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亮出來了:他是被召來攻擊金字塔的。
特羅派爾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但他很快巧妙地掩飾過去了。他得不動聲色,得討價還價。這是狼與狼的較量,很艱難,但必須有所獲取——「會有所獲的。」亨德爾大聲說。
一聽這話,特羅派爾就興奮起來。但他旋即想起,這是狼與狼的較量,可別高興得太早了。亨德爾繼續說:「首先,你將獲取的是自己的生命。你知道,你的命現在握在我們手裏。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的狼,容不得羊在這裏礙手礙腳。」他眯縫著眼,冷冷地盯著特羅派爾,「其次,可以實現一個遠大的抱負——我們派遠征隊上去並非毫無目的,而是有所求的,那就是要討回我們的地球。」
「地球?」這計劃充滿了瘋狂,可出這主意的人倒沒瘋。
「特羅派爾,會有那麼一天,世界將迎來一場人與金字塔的較量。別指望那些可憐的羊,他們無足輕重。這是狼與金字塔的較量。金字塔必敗。然後——」
亨德爾的慷慨陳詞真夠叫人心驚肉跳,渾身冰冷。要與金字塔開戰,與刀槍不入、近乎天神般的金字塔開戰!
而他本人卻紅光滿面,情緒激昂。他的熱情具有極大的感染力,使特羅派爾也感到體內熱血開始澎湃奔湧。亨德爾的話還沒說完,也不必再說,結局很清楚:地球將從「脫軌行星」的統治下解放出來,重見光明;人類將重返太陽系;五年一次的嚴寒將一去不複返。
然後狼統治整個世界。
亨德爾的計劃也許過分虛誇,但他的請求卻容不得拒絕。特羅派爾屈服了。他對亨德爾說:「把槍收起來吧,你的遠征隊算上我一個好了。」
第七章
新的一年又開始了。這「年」是新行星系的年,有別於昔日人類使用的太陽年。它在日曆上要跨越1825天(相當於五個人類使用的太陽年,即相當於在過去的鐘面上走43800個小時).在新年前30天的春季裏,新生的太陽照耀著冰封的大地,萬物貪婪地吮吸它的光熱。於是,堅冰消融,海洋升溫,天氣暖和起來。
地球蘇醒了,在它懷裏繁衍生息著的1億子民也喧鬧起來,攪動著不安的春天。人類又一次生存下來。農民開始翻挖土地;燒灰工封閉了灰窯,操起木工或修橋補路的活兒;來自北美各地的巨冰崇拜者們開始了前往尼亞加拉瀑布朝拜巨冰斷裂的漫漫曆程。
30天的短暫春季過後,迎來了漫長炎熱的夏天。莊稼瘋長,很快成熟;剛搶收後,又得迅速翻地再下種;第二季收割後還要趕著種下第三季。兩極冰蓋融化,海水升高;倒灌的海水引發洪水泛濫,常把沿海的城市淹沒,有淹沒觀賞癖的人們今年又樂得高興了。他們爭相傳告:又是一個好年頭!利弗大廈被淹了,它巨大平坦的樓頂在夕陽餘暉的海面上消失了。
整個春季和夏季,特羅派爾都在學習如何做狼,如何過狼的生活。
然而讓他感到不快的是,所謂學習不過是監管狼居區的幼兒園,而這遠非他所願為。好在既然他的任務就是學習,監管幼兒園也是一種學習。這樣一想,他也就學著幹了。
一下子轉變角色,站到三歲孩子的面前,他才發現,為了生存,「狼」與「羊」之間存在著多麼微妙複雜的依存關系啊。絕不能簡單地把「狼」視為食「羊」的猛獸,狼雖少,但他們分布在羊的社會裏,充當著變革社會的催化劑。
一本粗淺的兒童啟蒙讀本這樣寫道:「你們,狼之子,精於數學與謀利。與朋友談話,即是錢的遊戲。繁瑣的複利計算,不過小菜一碟,不動筆,心算即可。天下多庸人,徒望爾等項背興歎!」
真是言之鑿鑿!多年來我不就如此的嗎?特羅派爾一邊給孩子們朗讀,一邊暗暗回想。
「羊怕狼。一般情況下,狼總能保護自己,抵禦眾羊。而長期生活於羊群之中,卻也時時面臨被發現與處死的危險。」這又何嘗不是事實?特羅派爾想。
「就狼而言,最危險的使命不過是被遣往羊群生活。雖然處境險惡,卻十分必要。因為沒有狼,羊群終將因停滯、墮落及饑餓而死亡殆盡。」
不必多作引述。總之,羊不能獨善其身,不能修好自家的籬笆。
文章是赤裸裸的。孩子們也酷好——特羅派爾一時語塞,想不出那個詞語——爭勇鬥狠。他發現,自己的行為禁忌雖被打破了,可語言的禁忌依然揮之不去。
從某種意義上講,狼的生活未必就是幸福的。在同一個世界裏,當一些孩子在學習「小兒冥想要訣」的時候,這裏的孩子卻在學習怎樣打鬥。為了爭奪一年一度的「大比爾·策肯多夫」稱號,孩子們必須參加一種叫做「策肯多夫鬥希爾頓」的奇特打鬥遊戲,遊戲每每以雙方頭破血流而告終。
這裏沒人——一個也沒有——坐禪參修「萬物相關」。
特羅派爾本人也被警告不得參修。亨德爾曾陰沉著臉對他說過:「我們不理解這東西,也不喜歡自己不理解的東西。特羅派爾你牢記,我們是狼,多疑的動物。隨著孩子們長大,我們自會讓他們練習某種冥想術,略知、或假裝知道坐禪的一二要點即可,以備他們一朝被派往羊群,可以應付不時之需。但僅此而已,其它任何形式的坐禪參修活動都是不允許的。」
「不允許?」不管怎麼說,這口吻讓特羅派爾氣惱。他的火氣又要沖上來。
「不允許!因為我們懷疑它。我們知道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即有些人正處於禪定狀態時,就突然神秘地失蹤了。不錯,羊關於坐禪的談論很有道理,但我們不想失蹤。失蹤總不見得是件好事吧?這是我們的評判標准。不許搞冥想活動,聽見了嗎,特羅派爾?」
關於這一點,特羅派爾始終不服氣,總想和亨德爾爭個清楚明白。可是,他找不到談話的機會,亨德爾總是忙碌無空閑。終於他等來了一個機會。按慣例,狼居區所有的成年人都要到一個亨德爾稱為「足球場」的訓練地去參加步兵操練,操練每周兩次,定期舉行。任何人,只要想脫離枯燥乏味的羊居區而到這自由進步的狼居區來生活,就得參加這種操練。這是應付的代價,應盡的義務。那天特羅派爾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還是跑過去挨亨德爾躺下,屏住氣,大膽地對他說道:「亨德爾,再談談坐禪的事吧。」
「有什麼好談的?」
「是這樣,我想你對此也許並不完全明白。」特羅派爾試探著說。他清楚他該說些什麼。美妙如天人合一的神奇感受怎麼會是壞的呢?他不理解。再說超度雖然可怕,但畢竟極少發生,何足掛齒?這些道理在他看來再明白不過,卻沒把握說服亨德爾,讓他也明白。特羅派爾進一步說:「亨德爾,當你坐禪成功,參悟禪機時,你將與宇宙萬物合而為一,獲得一種超凡脫俗的感受。你理解我的意思嗎?沒有什麼感受能與此相提並論,這是一種無法描述的升華境界:平靜,完美,和諧,安詳。」
「那是世界上最廉價的致幻毒品。」亨德爾輕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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