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靠近他的嘴巴,能聽清楚他念叨的是這些詞語:絲瓜花兒,池塘子,石榴……
他還記得,老屋的土牆上爬滿了絲瓜,開著黃色的花兒,院裏有個石磨,窗欞上的紙裂開了。他的童年時期,總是穿著破棉襖趴在土牆上,看著門外結冰的池塘,還有池塘邊的老槐樹。母親穿著補丁褲子,從槐樹下走過來,把一個咧嘴的石榴塞到他手裏。
那是有關母親的最後記憶,他還記得母親當時的表情以及動作。
沒有人知道,有一年中秋節,這個精神病院裏的老兵看著桌上的石榴和月餅,為什麼突然流下了眼淚,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有些記憶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遺忘,恰好相反,越久越清晰,如同窗邊的彎月,時時勾起往事。
何為國康複出院後,常常參加老兵聚會,聚會的主題基本是講述同樣的故事。對於戰爭,那些台灣老兵並不願意多談,更多的話題是對故鄉的懷戀。
故鄉,一個魂牽夢縈的詞匯,只有在外的遊子才能深刻體會什麼是故鄉。
出於歷史的原因,再加上這些老兵年歲已高,很多人都回不了家。葬我於故鄉——這是很多台灣老兵的遺願。有個83歲的老兵,患上了老年癡呆症,語言能力喪失,終日坐在一把木椅上,他唯一會說的兩個字就是:回家。他的遺願是將自己的骨灰灑在老家的麥地裏。
兩岸通航後,有一次,同鄉聚會,一個探親的老兵從大陸歸來,帶來了三公斤泥土。
許多老兵臉上的神情顯得緊張,大家像小學生一樣規矩地坐在一起,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大聲喘氣。他們如同參加一個莊重的儀式,每人分得一勺泥土。有的老兵將泥土視為珍寶,鎖在保險櫃裏;有的老兵把泥土放在茶壺裏,喝掉了。
故土難離,也許,他們此生再也無法踏上家鄉的土地。
為了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六十七周年,經過兩岸有關部門協商,一批國軍遠征軍老兵被邀請前來大陸參加活動。當初的青春少年,如今的遲暮老人,這些遠征軍老兵參加紀念活動的時候,途徑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火車站,候車室的人三三兩兩,有出門打工的農民,有求學的學子,有出門旅遊的夫婦,有出差的公務員。接待者打出了橫幅——「歡迎遠征軍回家!」,當一群風塵仆仆白發蒼蒼的老兵出現的時候,不知道從候車室哪個角落傳來了掌聲,掌聲最初很孤單,隨後,所有人都站起來,面帶微笑,全部鼓起掌來!
老兵的表情甚至略顯害羞,老兵的白發是真正的榮耀。
何為國也是其中的一員,這次被邀請訪問大陸,使他堅定了回大陸定居的決心。
歸家時,還未踏上故土,他就蹲下痛哭起來。時光改變了他的模樣,也帶走了大陸的親人,當初的家早已沒有了。
他挑著擔子,出門的時候還是青春年少,回來的時候已是蒼蒼暮年。
他這一生,孤苦飄零,猶如蒲公英。
何為國在陵園工作的時候,有些台灣老兵的骨灰無處安放,只好委托他埋在這裏。那些台灣老兵在大陸的的家也已經不在了,有的甚至根本找不到所在的村子。
這個孤獨的老人時常喃喃自語,精神恍惚,他會發呆好長時間,對著落葉說:
爹,娘,弟弟,還有我的戰友們,你們都在下面等著我。
附近拍攝現場的那些穿日本兵服裝的演員,還有隱隱傳來的炮火,使得老兵精神錯亂,舊病複發。往日的心靈創傷無法磨滅,他的記憶重返抗日戰爭時期,這種錯亂的精神狀態讓他誤認為自己還在戰場上。他殺死了一名無辜的人,制作弓箭潛伏在炮樓外,射傷了另一名說日本話的演員。最後,他搶到一把手槍,躲進了山洞,做最後的抵抗。
當時,大胡子導演想要拍下圍捕老兵的場面,但是遭到了武警官兵的驅趕。
陳處長說:你冒充記者呢,搗什麼亂。
大胡子導演說:這麼多人都抓不到一個人,真是夠笨的。你們是不是想一直在洞口守著,讓那老兵餓得受不了跑出來,然後抓他。不過我看那山洞裏可能有蝸牛,青蛙,蛇什麼的,老兵在裏面躲個把月沒問題。
兩名武警沒收了大胡子導演的攝像機,駕著他的胳膊往山下走。
大胡子導演說:等等,我有個辦法,能讓老兵出來。
陳處長問道:什麼辦法。
大胡子導演說:我們劇組有個特型演員,長的很像孫立人,這老兵不是孫立人的部下嗎,可以讓孫立人穿上舊軍服,命令他出來接受訓令,只要從山洞裏出來,你們上去就抓。
當時形勢危急,何為國手中有槍,又在暗處,為了避免傷亡,武警官兵沒有選擇進入山洞強行抓捕。大胡子導演提供的這個辦法盡管有些荒唐,但是有必要嘗試一下。特型演員很快就換上了服裝到達了現場,站在山洞前喊話,要求何為國放下武器,走出山洞。
山洞裏一片沉默,過了許久,裏面傳來一句話:口令?
口令是一種軍事暗號,用來識別敵我。特型演員無奈的攤開手,誰也無法知道何為國的記憶處在抗日戰爭中的哪一場戰役裏,當時那場戰役的軍事口令和回令是什麼。
誘捕的方案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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