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塞感到厚皮下面巨獸的脈搏在急速跳動。他在它的脖頸上又往前跳了一次,再次直立起來,身子劇烈晃動著。
巨獸就要沖到空曠地帶了。一路上,身邊的小樹幹稀哩嘩啦直往下倒。阿夫塞朝前跳一次,又跳一次,再跳一次。他不敢朝下看,不敢知道他現在在多高的地方!
長脖頸在逐漸變細;現在阿夫塞的手臂已經能圍住它的一半。但巨獸的小腦袋仍然在他的前面遠遠地立著,那個高度令人頭暈目眩。他的爬行更加艱難了。
突然,雷獸擺脫了樹叢的約束,把脖子彎成一個大大的弓形。現在阿夫塞不得不往下看。他驚叫起來。地面離他太遠了,模模糊糊地在他眼前掠過,涼風拍打著他的身體。他繼續爬著,抓著。雷獸那巨蛇般粗長的脖子被阿夫塞的爪子撕得稀爛,傷口血流如注。鮮血使得阿夫塞腳爪下的摩擦力減小,往前攀爬更困難了。
巨獸的長脖子猛然一低。地面頓時變大。緊接著它的脖子又揚起來。阿夫塞的耳朵被震得嗡的一聲。但他不管不顧,繼續向前攀爬。
長脖子再一次猛然垂下,耳部又是一陣痛苦的嗡嗡聲:巨獸的長脖頸不斷垂下揚起,阿夫塞只覺到天旋地轉,天旋地轉……
左手指爪的爪尖已經能觸到右手爪尖,可以完全兜住巨獸的脖子了。
長脖頸突然朝左邊急速擺去,隱約可見巨獸那棕藍色的腹部。阿夫塞眼看就要夾在肋腹部和甩過來的脖頸之間,被壓成肉餅。但長脖頸再也彎不過來了。它又擺回到右邊,彎彎曲曲地向前伸,想把阿夫塞拋到空中。
阿夫塞逼近雷獸的頭部。巨獸頭部左右搖晃的時候,他能清楚地看見那方形的鼻口。還有比阿夫塞的拳頭還大的黑黑的眼睛,時開時閉。就在這時,雷獸突然嘶叫起來,顯然特特克絲又在下面攻擊它了。從喉嚨處爆發出一陣又一陣低吼,脖子隨著吼聲不斷起伏。阿夫塞趁機向前一躍,到了脖子的末端。和它那碩大的身軀相比,巨獸的頭真是小得滑稽,比阿夫塞的身體還小。它就在他面前,滿是皺紋。鼻孔高高地翹在眼睛之間的穹形骨頭上,呈喇叭形。嘴巴因為吼叫張得大大的,露出粉紅色的肉和鋼錐般的牙齒。
阿夫塞雙爪略松,讓自己的身體滑到長脖頸的下面。他竭力把下顎張到極限,連顎骨都啪啪地響起來。然後,阿夫塞拼盡全身力氣,向巨獸脖子下的軟肉大口咬去。雷獸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阿夫塞繼續瘋狂地咬齧,一次又一次,直到咬穿巨獸脖子下面最薄的那層皮肉。鮮血從巨大的傷口噴湧而出。咬一大口,再一大口,又一大口。他感到了從血口噴出的熱氣,那是從巨獸身體下面很遠處的肺裏吼叫出來的。
阿夫塞伸長脖子,只見巨獸的鼻孔已停止翕動,黑眼睛也閉上了,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突然,巨獸的脖子軟了下來,像一棵巨大而柔軟的樹幹,帶著一陣疾風,猛然向地面倒去。為了不被巨獸的身體壓碎,阿夫塞跳了下來,但還是被它的脖子擊中了。他感到自己被挑向空中,一陣雷鳴般的巨大響聲之後,重新甩落在地。他失去了知覺。
第8章
「小家夥怎樣了?」塔科—薩理德看著昏迷不醒的阿夫塞,聲音中並沒有流露出特別的關心。阿夫塞面朝下趴在一張大理石手術桌上,頭部朝前伸出,下顎底部靠在冰冷的石頭上。
首都的居民都跑出去享用狩獵的戰利品——他們中大多數人從沒見過這麼多雷獸肉。但薩理德沒去。大家都覺得,他留下來不是因為牽掛受傷的弟子,而是年齡太老,體積太大,行動不方便,已經不能為了這一頓肉走太遠。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來了,到了醫院。在這裏,那些受過醫學訓練的人正竭盡全力為受傷的獵人們醫治傷痛。那天的狩獵真是異常慘烈。
不幸的是,他們能做的很有限。喏,他們用清水擦洗傷口,用皮革包紮撕裂的皮肉,用夾板固定折斷的骨頭,用螺旋鋸鋸下毀損的殘肢,使之可以再生。鋸子不同於鮑爾—坎杜爾用的切肉刀,切割的時候會把傷口緊緊堵上,以封閉血管。只要有一處小小的斷裂,昆特格利歐恐龍就會流血致死。
不過,除了全身青腫,加上一些很小的傷口之外,阿夫塞的四肢完好無損。他的傷在內部器官,從頭部到軀體,許多器官都受到了損傷。據說某種植物的汁液可以預防感染,還聽說在嘴裏銜一棵瑪卡魯布草根能抑制嘔吐,又有人說一些蜥蜴身上的毒液如果使用得當可以消除疼痛。但是,要喚醒一個昏迷中的恐龍,一個不斷從右耳洞流出一勺勺鮮血的恐龍,一個現在只能微弱呼吸的恐龍——對醫生或祭司來說可真是一件力所不及的事。
薩理德掉轉滿是皺紋的鼻口,目光從阿夫塞身上轉向達爾—蒙達爾克醫生。蒙達爾克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下顎前後晃動著,尖尖的牙齒相互磕擊,發出一陣清晰的響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回答薩理德:「從狩獵場抬回來之後,他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肩膀撞得很厲害——看到這兒的青腫了嗎?——我們已經把他的肩胛骨複位了。但頭部這一側的傷勢仍然很重.我們還在他的腦門上敷了一些哈瑪塔加葉子。那東西,用二十次大概有一次能起作用,到現在還沒有反應。」
要說昆特格利歐恐龍的身體構造,蒙達爾克比任何人都了解。幾千日來,他一直在解剖恐龍屍體,試圖了解每一個器官的作用,它如何工作;為什麼殘肢可以再生,眼睛之類器官卻不能;血液的用處是什麼,等等。
醫院的房間裏都有燒煤的鑄鐵爐子,屋裏很熱。只要身體暖和起來,新陳代謝過程就會加快,治愈傷痛的速度也就比平常快些。足有幾次心跳的時間,屋裏只能聽見火焰的劈啪聲。最後,蒙達爾克又繼續說下去。看樣子他好像很猶豫,不知是不是應該說出自己的想法。他歪著頭,說:「高等祭司耶納爾博在這兒。王子迪博是和阿夫塞一塊兒進來的,他出去了,說馬上就回來;連那個瘦高個的宮廷屠夫坎杜爾——是叫這個名字吧?——也在這裏。因為阿夫塞的緣故,我們這裏真是蓬篳生輝。這個為女王觀察星星的年輕人為什麼如此重要?」
薩理德皺著啟頭,好像覺得這個問題讓人反感。「阿夫塞是我的學徒。」他最後說,「他有——有卓越的思想,是一個少見的天才。」
「根據他今天的出色表現,」蒙達爾克說,「可以預見,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獵手。」
「不。」薩理德一字一句地說,「不,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狩獵。他的思想太敏捷,太有價值,不能浪費在虐殺牲畜這種事情上。」
「但我們需要食物。」
「我們需要很多東西,不止是新鮮肉食。如果我們——」薩理德停了一會兒。蒙達爾克輕輕張開嘴,做了個詢問的姿勢。薩理德明顯感到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麼。他終於說道,「我們會面臨艱難時期,大夫。實實在在的艱難時期。」
蒙達爾克的尾巴來回擺動著。因為恐懼,他的爪子張開了。「星星顯示出我們的命運,而你能讀懂天上的預兆!」
耶納爾博的視線從阿夫塞轉向占星師。薩理德閉上雙眼,他顯然感到不舒服。或許是這個醫生太了解他,太清楚他的意思了。但也可能他根木不知道他剛才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兒,薩理德輕輕磕著他的牙齒。「你也許誤解我了。」他說,「我是一個占星師,但並不是說,我的話都是上帝的啟示。也許我只是想表達一個簡單的意思。那就是,作為恐龍,我們的進步取決於下一代是否有敏銳的思想。」
蒙達爾克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就在這時,俯臥在他們面前的阿夫塞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聲音是從胸腔深處而不是喉嚨裏傳出的。耶納爾博馬上移開。醫生靠上前去,把自己的耳洞貼近阿夫塞的胸部。
「怎麼樣?」薩理德急切地問。
「他的心跳更穩定了。」蒙達爾克把手掌放在阿夫塞的前額上,「體溫已經高於周圍的溫度,這意味著他體內的新陳代謝已經加強。」他叫道,「帕特爾,拿幾碗血來!」
蒙達爾克的醫療隊訓練有素。不一會兒,一個年輕小夥子端著一個淺盤走進來,上面放滿了用黏土做的半球形碗,碗裏是紅色的液體。從身量上看,帕特爾的年齡和阿夫塞差不多。他把盤子放在桌上,端起一碗走向阿夫塞。他扳開阿夫塞的下顎,把血水注入他短短的鼻口。血順著喉嚨流了下去。
蒙達爾克離開大理石手術桌,示意薩理德和耶納爾博跟他過來。他輕聲說:「動物的血液能夠使他不再脫水。還有,血的味道通常能夠喚醒病人。他現在正在努力恢複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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