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迷霧圍城

 愛你的道理 作品,第78頁 / 共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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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亂世,他將她送走,那麼他到底會往哪裏去呢?是要留在鎮寒關與易連慎周旋,還是會被當成炮灰,送到前線戰場上去?

她覺得自己不能想了,一旦想到,就會瀕臨崩潰,可是又不能停止這種想法。而酈望平似乎深知她的心事,只對她說:「他會來,他答應過我。」

他也曾經答應過她,他說過,從今後再不拋下她。不管情勢是好是壞,絕不再獨個兒拋下她。

可是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是:「我累了,你走吧。」

她一直覺得不以為然,對這段婚姻、這段感情,從來都是不以為然。因為她不喜歡,因為她不想要,連帶易連愷這個人,她都覺得可有可無。可是她一直是知道的,只要她肯,他總會接納,就像她知道,哪怕她的心早去了千山萬水之外,而他就在原地等她。

情字難言,情字亦難解,她本來篤定的事情,到了如今,卻成了不確定。他如果不等她了,他如果忽然不要她了,他就突然說,累了。

然後讓她走。

她就不能不被他送走。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覺得這十日,比十年更難熬,更加令人老。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細細地想過,把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細細地想過,最後他摔碎那對手鐲,恩斷義絕,他臉上那樣痛快的笑容,仿佛摔碎的並不是鐲子,而是禁錮他已久的一個桎梏。為什麼他會覺得如釋重負?或許自己在那種時候,對於他,真的只是一個拖累。

浩浩的江水仿佛奔流不盡,她總是沉默地想著,到底是對抑或錯呢?如果現在可以轉身回去,是不是可以再次見到他?如果有機會再見到他,她會不會說出心裏真正想要說的話?

船行在江上兩三日,方才出了符軍控制的地界。中途還被截停了兩次,但是因為戰事正酣,對於中立國的船只,雙方卻也不曾刁難。酈望平一路之上一直提著一顆心,等出了符軍控制的江域,才漸漸放下。每當船靠岸時,或許碼頭是極大的市鎮,便買了報紙來看。首先是李重年通電宣布獨立,然後是符遠城毀於炮火,死傷枕藉。過了一日,買的報紙說是易連慎餘部對李重年宣戰,雙方在西北交火,不過易連慎餘部實力有限,所以另一派軍閥姜雙喜也卷了進來,這場戰事,卻是越來越大,越戰越激烈了。

秦桑連日關切,可是各家報紙上都沒有易連愷的半分消息。諸路軍閥通電頻繁,各執一詞。內閣是徹底地失了控制,先是大總統通電全國辭職,然後是內閣總辭職,而李重年一邊宣稱要重選國會議員,一邊卻又重兵逼近昌鄴。南方諸省紛紛舉兵,通電宣布獨立,而北方以慕容宸為首的承派軍閥,卻宣布要在乾平選舉國會。

總歸是亂世吧,秦桑有點疲憊地想。滔滔的永江水無盡無息地奔流而去,就像帶走了她的所有思想,她已經覺得筋疲力盡。在這樣紛亂的時局裏,真是前途茫茫。


  

這一日船終於到了昌鄴,秦桑立在甲板之上,看兩岸檣帆林立,城郭如畫,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離去不過數月,歸來時,江城正是春光乍泄,江邊的垂楊新生了鵝黃的葉子,煙籠十裏長堤,鬱鬱蔥蔥,映得那江水似乎都帶了春意。而堤上芳草漫漫,只見兩三孩童,引了風箏在放,迎著江風,飛得極高極遠。不論世事如何變遷,這春天還是仍舊來到世間。秦桑不由得想起唐人的詩句:「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裏堤。」

確實是如此吧,無論時局如何大亂,春光仍舊是一片明媚景象。她所乘的火輪因為船身龐大,所以吃水極深。停在江心裏,並不能搭棧橋,只由小舢板劃了來,接了乘客下船。秦桑出走之時並無多少行李,所以也不急著下船,待得船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酈望平才扶著她從容搭舢舟上岸。但見碼頭上一片繁榮景象,無數船只忙著上貨卸貨,更有客輪停泊,旅人往來如織,汽車洋車都停得像長龍陣似的,熙攘嘈雜,比起那天晚上在符遠倉皇登船的情形,真如同兩個世界一般。

她心想,戰火漫延,這樣的太平光景又能維系到幾時呢?昌鄴原本是九省通衢,兩江相沖的軍事要地,只怕遲早會像符遠一樣,炮火轟城。現在這樣,倒像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她舉目看人潮如織,心想自己如果不回家去,就此轉身一走,人海茫茫,可從此再也不必煩惱了。可是易連愷生死未卜,而自己眼下這樣的情形,到底該做何打算呢?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汽車喇叭響,一部黑色的汽車開過來停下,車上跳下個人來,急切切地說:「可算是找著你了。」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高紹軒。幾月不見,他穿著西服背心,明明是個翩翩公子,可是滿頭大汗,仍舊顯出一種學生般的稚氣來。烏黑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眼底滿是關切。看她認出自己,高紹軒倒覺得老大不好意思似的,按西洋禮節鞠了一躬,說道:「夫人好。」

秦桑也很客套地答了一句:「高少爺好。」

高紹軒說:「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夫人請上車吧。」

秦桑心中十分奇怪,待上了汽車之後,才知道是閔紅玉早在半月前就給高佩德發了電報,高佩德深受易家重恩,雖然對符遠局勢無力回天,可是聽說易家三少奶奶搭英國船回到昌鄴,立刻就遣人來碼頭日日守候。而高紹軒聽到這個消息,便向父親討了這差事來。他每天都要到碼頭上來看幾遍,每條船進港都要張望,一直到如今都快絕望了,幾乎再沒有勇氣到這碼頭上來了,只是還抱了萬一的希望,所以仍舊每天都來看看,萬萬沒想到今日真的可以接到秦桑。

秦桑十分感激,說道:「謝謝高少爺了,如今……如今……」她連說了兩個「如今」,卻只是最後幽幽歎了口氣,望著車窗外一掠而過的街景,不再言語。


  

高紹軒知道她是擔心易連愷的安危,於是安慰她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父親遣了很得力的人去西北,正極力打聽公子爺的下落,少奶奶不必太過憂心。」

高紹軒將她送至昌鄴城中易宅,易家幾個仆傭見了她如見了鳳凰一般,擁著她走進屋子,韓媽更是直掉眼淚:「少奶奶,你可回來了。」高紹軒見到這樣的情形,不便久坐,便當即告辭而去。而酈望平見她神色疲倦,便說道:「我也先告辭了,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打聽他的下落。」

秦桑點點頭,說道:「多謝了。」

酈望平笑了一笑,似乎有點惆悵,過了片刻,才說道:「這是你第一次為了他,向我道謝。」

秦桑慢慢地道:「他明明知道你是誰,卻沒有殺你。」

酈望平說道:「所以我會去替你打聽,請你放心,我們的人在西北也有關系,一定可以打聽得出來。」

秦桑問:「那麼你現在要去哪裏呢?」

酈望平道:「戰火已燃,自然是去最險要的地方。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次我因為私人的關系,沒有盡到責任,所以現在要去盡責了。」

秦桑亦不再追問他要往哪裏去,只是說道:「那麼,請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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