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市中心擁塞的車潮,不到15分鐘就到了拉蒙斯說的地方——聖米內大教堂。這座天主教教堂離我住的地方很近,就位於蒙特婁的市中心。它占地很廣,有如一座綠色的小島,靜靜地聳立著。教堂的石牆、了望塔、周遭陰鬱的古堡、細心照育的草皮,以及通向原野的廣闊空間,在在都見證了教會過去的輝煌歲月。
在教會鼎盛之時,許多家庭都把小孩送來這裏的神學院,想擔任神職的孩子數以幹計。到今天,仍有一些人來讀神學院,但是數量已少了很多。教堂許多空出來的房合都租了出去,做為校合之用,教授之科目卻已相當世俗化,電腦網絡和傳真機取代了《聖經》進駐此地,神學也不再是課堂上討論之事。也許這座教堂正是現代社會的一個縮影,我們今天熱衷的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而不再重視與全能上帝的溝通。
我把車子開進一條小街道,在一間神學院對街停了下來。往東一望,謝布魯克大道有一部分已成了蒙特婁學院的校地,其他,倒沒什麼不一樣。我搖下車窗,往另一個方向看去,並且把手伸出去擱在車身上。突然,一陣炙熱的刺痛烙在我手臂內側,我猛然把手抽回。汽車的金屬外殼已被陽光烤得火熱,才輕輕一模就像被蟹螯螫到一樣。
他們就在那裏,就在前方一座中世紀的石塔旁。這座石塔西邊的入口處被一個藍白相間的指示牌擋住了,上面寫著「蒙特婁市警協防」的字樣。指示牌前面,停了一輛灰色的卡車,是魁北克水力發電廠的車子。車子上面橫放了一些梯子和裝備,看起來就像個太空站。卡車旁邊,一位穿警察制服的警官正和兩名工人模樣的男子談話。
我向左轉往西邊開去,陷入了謝布魯克大道的車陣中,暗自慶幸現在沒有任何媒體記者在場。在蒙特婁這個地方,一旦遭到媒體包圍,勢必得面臨雙重考驗,因為這裏的新聞人員不僅用英文、也用法文做采訪。而我一遇到這種兩面夾攻的情形,想要不給予他們凶惡的回應也難。
拉蒙斯說的沒錯,去年夏天我的確到過這裏,我還記得那次是為了調查下水道發現的白骨。結果證實,那堆白骨是考古學界的新發現,考古學家還因而挖掘到古教堂遺址、古代墓地和棺停。如今,那件案子早已了結,希望這回情況也一樣。
我把車子停在那輛卡車前。那三個男人停止交談,一起看向我這裏。我一下車,那位警官先愣了一下,然後才向我走來。他們的談話似乎已經結束了。這個人臉上不帶一絲笑意,以現在午後4點15分的時間來看,他的勤務應該早就結束,看來他是不想留在那裏。其實,我也不想。
「小姐,請你把車子開走,不要停在這裏。」他邊說邊揮手要我離開,就像在趕馬鈴薯沙拉上的蒼蠅一樣。
「我是法醫研究所的布蘭納博士。」我一面說,一面用力地關車門。
「你是法醫?」他的語調就像見到KGB的調查員一樣。
「沒錯,我是人類學法醫。」我一字一字慢慢地說:「我負責解剖屍體或拼湊骨頭的工作。這樣可以嗎?」說著,我便取出證件給他看。
他口袋上別著一張方形的警察識別證,上面的名字是:康斯特·格魯克斯。
他看看證件上面的照片,然後看看我。顯然,他不相信這是同一個人。這時我也才發覺,自己忙了一天下來,倒忘了打扮一下;全身不但沾滿膠水,還穿了一件褪色的咖啡色夾克和一件磨破的棉襯衫。腳上沒加襪子,頭發也只是用一根夾子稍微盤住,沒夾住的頭發散亂地披在我的臉上和脖子上。我想,我看起來一定很像剛搞砸糊壁紙工作的中年婦人,完全不像法醫。
他仔細看我的證件,好一會兒後才一言不發還給我。很明顯的,我和他期待中的模樣差距很大。
「你看到那些屍骨了嗎?」我問。
「沒有,我只負責守衛。」他用帶有法語腔調的英文回答我,然後手指那兩個男人。他們正一邊談話,一邊往我們這裏看。「是他們兩個發現的,我叫他們帶你去。」他又指向那兩個工人,對我說:「我幫你看車。」
我對他點點頭,但是他早已轉過身去。那兩個工人靜靜地看我走近,然而當他們一擺頭時,向晚的陽光便在他們的墨鏡上聚成橘色的光束,令人眩目。走近一看,我才發現他們兩人都留了很濃密的絡腮胡。
站在左邊的這個男人,看起來比較老,長得又瘦又黑,像老鼠一樣畏縮。他很不安地左顧右盼,眼神不定,如同准備采蜜的蜜蜂一樣。他先是注視著我,但很快又將眼光移去,好像怕一旦與人四目交接,便會泄露不可告人之秘密似的。他不停地移動雙腳,兩個肩更是上下晃動不停。
另一個男人就高多了,身材修長,紮著馬尾,滿臉坑坑疤疤地。他一見我走近,便對我笑了一笑,露出一口不甚完整的牙齒。我猜,他比較多話。
「日安,你們好嗎?」我用法文跟他們打招呼。
「很好,很好。」他們點著頭,用法文答道。
我立刻便切入主題問道,那些骨頭是不是他們發現的。他們點頭承認。
「談一談發現的經過。」我邊說邊從背包裏取出記事本和原子筆,微笑等著記錄。
那個紮馬尾的急著開口。他說起話就像要放假的孩童一樣雀躍,看來他很喜歡這次的經歷。他語調中有很濃的北魁克法語腔,而且咬字不清楚,所以我得仔細聽才能懂。
「那時候我們在清理樹叢,那也是我們的工作之一。」他指指上方的電線,然後做了一個清掃的動作說:「我們必須保持電線暢通。」
我點點頭。
「當我走到那邊的壕溝裏時,」他轉了個身,手指向那邊的小樹林,然後揮動雙手說道:「我聞到一個很奇怪的味道。」說到這裏,他兩眼緊盯著樹林,伸開的雙手也定住不動。
「什麼奇怪的味道?」我問。
他轉過身來說:「叱,那味道也不算相當奇怪……」他有點說不出話,只是緊抿著雙唇,似乎在努力思索最正確的字眼回答我。「是死東西,你知道吧,是死東西的味道。」
我沒說話,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嗎?就便有些動物爬進某個地方死掉的味道一樣。」他聳一聳肩,然後看看我,等待我的回應。我相當了解他的意思,因為這是我這一行最常接觸的味道。於是我又點點頭。
「那時我想,這味道不是死狗,便是死皖熊。所以就拿起耙撥開樹枝,但那裏的怪味道實在太重了。我敢說,那裏有一堆白骨。」說到這兒,他又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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