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沒見,他又為柯少雪和碧凝的事情煎熬,心裏已經漸漸地放下了藍靈。冷不防接到她的電話,他心裏突然一陣翻騰,許多沉澱的往事刹那間浮上來,讓他禁不住有如許的愧疚和感傷。手機就在耳邊,他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沫影?」沉默並未持續多久,藍靈輕聲的問話從那一面傳來。
「嗯,是我。」徐沫影機械地答道,「你還好嗎?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我……我睡不著。微雲說你們在鄉下,剛從墳地回來。是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塊墳地嗎?」
藍靈似乎有意勾起徐沫影的回憶,故意提到了當初兩人所去的那個墳場。
「不是。」
徐沫影猜測,既然藍靈已經知道他們來鄉下的事,很可能柳微雲已經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包括柯少雪的離去,碧凝的失蹤,自己在感情上的重重失意。當初自己選擇少雪放棄藍靈,而現在少雪已走碧凝已去,自己失落如此,不知道藍靈她會怎麼想。
她為什麼不嘲笑自己或者罵自己活該?或許,她已經在心底笑過了罵過了也說不定。這女孩已經被自己傷得太深,他沒理由奢求對方的原諒。
「萬易節主要活動已經結束了,剩下的時間都是遊玩。」女孩又輕輕地說道,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乖很平和,「我跟林子紅商量過了,今天就坐飛機回京。大概下午五點鐘到北京機場,你們能趕得回來嗎?」
徐沫影想了想答道:「差不多,如果能及時趕回去,我們就去機場接你。」
他聽到女孩在那邊輕笑了一聲,笑得很開心。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兒。難道藍靈她對自己,仍然沒有死心嗎?
徐沫影匆匆地跟藍靈說了再見,然後掛斷了電話。他平靜了一下心情,然後轉頭向柳微雲房裏望了一眼,發現燈還亮著,便快步走過去。走到門邊,正要上前敲門,卻驀然發現,夜色朦朧中,門口靜靜地站在一個長裙玉立的女孩。
徐沫影嚇了一跳,進而開口問道:「微雲?你怎麼在這?我還以為你回屋睡了。」
「沒。」柳微雲淡淡地應了一聲,問道:「我在想,咱們是不是應該悄悄離開?」
徐沫影一愣,低聲問道:「為什麼?」
「在這裏,只會惹一身麻煩事。今天看祖墳,明天還沒准要去哪。藍靈明天回京,我想盡快解決這邊的事情趕回去。」
徐沫影想了想,覺得柳微雲說的沒錯,遇到易學高手不容易,他們未必肯輕易放自己走路,於是點了點頭,說道:「要走那就馬上走。我們趕到南河子村,差不多正好天亮。不過,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熬一夜也沒什麼。」
兩個人本來就沒帶什麼東西,商量好了,便立刻悄悄打開院門出了院子。不告而別,徐沫影雖然有點內疚,但想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相信陳梁兩位先生一定能夠諒解。
農村比不得城市,夜夜燈火,夜夜笙歌。淩晨三點鐘,走大街串小巷,看到的只有星光下黑糊糊的房屋和樹木,基本上見不到燈光。兩個人也不說話,七拐八繞出了村子,仰頭看了看北極星辨別了一下方向,便沿著鄉間小路一路向南。
七月,田間都是半人多高的玉米,黑壓壓地擋住了視線。走在路上,你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它們在野草和田地之間一聲一聲地回響。因為安靜,所以恐懼。徐沫影很想找幾句話來打破這沉悶和寂靜,想了半天卻發現自己讀書時候看來的笑話現在竟然都忘光了,要不就是躲在了犄角旮旯裏,關鍵時刻一個都想不起來。他正在心裏埋怨自己,卻聽柳微雲開口輕輕問道:「如果淺月真的死了,你怎麼打算?」
徐沫影半晌沒有回話。他有點不敢想象,假如淺月沒有複活,假如碧凝根本不是淺月,那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導演的鬧劇。為少雪傷害藍靈,為淺月傷害少雪,到頭來淺月卻只是活在自己心裏的影子,那這對他自己無疑是一個最為殘忍的傷害。
「我覺得她沒死。」
徐沫影認為這是最好的回答。柳微雲沉默了一會兒,又忽然說道:「其實我很想問你,能不能接受藍靈。」
徐沫影歎了一口氣:「我已經傷害了她。」
「但她還愛著你。」柳微雲並不看他,一面走路一面淡淡地說道,「藍靈她是個簡單的女孩,她的愛,她的恨,都騙不過任何人。我真希望她能放棄你,少受一點傷害,但她做不到。她這些日子一直在關心著你,每天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托我照顧你。這些,你都不知道。」
星光下,徐沫影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有出聲,只是低頭繼續走路。
「而你,每天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一意孤行地尋找著自己想象中的戀人,從來沒問到藍靈一句,也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
柳微雲的話淡淡地說出來,雖然語氣並不激烈,其中批評的意思卻很是明顯。徐沫影第一次見這個女孩這樣說話,他默默地低下頭聽她講完,不知道能說點什麼。他有著深深的愧疚,又因為藍靈對自己的愛而感動,但是假如淺月真的還活著他依然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她,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也應該去找到她,不只是因為欠她更是因為愛她,很多話很多遺憾埋在心裏他必須說出來做出來,如果這輩子她還能聽到還能接受,他沒理由選擇回避和放棄。
哪怕傷害更多人。
那麼,又回到柳微雲的問題上去:假如淺月真的死了,怎麼辦?
少雪回不來了,碧凝跟自己再無瓜葛,而藍靈還執著地愛著自己。答案似乎很明顯。可惜的是,徐沫影根本不想接受這個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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