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至少證明我們已經進入到了墓室內部。林芳緊跟著胖子消失在甬道前方,我眼前的視線一下子豁然開朗。就在距離我們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組較為顯眼的階梯形工事延伸到墓室深處,胖子他們就是沿著這條階梯走下去的。
我觀察了一下石梯周圍的環境,到處都是沒有填補完整的土坑壑溝。Shirley楊從王大少身後擠了上來,她擰開一顆閃光彈丟下石階,瞬間我們腳下的世界變得清晰無比。
「壞了,下邊是排葬坑。」姜隊長撲到階梯邊上,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你們看那底下的坑穴又密又窄,排得多整齊。古人對葬坑等級有著我們無法理解的執著,單位面積裏出現如此多的坑穴,足以說明這裏不是主墓室。」他說得這樣激動,倒看不出有什麼著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壞了」具體指什麼。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地下看了過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雖然沒聽說過什麼排葬坑,卻能清晰地看見那些暴露在坑穴外沒有被完全掩埋起來的屍骨。數量之多、排列之整齊全部出乎我的意料,簡直就像一支由死人組成的軍隊。第一顆閃光彈很快就熄滅了,Shirley楊問我怎麼沒看見胖子,我這才想起胖子跟林芳已經搶我們一步下到排葬坑裏去了。
餘師傅將我們撥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只褐色的小玻璃瓶說:「都抹上,擦在鼻子底下。」我揭開瓶蓋湊到面前一聞,頓時被一股辛辣的氣味嗆得眼淚直流:「咳咳咳,什麼鬼東西,這麼難聞?」
姜隊長從我手裏將玻璃瓶拿了過去,皺著眉頭將瓶子的液體倒了出來,迅速地抹到了人中的位置上,他一邊打噴嚏一邊解釋說:「餘師傅的獨門配方,你就當它是一種中和劑。」
王大少捂著鼻子將瓶子推到一邊,不滿道:「中和個屁啊!人都快被熏死了,瓶蓋在哪兒?味道真惡心。」
「屍毒。」餘師傅虎著臉,一把按住王大少,將中和劑硬塗在他臉上,而後又對我們幾個說:「我生平最怕帶你們這些半瓶搖。地底下的苦你們吃過多少?一個一個見了好處跑得比兔子還快。就拿那個小胖子來說,半點兒紀律性都沒有,後頭折在裏頭都是活該!」
我忙說:「胖子皮厚,吃點兒苦對他有好處。餘師傅您口惡心善,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您老快別氣了,咱們趕緊下去找人要緊。」
就在我們幾個抹藥的時候,姜隊長已經不聲不響地跑下了石梯,他揮舞著手電沖我們叫喊道:「師傅,你來看看,這些屍體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我一聽屍體有異,立刻沖到了隊伍前頭,三步並作兩步跳下了石梯。此時,姜隊長正蹲在一組葬坑前面,整個人紅光滿面,額頭上不斷地有汗往外滲。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口中的「異狀」是指什麼:不到整米寬的土坑裏,橫七豎八地倒了數十具白骨,無一例外地都是手腳屈直向後,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入葬。我想上前翻看,被姜隊一把攔住,他從包裏掏出一副手套說:「戴上,戴上,這些都是國家財產,神聖不容侵犯。」
我心說好在是白骨,無法發僵傷人,要不然被掐了脖子,姜隊長反倒要怪我脖子粗硌壞了公物。
其他幾個人這時也紛紛來到了葬穴邊上,餘師傅看了一眼說:「你問我也沒用,我對死人沒研究。你們那個什麼故宮來的教授呢?讓他瞧瞧吧。」
經他一說我們才想起還有李教授,他一路上都默不作聲,就連方才發現排葬坑也沒說過半句話,害得我差點兒忘記還有這麼一個人。我回過頭去,發現李教授早就換上了橡膠手套,背著考古用具,有板有眼地走上前來。王大少咋舌道:「老頭玩真的?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空帶工具箱下來?」
我和Shirley楊面面相覷,雖然早就知道林芳找來的人物不普通,但也沒想到李教授的舉止會如此超脫常理,連下墓救人都不忘帶著吃飯的家夥,實在不得不佩服他的敬業精神。
李教授見了屍骨,兩眼頓射出精光,他用小鏟掘開泥土,細細舉起一節白骨湊到面前聞了聞,而後又反複觀察了許久。我看著怪惡心,扭頭對Shirley楊說:「咱們還是去前邊找胖子他們吧。等他研究完,太陽也該照屁股了。」
「我們下來是為了救人,反正屍體跑不了,研究工作可以往後拖一拖。大家還是往前搜吧。」
Shirley楊說完這句話之後,居然沒有一個人應聲,剩下的人似乎都被李教授的情緒所感染,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白骨。我與Shirley楊不方便就此脫隊,只好留在原處等待李教授發話。
「這些不是人。」李教授放下手中的白骨,沒由來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我的頭皮頓時麻了,其他人也紛紛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不是人是什麼?」
「我說的是他們的社會身份。」李教授脫下手套,指著那些姿勢扭曲的白骨說:「先秦時期,人畜殉葬的禮俗十分普遍。古人看中生命,對待死者的態度尤為虔誠,逢家祭國喪之時,多用活人祭祀。我們眼前這一片白骨都是用來祭拜的人牲。」
我放眼整個排葬坑,幾乎一眼望不到頭,難道這裏埋的均是陪葬的奴隸?
姜隊長點點頭:「如此規模的排葬坑,應該不是單純的家族祭祀坑,而是幾個家族公用的祭祀坑。這裏在古代應當是一處公共墓葬,就像我們去公墓祭掃要燒元寶紙錢,他們卻是用活人的鮮血來告慰祖先的亡靈。他們被殺的時候,手腳遭人反捆在身後,就像待宰的豬一樣被懸掛在我們剛才路過的石梯盡頭。你們看,大部分屍體身上都沒有砍、砸留下的致命傷。我認為他們是被割喉放血而死,然後屍體就像垃圾一樣被丟下了排葬坑,所以這裏可謂是一處真正的屠宰場。」
Shirley楊聽到此處忍不住低喊了一句「阿門」。不知為何,一想到這裏遍地的屍骸都是被當作雞鴨一般宰來做祭品,我渾身都在冒冷汗,總覺得周圍的氣氛開始不對勁。
姜隊長不停地擦汗,興奮地說:「這麼說,我們找到的並不是一座單純的死人墓,而很有可能是一座公共的家族墓?甚至是一座史無前例的群葬墓?」
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各位,我們有兩名考古隊隊員至今生死未明,關於墓室的問題是不是等出去之後再討論?」
姜隊長這才稍微冷靜下來,他笑道:「職業病,職業病,說起來就沒完了。既然這裏沒看到人影,咱們繼續往前頭找吧。」他說到此處忽然停住,然後急切地朝我們掃了一眼,問道:「餘師傅呢,人怎麼不見了?」
我猛地回頭一看,餘師傅原先蹲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只剩一只茶色的玻璃瓶孤獨地躺在黑暗之中。
「人呢?」王清正抱著手電筒走到玻璃瓶前,他蹲下身撿起瓶子,回頭問我:「不是一直站你後邊的嗎?這麼大一個活人說丟就丟,不科學啊!」
剛才我一直在聽李教授講解排葬坑的由來,一點兒都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我拼命回憶了一下,只記得最後看見餘師傅的時候,大家都圍在葬坑前頭,唯有他一個人蹲在角落裏,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麼。
Shirley楊分析說:「餘師傅身手不差,若是意外,起碼該出點兒聲。現在他一聲不響地消失了,應當是出於主觀意願。」
「放屁!」姜隊長急得滿臉通紅,「有什麼事要走總該打個招呼,餘師傅肯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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