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燦對我非常客氣,當然是看在林局長的面子上。像他這樣的低層小人物,港島警界超過萬人,碌碌無為如養殖箱裏的螞蟻,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我帶著滿腦子疑惑離開警察臨時征用的辦公室,攔了一輛計程車回家,剛過了兩個路口,立刻發現後面有輛同顏色的計程車正在跟蹤我。
「又是方星?在搞什麼鬼?」我有些惱火地自語,取出電話,撥了她留在記事簿上那個號碼。
後面的計程車越來越近,毫不避嫌的跟過來,兩車相距不足五個身位。那輛車的副駕駛位置空著,後座上的人藏在暗處,看不清楚,但我想當然地認為那是方星的人。
港島之夜的霓虹燈已經成了亞洲著名一景,隨處可見超大尺寸的電腦控制霓虹燈箱,各種手機、電子產品、名表、豪宅的廣告此起彼伏地依次亮著,將頭頂的半邊天都映得亮閃閃的。
曾有天文學家開玩笑說:如果有外星人的飛碟掠過港島上空,肯定會把裏面的乘員給嚇一跳,不知道腳下這花花綠綠的閃爍怪物為誰。
港島越來越繁榮了,特別是九七回歸之後,有了泱泱大國撐腰,股市一路飄紅,各國商業大鱷紛至遝來,以此做為挺進大陸的灘頭陣地,所以港島政府部門的稅收總值正在直線飆升,成了確確實實的「明珠不夜城」。
「沈先生?」方星接起電話,率先柔聲問候。
我從後視鏡裏盯著那輛跟蹤的車子,幽默地問:「方小姐,謝謝你派人送我回家,不過好像沒這個必要吧?我又不是什麼冠冕堂皇的大人物,有被人刺殺之虞。」
車子又駛過一個路口,我讓司機停車,付了車錢之後,猛的開門下車。
方星的語氣帶著錯愕:「什麼?你可能是誤會了,我已經回家,剛剛煮了碗泡面,並沒有跟蹤你。而且,我獨來獨往慣了,似乎沒有什麼手下党羽之類。嗯,多加小心,希望不是跟那些狙擊手一夥的,他們的力量似乎非常強悍——我看到了那兩人被同党狙殺的一幕,唉,港島的警察越來越愚蠢了,查來查去,連那女人的身份都沒搞清。」
她語出摯誠,不像是在撒謊。
我有些迷惑,並且為自己貿然打電話過去興師問罪而臉紅了:「對不起方小姐,那是我誤會了,實在不好意思。」
她銀鈴一樣笑起來:「呵呵呵呵,沈先生過謙了,關於我說的那件事,有了線索可以賣給我,價錢好商量。或者,你願意找個機會看一下我手裏的資料?」
我突然反問:「方小姐,如果我有消息給你,你會不會也能向我透露一下買家的情況?」
資料看不看無所謂,我渴望了解那買家對「碧血靈環」知道多少、對父母的失蹤事件又知道多少?
後面的車子跟過來之後,也靠路邊停下,靜靜地等待著。
「不能。」方星斬釘截鐵地回答。她起先的語氣非常柔和,但一談到生意上的事,立刻變得冷漠無情,毫無通融的可能。
其中緣由,不必她費心解釋我也明白,那是行內的規矩,雇主與神偷只有金錢數目上的交易,其它資料一概不知。
「不過沈先生——我手裏的資料,應該能給你一點點啟迪,想看的話,隨時給我電話,我會送上門去。哦,我的泡面好了,再見,祝你好運。」
她首先掛斷了電話,不愧是生意人,在我這邊無利可圖的情況下,她對一碗泡面的重視程度要比我更高一些。
這個路口仍處於城市中心,就在我旁邊,四五家通宵營業的便利店、書店燈火通明,顧客不斷。如果跟蹤者與殺手是同一路數,只怕動起手來,會殃及無辜,這是我唯一的顧慮。
「啪」的一聲,計程車的門開了,左右同時下來的,竟然是那兩個頭戴棒球帽的年輕人。他們在人行道上停了半分鐘,大約是在觀察四周的環境,隨即向我大步走過來。
「沈先生您好,可否借一步說話?」其中一個鼻子上生滿了雀斑的大眼睛年輕人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以他倆的武功,合力進攻我的話,仍舊差了一截。只要不是突襲,我自信打倒他倆不會太費力氣。
我盯著對方的眼睛,希望能看出某些敵意或者陰謀來,但他的雙眼澄澈無比,看不出任何喜悲好惡,猶如智慧禪定的佛門高僧一般,讓我不禁一愣。
「我們……絕沒有惡意。」另一個年輕人鼻梁高挺,臉上的線條非常硬朗強悍,但眼神同樣純淨。他的國語帶著一股怪怪的感覺,夾雜著川藏一帶的生硬口音。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
我向側面走了十幾步,避開人流和明亮的路燈,停住腳步,一言不發,等他們開口。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陡然抬起右拳橫在胸前,拇指高挑,其餘四指蜷曲,而後拇指又從無名指與小指的縫隙裏穿出來指向我。
我吃了一驚,因為這是藏教裏至高無上的「大天眼目手印」,等於是普通喇嘛晉見活佛時行的大禮。這個動作,無疑表明了他們的身份是來自西藏的喇嘛。
「沈先生,藏密蘭陀庫林活佛座下強巴、強森向您問候。」大眼睛年輕人再次躬身向我施禮。
我脫口而出:「蘭陀庫林活佛?不是已經升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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