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花鏡

 Mr尋開心 作品,第84頁 / 共9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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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房裏鮮血橫飛的樣子,破門而入的人忍不住轉身奪門而出,蹲下嘔吐起來。

一夜之間,兩起命案。雙妃鎮上報了府裏太守,然而查了半天,一個個街坊都盤問過去了,最後卻只能懷疑起那個當天在雙妃鎮露面過的灰衣客。一定是那個陌生的外來客幹的。太守派衙役查了半天,卻毫無辦法。最後只能以疑凶在逃而結案,問了鎮口那個被灰衣人問路過的廟祝,畫了像、到處張貼著榜文懸賞捉拿。

「呵……」金華府的城門口,出城的一個女人提著包裹,正准備揮手叫一輛驢車,卻無意中抬頭看了一下榜文,微微笑了一下。然而,很快她笑意就不見了——

「住手!你瘋了!難怪…難怪周泰不要你!誰會要你這樣的女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簡直瘋了!你是個鬼!」

火球陡然燃起的刹那,她聽到火裏那個殺人凶手看著她,聲嘶力竭的大吼。

王福娘低下頭去,撫摩著懷裏那把紫竹扇,扇骨已經有一條被她生生捏斷了,她有些愛惜的撫摩著,歎了口氣:「我瘋了?……我、我不過都是為了那個死鬼好。為他我甚麼都做了,還是留不住他……我真的瘋了麼?」

她的手,慢慢攀上了自己的臉,輕輕撫摩。那裏,眼角有一滴淚緩緩流下來。蓬門未知綺羅香,擬托良媒亦自傷——想她王福娘,也算是自幼聰穎過人、知書識禮,卻因為家世貧寒,嫁給了周泰這個市井俗人。嫁了本也認了,可即使是這樣一個粗俗之極的丈夫,用盡了全部心力卻依然留不住。

那以後,便是靖康之亂,便是傾國,便是南渡……世事翻覆,滄海橫流。

改名換姓的她孑然一身飄零於亂世之中,即使有著那樣的聰穎才智、縝密頭腦,在歷史巨大的洪流中,還是身不由己的被卷著、隨波逐流的走一步是一步。

她也曾在荒村中躲入柴堆下避開亂兵,也曾在官道上看著逃亡的人一個個死去,也曾在過江時看到水裏漂滿了屍首……改名為譚意娘的她,心驚膽戰的一天天捱著,不知道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裏,會倒在哪一條路邊死去。

——一直到她在一個山洞中,遇到了同樣是躲避兵荒的曾家一家人。

也算是流落間的相互照顧,慢慢地她被那一家人接受,最後嫁給了剛在亂兵中失去妻子的曾家二子曾元朔當續弦。那樣的亂世裏,也顧不上什麼三媒六聘——這也是曾家有人至今都覺得她不夠名正言順的緣故。

南渡後家國漸漸穩定,曾家在臨安站穩了腳也開始重操舊業做起花木生意,曾老夫人以前就是徽宗宮廷裏園子總監的遺孀,一身花藝算是天下獨步,世道一穩定,這花木行業就又慢慢興旺起來。

譚意娘本來也就是做過種花的活兒,便是除了幾個男丁外家裏能幫上手的人了——她的吃苦耐勞和聰穎才幹,在那幾年裏漸漸展露,不到幾年裏就學會了曾家種花的技藝,以一品「金盞出玉花」的牡丹新品,獲得高宗皇帝大贊,露了頭臉。


  

她又是個上得廳堂入得廚房地女子,待人接物聰穎幹練,長袖善舞,玲瓏八面。在她的幫襯下、百花曾家的名頭已經上達天聽,除了大內每季都指定曾家進貢各色花木之外,更成為臨安城裏富戶大宦家出入的常客。曾家二夫人譚意娘的名字,也算是臨安城裏一個響當當的名號了。

也是靠著她自身的本事,雖然出身卑微,可在漸漸發達的百花曾家裏面、卻是誰也不敢看不起她半分——包括她那個已經開始厭棄妻子,在外頭拈花惹草的丈夫曾元朔。

外人看來,做曾家二房的媳婦又能把持家政,她譚意娘是過得風光滋潤的——然而,只有貼身的嬤嬤知道她每夜每夜的都從噩夢裏驚醒。

從來沒有人知道,在穩定優裕的生活裏,那兩個人被她殺死的人,總是從夢裏血淋淋的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她,把她拼命的拖向一個黑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你的眼裏沉澱著恐懼。」

在花鏡這個小鋪子裏,聽到那個仿佛洞徹一切的白衣女子說話,看著她手指上那一抹奇異的殷紅,忽然間長年以來的偽裝和積壓的恐懼莫名的失控,紫竹扇從她手指中掉落在地,她失神的望著白螺驚叫起來:「你怎麼知道……你怎麼都知道!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看來你也是個聰明能幹的女子……卻因為狹隘的一時情緒就做了那樣的事。」看著瀕臨崩潰失聲痛哭的她,白螺的聲音卻是帶著深深的歎息意味,「妒忌?報複?究竟為了什麼呢?居然將這樣聰穎縝密的才能、用在了殺人上……」

「你、你要告發我麼?你有什麼證據!」她驚懼的看著白衣少女,然而雖然慌亂,腦子卻依然清晰,顫聲反問。反正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早已經沒有任何對證。

「我才不管別人的事。」白螺抬了抬手指,那只白色的鸚鵡撲簌簌飛過來,停在她手上,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看著譚意娘,「逝者已矣,生者活著就是贖罪……那麼久的事了,那些血、就讓它永遠的埋下去罷。」


  

譚意娘抬起眼,驚疑不定的看了看眼前的白衣少女,然而白螺的眼睛冷漠的沒有一絲溫度,但是眼底裏,卻有看不清的悲憫——自古以來,這世間的女子均以夫為天。可是,難道除了這個「天」之外、除了愛情婚姻之外就看不到別的東西了麼?

女人也應該有抱負的。但是在這個世間,那些禮教,那些熏陶,那些自她們一生下來就無所不在的氛圍和言論,卻仿佛是無形的枷鎖,時時刻刻要求著她們封閉自己的知性,終其一生地仰望著自己的「天」。

白螺長長的歎息,然而仰望天地,卻知道自己對這個世間無可盡力。

看得到別人的過去未來,卻同樣是意味著要分擔起別人生命的重量——那樣的沉重感和挫敗感,是西天上那些主宰者們幾百年來反複讓她感受到的——他們要告訴這個背天逆命者:你根本無能為力!

然而,即使如此,要她低頭,那卻是經歷萬劫也做不到!

譚意娘走出門去,只覺外面陽光分外刺眼,腳下似乎踩著棉花,軟軟的沒有絲毫力氣。懷中揣著的紫竹扇似乎有千斤重,她扶著牆壁踉蹌的走,眼裏是極度的虛弱和恐懼。

妖怪……那個女子是無所不知的妖怪!她居然能洞察自己的秘密……

不可以,怎麼可以再讓她進曾家的門?!如果這種事被曾家人知道了,那麼…那麼自己便是萬劫不複。這件事,必需永遠、永遠的埋下去!

扶著牆,不住的喘著氣,女人眼裏驀然煥發出了狠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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