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板,袁老板。」工棚裏有人在喚:「沒有電,井下開不了工,人心渙散,農民工不願再窩著耗費時間,紛紛要求結賬走人。」望著漆黑幽深的井口,袁世偉深深歎了口氣,佝僂著背應聲而去,步履蹣跚。
曹建國站在家的小洋樓窗前,一邊聽取「書記」的匯報,一邊贊許地點頭。
「書記」是曹建國的狗頭軍師。曹建國的生意越做越大,聚集在身邊的地痞流氓也越來越多。這幫人需要有人來打理,這個打理的人,以前被稱做「軍師」,現在他們內部叫「書記」。
自帽子嶺小窯煤礦挖到優質煤的消息不脛而走後,曹建國便摸清情況,以四百萬的收購價格投石問路。在遭到拒絕後,再奇兵四起,斷電斷路,黑白兩道雙管齊下,竭澤而漁,逼其就範。
「袁世偉那老東西急得跟只跳蚤一樣,四處亂跳。現在,銀行又在追他還貸款,估計他撐不了多久。」「黑子」畢恭畢敬地站在曹建國身後,他是曹建國的武將。「那條進山公路已經癱瘓,山上的煤運不出,沒有電,井裏也開不了工。老大,你這一手真高明。」臉色陰鬱的「書記」開口:「宜將剩勇追窮寇。現在還不能松勁!」他叫王華,本是縣煤炭局幹部,因經濟案被開除公職,就跟曹建國混上了,成了曹建國的狗頭軍師。當下這一系列行動都出自他的計謀。
曹建國的眼光掠過樓下的嘈雜,心馳神往地眺望著對面的群山峻嶺。他不知道那群山下面究竟埋藏著多少寶貝,可以讓多少人發家致富、享不盡榮華富貴。但他知道,自己這一生都與煤有著不解之緣。他生在煤礦,長在煤礦,如今仍然是圍著這漆黑的煤奔波忙碌,糾纏不休。
「你們好好給我盯著,不要出紕漏。只要再圍困他個把月,他就會頂不住的。」曹建國道。
一幹人唯唯諾諾地退出了。
待他們出去,曹建國撥通黃局長的手機號碼。「喂,黃局,你好!在忙什麼呀?晚上有活動嗎?沒有!那好,晚上老弟我來安排一下,那就說定了,晚上見!」「晚上又有活動嗎?」小柏從裏間出來,問道。
「約了公安局黃局長。」「怎麼玩?」「這次,給他准備一個學生妹讓他爽爽。」曹建國邪笑著,盯住小柏胸前露出的那一抹嫩白,一只手伸了過去……
轉眼就要過端午節了。張雅紅去段裏領回了一季度「多經」提成獎,有六萬多塊。劉子翔在考慮這筆錢應該怎麼擺弄。車站沒有財權,職工工資和車站辦公費用都由段裏核算下發。車站幾十號人,吃喝拉撒睡,總有意外的開支。說最難聽的,辦公室總得備幾包招待客人的茶葉吧!更不用說上面領導們來來往往的招待了。所以,從這些錢中留存一點是慣例。
任傑候找劉子翔商量:「提成獎下發到車站了,你准備怎麼發放啊?」「怎麼發放,我還在考慮。你說該怎麼發才合適?」劉子翔暗暗冷笑:平常有事,你總是推三推四,聞到錢的味道,你就出來了。
「這錢嘛——」任傑候思忖著如何牽著劉子翔的鼻子走。「按理應該多發些給職工,他們辛辛苦苦地幹活,不容易啊!不過,怎麼說呢?古話說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發多了,就怕好事會變成壞事。」「你的意思是說,胃口撐大了,以後不好收場?」劉子翔一點就透。人的劣根性是無所不在的。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車站幾十號人就幾十種心啊!拿起筷子夾肉,放下筷子罵娘的人總是有的。」任傑候語重心長地說:「有些人,你一毛錢不發給他,他眼不見為淨,沒事。但如果你發給他一百塊,他的心思就活泛了,就會琢磨:咦,是不是還有沒發完啊?一定是被領導私吞了。他一個人歪想倒不要緊,要緊的是會影響其他人,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嗯,是得慎重。什麼事一經猜測,人心就亂。」人的慣性思維和集體無意識狀況的確不能等閑視之。劉子翔首肯:「我想啊,這錢,發七成、留三成。」任傑候慢條斯理地說:「段裏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提成獎,站領導和貨運領班可以適當多分配些。畢竟付出的多,得到的就多,這一點也正常啊!要不要也適當考慮一下?」「多勞多得,倒也應該。哈哈,這符合社會主義的勞動分配原則啊。獎勵嘛,本身就得起激勵作用的。見者有份的大鍋飯沒意思。」劉子翔道:「我看這樣,我們制訂一個按照貢獻大小拉開檔次的分配方案,把多幹多得的分配擺在明處。這樣一來,也可以讓拿錢多的自動幫助我們去做拿錢少的人的工作,形成一種氣氛。」任傑候擔心,按照劉子翔的操作方法,賬目明朗了,不僅不能像以前一樣吃小灶,而且有可能暴露自己以前在這方面做的手腳,引起職工們的猜疑。以前,他最多發五成,留下一半。這一半主要是應付上面人的吃吃喝喝以及逢年過節的打點。而這發放的五成裏,他們幾個站領導至少分兩成,剩下三成給其他60多號人分。
任傑候策動道:「我覺得還是謹慎一點好。我們可以采取其他辦法嘛。比如說,先每人發一樣的數目,皆大歡喜。再根據貢獻大小,小範圍地悄悄發一部分。這樣做,既產生不了矛盾,又能調動主要人員的工作積極性。」劉子翔明白任傑候的意思。任傑候手段高明,瞞天過海、多吃多占的事做得滴水不漏。千裏做官只為財。劉子翔也不是那種嫉惡如仇,覺悟高得一塌糊塗的人。他只是想,吃什麼都得有個好胃口。
「明人不做暗事!」劉子翔意味深長地看了任傑候一眼:「我喜歡心安理得,飯要吃得明明白白。」任傑候竭力引誘劉子翔沾這個腥,以後大家都在一個鍋裏,彼此同流合汙,也就抓住了劉子翔的把柄,自然好操縱。可惜,這個家夥不貪吃。任傑候非常失望。
23.端午時節(2)
23.端午時節(2)
提成獎按照劉子翔的思路發下去了,職工們很吃驚。他們沒有對拉開分配檔次有何異議,倒是應了任傑候的擔憂:生出猜疑之心。他們的疑問是:以前為什麼發那麼少,錢都哪兒去了?
任傑候在樟樹灣車站執鼎七年之久,善於運用各種關系,一只手向上敞開,一只手按下捂著,城府極深,手法高超,滴水不漏,簡直有如鬼斧神工。如今,蓋子被劉子翔歪打正著揭開,職工們對於他的管理和人格產生了新的評估。
這就像雪崩。過多的謊言會導致真相「淤積」,一旦真相被打開,哪怕只是開一點門縫,人們面對的就是洶湧澎湃的真相之潮,或者就是真理的雪崩。想想看,真相被掩飾,謊言不斷地自我繁衍,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加以掩飾。長久生活在謊言之中,人們就會陶醉於一種虛幻的世界裏。這個時候,來自真實世界的一點聲響,都會引發極其可怕的雪崩效應。
這種情況的直接表現就是,職工們對任傑候不再低眉順眼,日常言語中也多了些頂撞。這樣的結果也是劉子翔始料不及的。
威信的建立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而威風掃地也許僅一個趔趄工夫。
端午節了,大街小巷都飄蕩著菖蒲、艾草和野梔子花的芬芳。
這天上午,段紅倩和她的搭檔又來車站取證。這次他們有備而來,並帶著有段領導批示的公函。
劉子翔今天輪休,正准備動身回家。人家找上門了,只得領他們去貨運室和領班辦公室,叫人取出有關資料並讓他們查證。他悄悄暗示張雅紅要有選擇性地提供有關資料,千萬別拔出蘿卜帶出泥。自己就在旁邊煞有介事地「配合」,以免發生意外。
兩位警官忙碌到中午才告一段落,便向劉子翔道謝。
「劉站長,謝謝你了!」段紅倩彬彬有禮,「事情比較複雜,下午我們需要再找些東西,還要麻煩你們。」「沒關系。配合公安機關工作,是我們的職責和義務嘛。」劉子翔煞有介事地說。
「上次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呀。」段紅倩莞爾一笑。
「你這人也是,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嘛!應該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問題看待人嘛。上次,那是學習不夠,覺悟不高,法律意識還淡薄。後來經過學習,提高了認識,端正了態度……」劉子翔信口胡謅。
段紅倩連連搖手:「算了,算了,我服了你。你這一通胡說,不知道要扯到哪裏去了。我就奇怪,你這號人怎麼能夠當上站長?」「英雄所見略同,我也納悶兒。」劉子翔深感慚愧:「唉,為這事,我一直寢食難安啊!」「那你還不去面壁思過?好了,不跟你瞎掰了。我們先吃飯去,下午再來。」段紅倩不願瞎扯淡,急急告辭。
還沒完沒了了!好容易休息兩天,劉子翔歸心似箭,不想再耽擱。他上樓找到任傑候,想讓他下午去「配合」一下,而這正中任傑候的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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