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寵物公墓

 斯蒂芬 金 作品,第66頁 / 共1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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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著本森的車,四個人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路易斯,我們都嚇壞了,不過有一個人真說了一句話,是阿蘭。他對喬治說:『比爾一定去過15號公路北邊的那片林子,我敢打賭。』沒有人回答,不過我記得喬治點了點頭。

「啊,我們到了比爾家,阿蘭敲的門,但沒人來開門,於是我們就繞到他家的後院,他父子倆都在呢。比爾彎腰坐著,面前放著一罐啤酒,達姆在院子後面,抬頭盯著即將落山的血紅色的太陽,臉上被夕陽灑上了一層橘黃色,像被譴責又活了似的。比爾,看起來就像一下子老了7歲。衣服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我想他可能瘦了40磅。他眼睛深陷,左邊嘴角不斷抽動,發出嘀嘀的聲音。」

乍得停下來。好像在考慮什麼,然後令人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說:「路易斯,他看上去糟透了。達姆回身看了我們一下,然後張開嘴笑了。看到他張嘴就會讓人想尖叫了。後來他又轉過身去看落日。比爾說:『我沒聽見你們敲門啊。』當然,他在說謊,因為阿蘭敲門聲很大,足以驚動聾子了。沒人想要說什麼似的,於是我先開口了,我說:『比爾,我聽說你兒子戰死在意大利了。』比爾直視著我說:『那是個錯誤。』我問:『是嗎?』比爾說:『你沒看見他就站在那兒嗎?』阿蘭問他:『那你前些天埋的那個人是誰呢?』比爾說:『要是我知道是誰就好了。我也不在乎是誰。』比爾站起身想拿支煙,但卻把煙全碰到地上了,想撿起來時又弄斷了兩三支。本森說:『也許我們得掘開墓地檢查一下。你不知道吧?比爾,該死的國防部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們想知道是不是裏邊埋的是另一個人,而不是迪姆。』比爾大聲說:『噢,裏邊埋的到底是什麼,這與我無關,是嗎?我找回了我兒子,迪姆有一天回家來了。他被炸彈震昏了,或是發生了別的事,他現在是有點怪,但他會恢複過來的。』

「我突然對比爾生起氣來,我說:『比爾,咱們別說這個,要是國防部派人來挖墓,他們會發現棺材裏空無一物,除非你把你兒子帶出去時往裏面裝滿了石頭。我想你沒裝。我知道怎麼回事,這兒所有的人都知道怎麼回事。你去了那片林子,你給自己和這個鎮子惹下了大麻煩。』比爾說:『你們這幫家夥走吧,我不用給你們做什麼解釋,或是說自己有道理什麼的。我收到電報時,感到對生活一下子絕望了,我能感覺到自己對生活的絕望,就像尿濕了褲子一樣。啊,我又得到了兒子。他們沒權利搶走我的兒子,他才17歲。他是他媽媽留給我的所有的一切,這合法極了。所以去它的部隊,去它的國防部,去它的美國,也去他媽的你們吧。我又得到了他,他會恢複過來的。這就是我要說的一切。現在你們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比爾說完嘴裏又發出了嘀嘀的聲音,他的額頭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那時我看出他瘋了,我也會瘋的,和那個……那個東西生活在一起。」

路易斯覺得胃裏一陣惡心。他喝啤酒喝得太多太快了,很快這些啤酒就會冒上來。肚子裏沉甸甸脹乎乎的感覺使他更相信一會啤酒就會全冒上來的。

乍得接著說:「好吧,我們無能為力了。我們正准備要走,本森說了句:『比爾,願上帝助你。』比爾說:『上帝從沒幫過我,』我自己幫助自己。』就在這時,迪姆向我們走過來。路易斯,他走路的姿勢很不正常,像一個老極了的人在走路似的。他先高高地抬起一只腳,然後放下來,接著拖一下,再抬起另一只腳,就像只螃蟹走路似的。他的手懸垂在腿的兩側。他走近後,我們能看到他臉上那紅紅的斑痕,像雀斑或小的燒傷後留下的痕跡,我想那是機關槍子彈打中他後留下來的,幾乎快把他的頭炸掉了。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墳墓裏的腐臭味。我看到阿蘭舉起只手捂住了鼻子和嘴。那臭味令人難以忍受。你幾乎快能看到他頭發裏蠕動的蛆了……」

路易斯沙啞著嗓子說:「夠了,我聽夠了。」

乍得帶著不屈不撓的勁頭說:「你還沒聽夠。是的,你還沒全聽到呢,我沒法描繪,事實比這可怕得多。除非人們親眼所見,否則他們根本不明白這有多糟。路易斯,他死了,但又活了,而且他……他……他知道好多事情。」

路易斯向前探身問:「知道事情?」

「是啊。迪姆看了阿蘭好長時間,好像是笑著看似的,反正人們能看到他的牙齒,然後他低聲說,好像人們得探身注意地聽才能聽到似的。他聲音怪異地對阿蘭說:『你妻子正跟和她一起在藥店工作的那個男人在做愛呢。阿蘭,你怎麼看這事?她興奮地在尖叫,你怎麼想?』阿蘭像喘不上氣來了似的,你能看出這對阿蘭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他現在在一所老人看護院,這是我最後一次聽說的,他一定快90歲了。發生那事時,他大概40歲左右,鎮裏有些閑言碎語講他的第二個妻子。她是他的小姨子,她是在大戰前來跟阿蘭和阿蘭的第一個妻子露西生活的。後來露西死了,一年半以後阿蘭娶了這個女孩。她叫勞琳,他們結婚時,她只有24歲。你知道,他們結婚以前就有人說她的閑話。要是男人的話,人們就會說這個女孩自由散漫,無拘無束,不太在意的。但女人們都認為她可能很放蕩。可能阿蘭也有那種想法,所以,他說:『閉嘴!閉嘴,要不我揍扁你,管你是什麼呢!』

「比爾也說:『迪姆,住口。』你知道,比爾看上去比往常糟得多,好像也許他就要吐了或是昏死過去似的。他又說了一遍:『迪姆,你住口。』

「但達姆根本沒理他爸爸。他回身看著喬治說:『老頭,你極寵愛的孫子正盼著你死呢。他想要的就是你的錢,他以為你在銀行存了好多錢呢。這就是為什麼他巴結你的原因,但他在你背後卻取笑你。他和他的妹妹,叫你老木腿。』路易斯,迪姆越說聲音變得越惡毒起來,聽起來就像喬治的孫子說話的聲音似的……迪姆接著說:『老木腿,要是他們發現你窮得一文不名,他們不向你報複才怪呢!』喬治聽後連連倒退,他的假肢絆了一下,他倒在了比爾家的門廊上,壓在了啤酒罐子上。喬治臉色蒼白。比爾站了起來,對著兒子咆哮著:『迪姆,你給我住口!』但是迪姆不聽他的,他接著又說了本森和我的一些壞話,他幾乎是在狂罵我們了,他尖聲叫喊著。我們開始後退,開始往外跑,拖著喬治一起往外跑,因為他的假腿不好使了。我最後看了迪姆一眼,他在後院草地上的曬衣繩旁邊,在落日的映照下,臉色血紅,臉上的斑痕極明顯,頭發亂蓬蓬的……他一邊大笑一邊一遍遍地尖叫著:『老木腿!老木腿!奸婦的丈夫!奸婦的丈夫!妓院的王八!貪汙犯再見!紳士們!再見!再見!』接著是他的大笑,但笑聲像在尖叫,真的……像他身體裏的什麼東西在尖叫……尖叫……」

乍得停住了話頭,他的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著。

路易斯說:「乍得,迪姆說的關於你的事是真的嗎?」


  

乍得喃喃地說:「是真的,老天!是真的。我過去經常去班格市的一個妓院。逛妓院可能好多男人都有過。我也有那種沖動,想與個陌生的人做愛,或是付錢給某個女人讓她做些男人不會讓妻子做的事。路易斯,男人們有自己的天地,我做的不是什麼可怕的事。諾爾瑪知道了的話她不會離開我,但她心裏面某種讓人感到親切和甜蜜的東西將永遠消失了。」

乍得眼睛紅腫模糊。路易斯想,老人的眼淚可不怎麼可愛。但是當乍得從桌對面伸過手來時,路易斯還是緊緊地抓住了老人的手。

乍得過了一會說:「他只講那些壞事,只是那些壞事。上帝知道每個人一生中總做過些壞事的,不是嗎?兩三天以後,勞琳永遠地離開了路德樓鎮。鎮裏有人在她上火車前見過她,說勞琳兩個眼眶帶著青紫的傷痕。阿蘭從沒說過這事。喬治1950年死了,我從沒聽說他給孫子、孫女留了什麼東西。本森被解除了公職,原因正是迪姆所說的。我想你不必知道確切的原因,我想可能是他濫用鎮上的公用基金,還有人說要送他進法庭受審,不過人們倒沒那麼幹,丟了官職對他的處罰已經足夠了。他一生都想做個大人物。但這些人都有優點的。我的意思是,人們很難記住大家的優點。正是本森在戰前為東區總醫院創立了基金會,阿蘭是我所認識的最慷慨大方的人,老喬治只想能永遠管理郵局。但是人們只想談論壞事,人們只記得那些壞事,路易斯,迪姆參戰前是個正常的好孩子,可能有點笨,但心腸很好。那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個抬頭看著太陽的東西……那是個怪物,也許是個僵屍或魔鬼什麼的,也許那東西根本沒什麼名字,但米克邁克人會知道那是什麼的,不管有名或無名。」

路易斯木然地問:「是什麼?」

乍得深深吸了口氣,停了一會,然後平靜地說:「就是被溫迪哥幽靈觸摸過的東西。」接著他看了一下表說:「啊,路易斯,太晚了,我說的太多了,比我想說的多出九倍還多了。」

路易斯說:「才不是的,你一直都很健談的,再給我講講結局怎麼樣了。」

乍得說:「兩天後比爾家著了一場火,房子全燒掉了,阿蘭說毫無疑問火是人有意放的,有人把廚房灶用油倒在房子前前後後,火熄滅了三天後,人們還能聞到煙味。」

「那他們兩人都被燒焦了。」

「噢,是的,他們都被燒焦了。但是在著火之前兩個人就都死了。比爾用手槍打死了邊姆,打了兩槍,擊中了胸部。人們推測是比爾先殺了兒子,把兒子放在床上,然後四處倒上廚房灶用油,接著自己坐在收音機旁的安樂椅上,用火柴點燃油,飲彈自殺了。人們在他的手裏發現了那只手槍。」


  

路易斯說了句:「上帝啊。」

乍得接著說:「兩個人都燒焦了,但鎮裏的屍檢官說好像迪姆是兩三周前就死了似的。」

一片沉寂。

乍得站起身來說:「路易斯,我說可能是我殺害了你的兒子,不是在誇張,可能真的有些促成了他的死呢。米克邁克人了解那個地方,但並不一定意味著是他們使那地方變成那個樣子的。米克邁克人不是自始至終就在這兒的。他們可能來自於加拿大、俄羅斯或是亞洲,他們住在這兒,在緬因州可能有1000年,也許2000年了。很難說得清,因為他們沒留下什麼標記。現在他們又走了……有一天我們也會這麼走的。但不管誰在這兒,那個地方總是存在的。路易斯,那地方不是說誰擁有它誰就可能了解它的秘密的。那是個邪惡的壞地方,我不是有意帶你去那兒埋小貓的。現在我知道了,那兒有一種魔力,要是你知道這對你和你的家人意味著什麼,就能意識到它。我意志薄弱,沒能戰勝它,你救了諾爾瑪,我想報答你,結果那地方卻把我的好心變成了它的惡意,那兒有種魔力,我擔心現在那兒又充滿了魔力,我擔心它通過我找上你,又找上了你的兒子,在你的兒子身上顯現出來。路易斯,你明白我說的話嗎?」乍得眼裏帶著請求的神色看著路易斯。

路易斯說:「你是說那個地方早就知道蓋基要死了,是吧?」

「不,我是說是因為我向你介紹了那個地方的魔力,可能是它讓蓋基死的。我是說可能我本是好意,沒料想卻要了你兒子的命,路易斯。」

「我不信。」路易斯最後聲音顫抖地說。他不相信,不會相信,不能相信。

路易斯緊緊地抓著乍得的手說:「我們明天就要埋葬蓋基了,在班格市。他將長眠在班格,我不會再想去寵物公墓或爬上山去,去那個地方了。」

乍得嚴厲地說:「你發誓!你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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