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點又撞上乍得的背部,老人在路的中間停了下來。他的頭傾向一邊,嘴巴張得很大,而且很緊張的樣子。
「乍得?怎麼——」
「噓!」
路易斯不作聲了,不安地四處張望。這裏地上的霧氣不那麼濃了,但他仍然看不見自己的鞋。接著他聽見灌木叢中劈啪作響,還有樹枝折斷的聲音。有東西從裏面鑽出來——而且是個很大的東西。
路易斯張嘴想問乍得這是否是駝鹿(而他腦子裏想的是熊),不過他又閉上了嘴。乍得已經說過了,是阿比鳥。
他不自覺地模仿乍得把頭傾向一邊,側耳細聽。那聲音似乎剛開始很遠,然後又很近,聲音時而離開他們遠去了,時而又不祥地移近他們。路易斯覺得額頭上的汗珠開始像線般地流到皴裂的臉頰上。他將裝著丘吉屍體的袋子移到另一只手裏。他的手掌心都汗濕了,綠塑料袋有些滑膩膩的,好像要從手中脫落。現在那種東西出來了,離他非常近,路易斯希望隨時可以看到那東西的形狀,可能它會兩腿直立,它那長滿亂蓬蓬的毛發的令人難以想象的巨大身軀可能會遮住天上的星星。
路易斯不再想那是只熊了。
現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接著那東西移走了,消失了。
路易斯又張開嘴巴,那是什麼幾個字都要到嘴邊了,突然從黑暗中傳出一陣尖利瘋狂的大笑聲。那笑聲時起時落,像是歇斯底裏時的笑聲,震耳尖利,令人害怕。路易斯似乎覺得自己全身的每個關節都凝固不動了,好像自己突然間增重了不少,那麼沉,仿佛要是轉身跑的話會摔倒在地上,掉進沼澤地裏再也讓人找不到了。
那大笑聲又升起來了,然後變成了像石頭在鐵軌上滾動的嘎嘎聲,接著是一聲尖叫,然後又聲音漸低,像是在喉嚨裏發出的咯咯笑聲,隨著又像是低聲抽泣,最後恢複了一片寂靜。
路易斯開始全身發抖。他的身上——尤其是腹部開始起雞皮疙瘩。是的,起雞皮疙瘩可以形象地描寫他的感覺。他的嘴巴發幹,好像裏面一點唾液都沒有。但是那種激動的感覺仍然存在,像是甩也甩不掉。
路易斯沙啞著嗓子低聲對乍得說:「上帝,它到底是什麼?」
乍得轉身看著路易斯,黯淡的光下路易斯覺得老人有120歲了。現在老人的眼裏沒有了那種奇怪的遊移不定的眼光。他的臉色陰沉,眼裏帶著明顯的恐懼。但他說話時的聲音仍是鎮靜沉穩的:「不過是只阿比鳥。來吧,我們就到了。」
他們接著向前走去,草叢又變成了堅實的陸地。有幾次路易斯以為到了開闊地,空氣中那黯淡的光亮不見了,他能看到的是前面3英尺遠處乍得的脊背。腳下是冰凍了的短短的草。他能聞到冷杉的芳香味,能感覺到樹的針葉。偶爾有一兩根小樹枝刮他一下。
路易斯一點時間感和方向感都沒有了,不過他們沒走多遠,乍得就又停下來,轉過身對路易斯說:「這裏有些在岩石上刻出來的台階,可能有42級或44級。我記不清了。你跟著我,我們爬到頂上就到了。」
說完乍得又開始爬了,路易斯跟著。
石階寬是夠寬的,但踩在上面的感覺並不穩,鞋在台階上不時踩上些鵝卵石或碎石塊。……十二……十三……十四……
夜裏的風更淒厲更冷了,很快路易斯的臉就麻木了。他想:我們是已經在樹木生長線以上了吧?他抬頭看到夜色裏無數的繁星閃著冷光。在他的一生中他從沒覺得星星會使人感到這麼渺小而又無意義。他問起自己那個古老的問題——在那兒也有智慧的生命嗎?這想法沒帶來好奇,反倒帶給他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就好像自問吃了一把蠕動的臭蟲會是什麼感覺似的。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誰鑿出的這些石階?印第安人?米克邁克人?他們是攜帶工具的印第安人嗎?我得問問乍得。「攜帶工具的印第安人」使路易斯想起了「長著毛的動物」,這又使他想起在林子中他們身邊跑動的那個東西。突然他的一只腳趔趄了一下,他用帶著手套的手抓住了身體左側的石牆以保持平衡。石牆摸上去有許多孔洞和條紋。路易斯想,就像要破了的幹燥的皮膚一樣。
乍得小聲問:「路易斯,你還好吧?」
「我沒事。」路易斯說。不過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而且裝著丘吉的袋子很沉,他的肌肉累得不斷地抽動著。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四十五,」乍得說,「我都忘了。我想我有20年沒來這兒了。我想以後我也不會因為什麼再來了。這兒……你上來就知道了。」他抓住路易斯的胳膊幫他上了最後一級台階,然後說:「我們到了,就是這兒。」
路易斯環顧了一下四周,他能看得很清楚,雖然星光暗淡不過足夠亮了。他們站在一塊突出的大石塊上,上面有一層薄薄的上,使整個平平的大石塊看起來像條黑舌頭。向來的方向看去,路易斯看到了他們為了攀上石階而穿過的冷杉樹林的樹木頂端。雖然他們爬到了一個怪異的、平頂的方山上,地理上的一種異常地形,要是在亞利桑那州或新墨西哥州這種地形是常見的。因為這個山頂上只有草,沒有樹,所以太陽已使這裏的雪都融化了。轉身朝向乍得時,路易斯看到吹拂到臉上的冷風吹得幹枯的草都彎了下去,也看到了這是座小山,不是一個孤立的方山。他們前面的地勢不斷上升,上升的地上也長著樹。但這片平地這麼突出,在新英格的低地和小山的周圍顯得非常奇特。
路易斯的腦袋裏突然閃現出帶工具的印第安人。
「來吧。」乍得邊說邊領著路易斯向樹林方向走了25英尺。這兒的風更大了,不過感覺很清新。路易斯看到這些樹下面有幾塊陰影,而這些冷杉樹是路易斯所見過的最古老的最高的樹。這個高高的孤零零的地方讓人產生的感覺就是空蒙,但空蒙是一種可震動的空虛。那些樹下的陰影是用做紀念的圓錐形石堆。
乍得說:「米克邁克人把這小山丘上鋪上沙石。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的。就像沒人知道瑪雅人是怎麼建他們的金字塔一樣。米克邁克人也像瑪雅人一樣忘了自己是怎麼做的。」「為什麼?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呢?」
「這是他們的墓地。我帶你來這兒是為了讓你在這裏埋艾麗的貓。你知道,米克邁克人對什麼都不歧視的。他們把自己的寵物埋在他們的主人的身邊。」
這話使路易斯想起了埃及人。他們做得更甚,若是主人死了,埃及人會把他忠誠的寵物也給殺死,以使寵物的靈魂能和主人的靈魂一起進入死後的世界相伴著生活。路易斯記得讀過一本書,講述的是一個法老的女兒死了後,人們殺死了上萬頭家畜——包括600頭豬和2000只孔雀來陪葬。那些豬在殺死前都用公主最喜歡的玫瑰香味的油料塗抹過。
這些埃及人也建金字塔。沒人確切地知道瑪雅人建金字塔是為了什麼,也許是為了航海用,也許是為了計時用,有人說是用來觀天象的石場。但他們確實很清楚埃及人建的金字塔是給死人用的墓地,是世界上最大的墳墓。這裏躺著的是拉姆茲二世,一個順從的法老。路易斯邊想邊發出了一種瘋狂的咯咯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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