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又叫來徒弟小道士,命他在灶下添柴生火,千萬不能斷火,也不能開鍋看裏邊的東西,然後這老道就跑去沐浴更衣,祭拜神明。
小道士心想出家之人,應該以行善為本才對,怎麼能如此殘忍要吃人肉?只怕師傅是要修煉哪路邪法了。他耳聽那小孩在鍋裏掙紮哭嚎,心中愈發不忍,想揭開鍋蓋放生,但又擔心師傅吃不到人肉,就要拿自己開刀,根本不敢違令。
隨著火頭越燒越旺,鍋內逐漸變得寂然無聲,想來已經把那小兒煮死了。小道士擔心鍋裏的水燒幹了,微微揭開一點鍋蓋,正要往裏看看,忽聽「嘣」的一聲,那小孩鑽出來就逃得沒影了。
老道士正好抱著一個藥罐子趕回來,見其情形,忙帶著徒弟追出門外,結果遍尋無蹤,只得揮淚長歎:「蠢徒兒,你壞我大事了!我居此深山數年,就為了這株千歲人參,如果合藥服食,能得長生。看來也是我命中福份不夠,升仙無望。不過那鍋裏的湯水和小孩的衣服,都還留著,煉成丹藥吃下去,也可得上壽,而且百病不生。」說完,師徒兩個趕緊回到殿中。
可當他們回來尋找衣服的時候,發現已失其所在,而鍋中的水,卻早被一條禿毛野狗喝得涓滴無存了,老道士大失所望,一病不起,沒過幾個月便鬱鬱而終。據說那條野狗則遍體生出黑毛,細潤光亮絕倫,從此入山不返。
山上只剩下了那個小道士,守著空蕩蕩的祖師殿,後來他窮困僚倒,無以為計,便被迫落草為寇,跟隨張葫蘆去當胡子了,這些事都是他親口對張葫蘆講的。
羅大海和夏芹二人,聽司馬灰說得言之鑿鑿,仿佛煞有介事,也分辨不出是真事還是他胡編出來的。
司馬灰解釋說:「既然是故事,就別問是真是假,可我剛才為什麼要講這件事呢?是因為我總覺得憋寶的趙老憋,跟那個想捉人參精的老道差不多。」
羅大海深表贊同:「都他媽不是好鳥!你看這都什麼時間了,趙老憋怎麼還不來?我看他多半是把咱們給誑了。」
司馬灰點了點頭,大言侃侃地道:「是人就必然會具有社會性,而社會又是時刻都具有尖銳矛盾的複雜群體。這些年的經驗告訴咱們,無論如何都應該相信這樣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操蛋人都有啊。」他說著話,就站起身來,想看看趙老憋來了沒有,不料抬眼望遠處一張,卻是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目中所見的情形,連忙揉了揉眼睛再看。
羅大海和夏芹也都發現了異狀,三人只覺頭皮子一陣發緊,可從沒聽說荒墳野地裏有什麼城鎮村莊,此處雖然人跡罕至,但白天總還是會有人途徑路過,卻都不曾見到墳地裏有人居住,怎會突然冒出一座大城?看那座城子裏陰森異常,莫非是座鬼城冥府不成?」
司馬灰和羅大海都不信邪,很快就鎮定下來,重新點起煤油燈,拔了三棱刮刀在手,對准那片鬼火般忽明忽暗的城池走了過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作怪。夏芹雖不想去,但她更懼怕獨自留在橋下,只好拽住司馬灰的衣服,緊緊在後邊跟住。
三人遠遠望著「鬼城」所在的方向,摸索著在墳塋間撥草前行,雖然走出了很遠很遠,但越走越是感覺不妙,不論他們怎麼朝前走,卻始終不能接近那座燈燭恍惚的城子。
羅大海心中不免有些發虛,勸司馬灰說:「我看咱還是先撤吧,好漢不吃眼前虧,再不走可就棋差一著了。」
司馬灰見夜色實在太黑,也感覺到力不從心,只好決定先撤出去再說。三人便又掉頭往回走,誰知荒野茫茫,黑暗無邊,煤油燈那巴掌大點光亮,只能照到眼前三兩步遠,放在這荒郊野地裏,還不如一盞鬼火。三人眼中所見,全是墳包子連著墳包子,走了許久,仍沒回到「螺螄橋」下的幹枯河床,再回頭望望那座鬼火飄忽的城池,與他們相去的距離似乎從來都沒有改變。
天上已瞧不見半個星星,根本就無法分辨南北方向,失去了參照物,空間感蕩然無存,在悶熱的夜晚中,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住了。
羅大海額上冒出冷汗,不免嘀咕起來:「這不是見鬼了嗎?聽人說冤死鬼在夜路上引人,專在原地繞圈,最後能把人活活困死,俗傳「鬼巷子」的便是,難不成今天讓咱們撞進鬼巷了?」
司馬灰還算沉著:「大不了就在此地耗上一夜,明天早上雞鳴天亮,什麼孤魂野鬼的‧眼法也都消了」。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刮刀:「有這件殺人的家式在手,甭管這墳地裏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它也得怵咱們三分。」
話雖這麼說,但此刻就好似與世隔絕了一般,每一秒都過得異樣漫長,完全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三人都難以抑制唯心主義作祟,擔心果真是落在「鬼巷子」裏了,大概剛才在墳地中亂走的時候,已經無意間踏過了「陰陽路」,有道是「人鬼殊途」,鬼走的道人不能走,萬一誤入其中,恐怕就再也等不來雞鳴天亮的時刻了。
羅大舌頭猛然想起一件事來,他告訴司馬灰和夏芹,按照東北民間流傳的說法,倘若是一個人在山裏走「麻答」了,往往會誤入一座古城,那城中肯定沒有半個活人,僅有一位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枯瘦老者,見了你便會自稱:「頭頂黃金帽,身穿琉璃裟;本是墳中一大王,騎著玉兔巡山來。」
這種情形之下,遇上的絕不是人,而是撞著山裏的黃鼠狼子了,也就是「黃大仙」,你要是想活著走出鬼巷子,必須立即給它下跪磕頭,求它帶路出去。
第一卷 第4話 鬼巷子
第一卷黑屋憋寶第4話鬼巷子
深更半夜,司馬灰三人在荒墳野地間走迷了路,越來越是發慌,三轉兩繞之下,心中早就毛了,再也辨不清東西南北。
羅大海平時膽子很大,但是要分什麼事,論起闖禍打架,他都敢把天捅一窟窿,牛鬼蛇神也多是不在話下。但他小時候曾去雞窩裏偷雞蛋,不料裏面恰好鑽進去了一只黃鼠狼子,可巧一把被他揪了出來。當時那黃鼠狼子剛咬死了母雞,滿嘴都是雞血,兩眼通紅,當時可把羅大海嚇得不輕,從此心裏上留有陰影,至今念念不忘。所以他唯獨最怕狐仙黃仙之說,以前在這方面表現得無所畏懼,多半都是硬裝出來充樣子的,一旦遇到些超出常識範圍以外的恐怖情形,難免會往其上聯想,果真是比兔子膽還小。他曾在東北聽到過不少此類民間傳說,認定是被藏在墳地裏的黃皮子迷住了,想到此處心底生寒,竟連腿肚子都有點轉筋了。
夏芹聽他說「鬼城」裏住著只老黃鼠狼子,想想都覺毛骨聳然,也不由自主的怕上心來,嚇得臉色都變了。
司馬灰卻不相信這種說法,他知道東北地區崇信「黃仙」之風極盛,但在滿清以前,關內迷信此事的民眾並不太多,甚至可以說幾乎是沒有,直到八旗鐵甲入關以後,滿漢文化之間相互影響,關內才逐漸開始有了拜黃仙的習俗。關於「鬼巷子」形成的原因有很多,那些田間地頭的說法不見得都能當真,這片墳地裏未必會有野狸等物作怪,只是眼下遇到的情形實在太過詭異,難以用常理判斷,縱然是他膽氣極硬,又擅長隨機應變,畢竟還是年輕識淺,此刻也難免覺得束手無策。
這時司馬灰發現手中所拎的煤油燈光亮漸弱,眼瞅著就要熄滅了,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對羅大海和夏芹說:「這條路算是走迷了,怕是輕易也難出去,我這燈盞裏的煤油所剩無幾,看來也維持不了多久了,有道是『燈滅鬼上門』,咱們要想活命,必須盡快想點辦法往外走。否則再過會兒完全失去燈光,落在這墳地裏兩眼一抹黑,更沒有機會逃出去了。」
羅大海無奈地說:「我算是徹底沒招了,平時就屬你小子的餿主意最多,依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司馬灰絞盡腦汁地想了想,他當初在北京,師從「文武先生」,頗知道一些綠林典故,響馬這個詞,本來是專指:「山東路上、跨馬掛鈴、自作暗號之綠林盜賊,多重俠義之氣,難識其歹,莫辨其非,圖財於至秘,謀命於無形。」發展到後來,不論是「關東的胡子、關西的盜馬賊、江南的雁戶、兩湖的船幫」,凡是自居「殺富濟貧,替天行道」,並尊關聖,拜十八羅漢為祖師爺的盜眾,也都被歸為響馬之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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