講,在他成為家產繼承人時他不願意離開軍隊,一八五三年請了幾個月假整頓好他去世的哥哥的事務以後,他重返了駐紮在印度的部隊,叛亂期間,他在許多小規模的戰鬥中繼續服役。 然而,最後,祖宅的責任不僅影響了他自己的家庭,也影響了西部很大一部分地區,使他終於退役,返回鄉村地主的平靜生活中。 難怪打獵季節對於他意義那麼重大了;在命運強加給他的單調無聊的田園生活中這一定是唯一使他激動的事情。 碰巧上校和我都曾試著——冒著生命危險——打野豬,於是當我們可以悠悠閑閑騎馬旅行時,我們就談起了許多有關這個題目的奇聞軼事。 總之,我發現很難記住福爾摩斯的警告,除了那兩個兒子的沉默寡言態度使我想起我在休伊特家族中那種不大受歡迎的情況以外。 正在講我的野營經歷時,我突然想起那個老軍人拖我出來可能是要肯定或非難我昨天夜晚的主張。 不論在風大的牧場或者薄霧籠罩的峽谷,都沒有人採取任何措施傷害我,除了最近幾年來我身體的肌肉不適應騎走動的馬,更適應座椅子沙發以外,我毫無損傷地回到了庫比山馬廄空場。 直到我們把馬交給馬夫,我才找到了單獨與戴維-休伊特講話的機會。 上校留在後面和老普拉特講話,愛德華衝出去干別的事了,丟下我在那個長子的陪同下走回住宅。 我已經確定了怎樣開始談論,而且也準備好了詞句,因為休伊特一開始若露出輕蔑神色就會壓制住任何非正式的談話。 「我想這個是你的,」我開始說,把那張摺疊起來的紙遞給他,「我的親戚,梅爾羅斯小姐,在她的房間里發現了它,她不想保留明顯不可能是準備給她的信件。 」 他看了那張字條一眼,當他把它放進口袋時聳了聳肩膀。 「我看她花了三天時間才斷定這不是給她的。 」 即使沒有福爾摩斯的教導,這句回答也足以促使我處於一種好爭論的狀態。 他那下撇的嘴唇表露的傲慢神態本身就是惹人發怒的。 「她立刻就看出了這事與她根本不相干,但是拖延幾日全在於她要決定是忽視那種侮辱呢,還是向一位親戚吐露此事,要求她應得的道歉。 」 「我看沒有必要道歉,」休伊特冷笑說,「倘若她願意進一步了解的話,這本來是很堂皇的表示。 」 「很堂皇!」那個男人的厚顏無恥使我大吃一驚,我費盡心力才遏制住自己,沒有痛打那個狗崽子一頓。 當我感到我攥起了拳頭時,我知道福爾摩斯情願長篇大套地談論,而不情願鬥毆。 我把心頭的怒火壓下去,小心地說:「你對一位小姐做出這樣的表示,我倒想聽聽你怎樣為自己辯解。 」 「事情真的很簡單,華生醫生,」那個傢伙特彆強調了一下我的尊稱,而且輕率地笑了笑,「我的小弟弟一生儘力使家庭名聲蒙受恥辱,但是要和演員結婚的意圖超過了他以前的所有越軌行為。 我簡直不能不儘力阻止就把事情放過去。 」 第1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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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和薩默塞特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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