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地火

 劉慈欣 作品,第8頁 / 共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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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什麼炸井?」

「現在礦上的日子已經很難了,你們還折騰什麼?」

……

人群炸開了,憤怒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在那落滿煤灰的黑臉的海洋中,白色的牙齒十分醒目。局長冷靜地等待著,人群在憤怒的聲浪中又騷動起來,在即將再次失去控制時,他才開始說話。

「大家往那兒看,」他向井口旁邊的一個小山丘指去。他的聲音不高,但卻使憤怒的聲浪立刻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座小山丘頂上立著一根黑色的煤柱子,有兩米多高,粗細不一。有一圈落滿煤塵的石欄杆圈著那根煤柱。

「大家都管那東西叫老炭柱,但你們知道嗎,它立起來的時候並不是一根柱子,而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大煤塊。那是一百多年前,清朝的張之洞總督在建礦典禮時立起的。它是讓這百多年的風雨蝕成一根柱子了。這百多年,我們這個礦山經歷了多少大災大難,誰還能記得清呢?這時間不短啊同志們,四五輩人啊!這麼長時間,我們總該記下些什麼,總該學會些什麼。如果實在什麼也記不下,什麼也學不會,總該記下和學會一樣東西,那就是——」局長對著黑色的人海揮起雙手,「天,塌不下來!」

人群在空氣中凝固了,似乎連呼吸都已停止。

「中國的產業工人,中國的無產階級,沒有比我們的歷史更長了,沒有比我們經歷的風雨和災難更多了,煤礦工人的天塌了嗎?沒有!我們這麼多人現在能站在這兒看那老炭柱,就是證明,我們的天塌不了!過去塌不了,將來也塌不了!

「說到難,有什麼稀罕啊同志們,我們煤礦工人什麼時候容易過?從老祖宗輩算起,我們什麼時候有過容易日子啊!你們再扳著指頭算算,中國的,世界的,工業有多少種,工人有多少種,哪種比我們更難?沒有,真的沒有。難有什麼稀罕?不難才怪,因為我們不但要頂起天,還要撐起地啊!怕難,我們早斷子絕孫了!

「但社會和科學都在發展,很多有才能的人在為我們想辦法,這辦法現在想出來了,我們有希望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我們要走出黑暗的礦井,在太陽底下,在藍天底下采煤了!煤礦工人,將成為最讓人羨慕的工作!這希望剛剛出現,不信,就去看看南山溝那幾根沖天的大火柱!但正是這個努力,引發了一場災難,關於這個,我們會對大家有個詳細的交代,現在大家只需明白,這可能是煤礦工人的最後一難了,這是為我們美好明天付出的代價,就讓我們抱成一團過這一難吧。我還是那句話,多少輩人都過來了,天塌不下來!」

人群默默地散去後,劉欣對局長說:「現在,我算真正認識了你和我父親,我可以死而無憾了。」

「只幹,別多想。」局長拍拍劉欣的肩膀,又在那裏攥了一下。

第6章


  


四號井主巷道爆破工程開始一天後,劉欣和李民生並肩走在主巷道裏,他們的腳步發出空洞的回響。他們正走過第一爆破帶,昏暗的頂燈下,可以看到高高的巷道頂上密密地布滿了爆孔,引爆電線如彩色的瀑布從上面瀉下來,在地上堆成一堆。

李民生說:「以前我總覺得自己討厭礦井,恨礦井,恨它吞掉了自己的青春。

但現在才知道,我已同它融為一體了,恨也罷,愛也罷,它就是我的青春了。」

「我們不要太折磨自己了,」劉欣說,「我們畢竟幹成了一些事,不算烈士,就算陣亡吧。」

他們沉默下來,同時意識到,他們談到了死。

這時阿古力從後面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李工,你看!」他指著巷道頂說。他指的是幾根粗大的帆布管子,那是井下通風用管,現在它們癟下來了。

「天啊,什麼時候停的通風?」李民生大驚失色。

「兩個小時了。」


  

李民生用對講機很快叫來了礦通風科科長和兩名通風工程師。

「沒法恢複通風了,李工,下面的通風設備:鼓風機、馬達、防爆開關,甚至部分管路,都拆了呀!」通風科長說。

「你他媽的混蛋!誰讓你們拆的,你他媽找死啊!」李民生一反常態,破口大罵起來。

「李工,這是怎麼講話嘛!誰讓拆?封井前盡可能多地轉移井下設備可是局裏的意思,停產安排會你我都是參加了的!我們的人沒日沒夜幹了兩天,拆上來的設備有上百萬元,就落你這一頓臭罵?再說井都封了,還通什麼鳥風!」

李民生長歎一口氣,直到現在事情的真相還沒有公布,因而出現了這樣的不協調問題。

「這有什麼?」通風科的人走後劉欣問,「通風不該停嗎?這樣不是還可以減少向地下的氧氣流量?」

「劉博士,你真是個理論的巨人行動的矮子,一接觸到實際,你就什麼都不懂了,真像李工說的,你只會做夢!」阿古力說。自煤層失火以來,他對劉欣一直沒有客氣過。

李民生解釋:「這裏的煤層是瓦斯高發區,通風一停,瓦斯在井下很快聚集,地火到達時可能引起大爆炸,其威力有可能把封住的井口炸開,至少可能炸出新的供氧通道。不行,必須再增加一條爆破帶!」

「可,李工,上面第二條爆破帶才只幹到一半,第三條還沒開工,地火距離南面的采區已很近了,把原計劃的三條做完都怕來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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