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事兒。找衛生間是想躲躲——不是說我太顯眼嗎——另外還想找個藥店買些化裝品。需要身體塗料,還有染發劑。」
衛生間很方便,旁邊就有。她進去之後,我找了家藥店,向店主咨詢了一下一個身高如此這般——拿手在自己下巴處比劃了一下——體重約四十八公斤的女孩需要多少身體塗料。我按照他建議的量買了深棕色塗料,跑到另外一家店按這個量再買了一份。最後找了一家藥店,買了黑色染發劑,外加一條紅色裙子。
懷娥來時穿的是黑色的短褲和套頭衫——這套裝束方便旅途穿著,和她的金發也挺般配。我結婚這麼久,對於女人的穿戴多少有點概念,從來沒見過哪個深棕色皮膚黑頭發的女人穿黑色衣服。我知道,那時月城的時髦女人都喜歡穿裙子。我買的是條帶圍裙的連衣裙,看它的價格就知道是條挺拿得出手的裙子。她的尺碼我不清楚,幸好料子是有彈性的。
一路上我碰到三個熟人,但都沒什麼異常反應。人們很平靜,買賣一如往常地進行著。很難想像就在底下向北幾百米的地方,幾分鐘之前發生了一場暴亂。先不管這些事情了——我從來不喜歡過分刺激。
我摁了門鈴,從門縫把東西遞給懷娥。然後找了家酒吧坐了半小時,要了半升啤酒,看了看電視。節目很平常,沒有出現「現在我們臨時插播一則緊急消息」之類的內容。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洗手間,摁了鈴,等她出來。
懷娥走了出來。我一時竟然沒認出她來。認出來之後,我對她贊不絕口。吹口哨,打響指,一聲聲驚歎,測繪雷達般上下打量。沒辦法不贊歎——太棒了!
懷娥身上均勻地抹上了一層塗料,這下比我還黑了。她自己肯定在包裏備了些化妝品。她把眼睛再成了黑色,睫毛上了相應的顏色,塗了暗紅色唇膏,微微擴大了唇形。她的頭發染成了黑色,上了發油,看得出為了理順頭發她頗費了點勁,但幾縷鬈發還是暴露了頭發的本色。她看上去既不是非洲人,也不是歐洲人,像是兩種的混血,這倒使得她更像個土生土長的月球人了。
紅色裙子太小了,裹在她身上就像身體噴塗服,裙擺齊大腿中部,因為靜電的緣故微微飄起。她拆掉了挎包的背帶,把它夾在胳膊底下。鞋子不見了,想必是扔了,要不就是放進了包裏。她赤著腳,比原來矮了許多。
她看上去很棒。絲毫看不出這就是那個會場上慷慨激昂的煽動家。這形象比原來好多。
她靜靜地聽著我的贊美,身體一起一伏,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
旁邊過來兩個男孩,在我們面前跳起了踢踏舞,尖聲附和著我的贊美。我給了小費,打發了他們。
懷娥款款上前,挽起我的胳膊,說道:「這樣行了嗎?可以通過了吧?」
「懷娥,你看上去像個在老虎機旁等待獵物的服務女郎。」
「你這家夥,說什麼呢!還不至於那麼廉價吧?」
「別生氣,我是說你很漂亮。好了,我賠罪,你要什麼,說就是了!如果要面包蜂蜜,那就最好了,我可有一整個蜂窩!」
「哼——」她在我胸口重重捶了一拳,笑道,「我今天可是逃犯。朋友。如果我們真的是一對兒——可能性不大——我可不想跟你家的蜜蜂打招呼!行了,不開玩笑了,趕快去找旅館吧!」
我們找了家旅館,取了鑰匙。懷娥表現得很親熱,其實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值夜班的人忙著手頭的編織活,根本沒有抬頭。
進了房間,懷娥別上插銷。「這兒好棒!」
不棒才怪,新加坡券三十二元呢。她肯定以為是個簡陋的小房間。我怎麼可能讓她住寒磣的旅館?哪怕只是臨時躲避也不行!這是一個帶獨立衛生間的房間,沒有用水限制。還有電話和食物傳送機,這是我迫切需要的。
她掏出錢包,「我看到你付的錢了,我得給你,這樣……」
我伸手合上她的錢包,「反正我家的蜜蜂也不會管這點小錢,別提了。」
「什麼?噢,你說你家的事啊。你替我付了衣服和化裝品的錢,房錢當然應該我……」
「行了,打住。」
「那……AA制如何?」
「別跟我客氣了。懷娥,你現在離家那麼遠,還是留點錢自己用吧。」
「曼尼爾·奧凱利,如果你執意不讓我付我那一份,那我只能另找地方了。」
我向她鞠了個躬,說道:「再見,小姐,晚安!後會有期。」說著起身替她開門。
她氣呼呼地盯了著我看了一會兒,重重地合上錢包,道:「我留下還不行嗎?非常感謝!」
「不用客氣。」
「我是認真的,我從心底裏感謝你,不管怎麼說——是啊,我確實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恩惠。我是個自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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