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向辛普森瞥了一眼,辛普森局促不安地承認這場武鬥是他引起的。然後船長向巨猿走過去,似乎要親眼看看這頭野獸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為了防止意外,他手裏一直端著手槍,並且大張著機頭。不過他和猿說話時,語氣十分溫和。猿蹲在俄國佬身邊,東張西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看見船長走過來,它半蹲著身子,搖搖擺擺地迎上前去,臉上還是先前挨個兒察看水手時那種奇怪的人、好像尋找什麼的表情。它把「手」搭在船長肩膀上,端詳了半晌,臉上現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還伴隨著一聲跟人很相似的長歎。它又把大副和陪他們一塊兒來的那兩位水手挨個兒端詳了一番。端詳完又長歎一聲,最後掉轉頭,在鮑爾維奇身邊蹲了下來。這以後,便對這群人沒什麼興趣了,而且顯然已經把剛才那場武鬥忘得一幹二淨。
大夥兒返回「瑪喬裏號」的時候,巨猿跟在鮑爾維奇身邊寸步不離,好像急於跟他上船似的,船長對此沒有提出異議,就這樣,大夥兒心照不宣,巨猿成了「瑪喬裏號」的一位乘客。上船之後,它就挨個兒察看每一個先前沒有見過的船員和乘客,看過之後,總是滿臉失望的表情。船長、大、二、三副,以及那些科研人員經常說起這頭奇怪的野獸,可是對於它這種見了生人就要湊過去端詳一番的「見面禮」,誰也做不出讓人滿意的解釋。如果是在大陸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發現這只援,可以把它這種古怪的舉止解釋為它曾經是什麼人馴養的愛畜。可是,它的故鄉是在那樣一個與世隔絕、鮮為人知的小島,這種解釋就說不通了。它好像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尋找什麼人。剛從小島返航的那幾天,人們經常看見它這兒聞聞,那兒嗅嗅。可是端詳過每一張面孔,搜尋過每一個角落之後,它便對周圍的一切都表現出一種全然的冷漠。就連對俄國倫,也只是送飯的時候,才多少表現出一點感激。其他時候,它只是顯得寬容、大度,無論對他還是對別人,都沒有什麼特殊的鐘愛之情。它也沒有再像初次與水手們相識時那樣,因為被人襲擊而野性大發。
它大多數時間都趴在甲板欄杆上向遠處的水平線眺望,似乎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輪船肯定要駛進某個港口。在那兒,它又可以在眾多的陌生人中,尋找那張它熟悉的面孔。總而言之,大夥兒都認為埃傑克斯①—一這是人們給它起的綽號—一是一只十分聰明的猿。事實上,聰明還不是它唯一的特征。作為一只猿,它的體格和身材,也是怪怕人的。它顯然已經很老了,不過,即使它的精力和體力都因為「年事已高」而有稍許的減退,也還看不太出來。
①埃傑克斯[Ajax]: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的英雄,以魁梧驍勇著稱。
就這樣,「瑪喬裏號」終於回到英格蘭。船上的頭頭和科研人員對池們從非洲叢林救出來的這位骨瘦如柴的可憐人十分同情,他們給了他一些現全,還祝願他和他的埃傑克斯一路順風。
俄國佬在港口和去倫敦的路上,一直緊緊地拉著埃傑克斯。在那川腕不息的人群中,巨猿總要湊過去仔細觀察每一張過往行人的臉,結果,常常把人們嚇得大呼小叫。後來,它終於發現很難找到它要找的那張面孔,便陷入一種近乎病態的冷漠,只是偶爾朝一張一閃而過的臉瞥上一眼。
到了倫敦之後,鮑爾維奇帶著巨猿徑直去找一位有名的馴獸大師。埃傑克斯給這位大師留下很深的印象,最後不但同意馴養它,而且為埃傑克斯和鮑爾維奇提供食宿,條什是展覽的錢大部分歸他。
就這樣,埃傑克斯到了倫敦。在這裏,它無形中成了影響許多人生活與命運的一個重要環節。
第二篇 小傑克私訪巨猿
哈羅德·摩爾先生是個性格急躁、勤奮好學的年輕人。他為人嚴謹、生活刻板、工作認真。後來,他自己的種種習慣便成了約束這位英國貴族少爺的清規戒律。他覺得他的「訓示」沒有像孩子父母期望的那樣起多大作用。這一天便很認真地向小男孩兒的母親解釋這樁事情。
「不是他不聰明,」他說。「他要真是個傻瓜蛋兒,我也許還有成功的希望。因為要是那樣,我就可以花大力氣去克服他的愚笨。麻煩的是他簡直太聰明了,學東西那樣快,准備的功課挑不出半點兒毛病。讓我不放心的是,他對自己的學業壓根兒就沒有什麼興趣,只是像完成任務似地草草了事。我敢肯定,他從來就沒把學過的東西記到腦子裏,只是現蒸熱賣,臨陣磨槍。看起來,他唯一的興趣就是習武練功,讀可以弄到手的任何一本與野獸或者與尚未開化的種族的生活習俗有關的書。對描寫動物的故事書尤其感興趣。他居然可以幾小時幾小時地坐在那兒出神入迷地看某位非洲探險家寫的小說。有兩次,我看見他半夜裏還躺在床上看卡爾·哈根貝克寫的一本論人與獸的書。」
男孩兒的母親在爐前地毯上神經質地輕輕地點打著腳。
「你當然不想讓他看這些書,是嗎?」她說。
摩爾先生支支吾吾地搪塞著。
「我……哦,我想把那本書從他那兒拿走,」他回答道,灰黃的面頰泛起兩朵紅雲。「不過……您的兒子在他這個年紀,可算是大力士了。」
「他不讓你拿走那本書,是嗎?」母親問。
「不讓,」家庭教師老老實實地承認。「他倒沒發什麼脾氣,只是一定要讓我和他做遊戲——他當大猩猩,我當黑猩猩,還要我假裝偷他的東西吃。他發出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的野蠻的嗷叫,撲過來,一下子把我舉過頭頂,扔到床上。然後假裝往死掐我。把我踩在腳下,發出一陣叫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他對我解釋說這是巨猿表示勝利的呼喊。他還把我扛到門口,推進大廳,關在他的屋子外面。」
兩個談話的人來晌沒有說話,後來還是男孩兒的母親先打破沉默。
「摩爾先生,」她說,「確實應當對他嚴加管束,傑克這孩子……」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聽見窗戶那邊傳來一聲呐喊,兩個人連忙站了起來。他們正坐著談話的房間在這幢小樓的二樓上,吸引他們注意力的那扇窗戶對面是一株大樹,有一根樹枝和窗台之間有幾英尺遠。他們看見剛才談到的那個男孩兒正蹲在那根樹枝上。這孩子個子很高,十分壯實,坐在樹枝上穩穩當當,看見媽媽和家庭教師臉上驚恐的表情,又快活地大喊了一聲。
母親和家庭教師都向窗口沖過去,不過他們剛跑了幾步,男孩兒已經十分敏捷地跳回到窗台上面,鑽了進來。
「野人從婆羅州①進城了,」他邊唱邊摹仿原始部落作戰前的舞蹈,繞著嚇壞了的母親和憤怒的教師跳了一圈兒,然後緊緊摟住媽媽的脖子,親了親她的面頰。
①婆羅州[Borneo]:加裏曼州的歸稱,亞洲一大島。
「啊,媽媽,」他大聲說,「音樂廳展覽一只受過訓練的猿呢!簡直妙極了!威利·格雷姆斯比昨天去看了。他說除了說話,它什麼都能幹。會騎自行車,會用刀叉吃東西,能從一數到十,還會幹許多別的事情呢!我能去看看嗎?啊,求求你,媽媽,讓我去看看吧!」
母親親昵地拍了拍兒子的臉蛋兒,搖了搖頭。「不,傑克,」她說。「你知道,媽媽從來不喜歡這種展覽。」
「我不明白這種展覽有什麼不好。」男孩兒說。「別的小朋友都去看,他們還到動物園。可你從來都不讓我去開開眼。人家都以為我是個小姑娘,或者膽小鬼呢!啊,爸爸!」他高興地叫了起來。門開了,一個灰眼睛大個子男人走了進來。「啊,爸爸。我能去嗎?」
「去哪兒?我的兒子,」父親問。
「他想去音樂廳看一只受過訓練的猿。」母親邊說邊向丈夫使了個眼色。
「什麼猿?埃傑克斯?」父親問。
男孩兒點了點頭。
「哦,我倒看不出為什麼不可以去,我的兒子,」父親說。「反正我自個兒對這種事不介意。人們都說這只猿很神,而且作為類人猿,它的個頭特別大。我們一起去看看,你說怎麼樣?珍妮。」他轉過臉問妻子,珍妮十分堅決地搖了搖頭,問摩爾先生是不是該到他和傑克早讀的時間了。等教師和兒了走了之後,她掉轉頭,望著丈夫。
「約翰,」她說,「傑克對於野蠻生活實在是充滿了渴望。我想這一定是從你身上繼承來的。可是我們必須設法制止這種傾向繼續發展。你自個兒的經驗已經說明,有時候那種充滿野性的生活有多麼大的吸引力。你也知道,這許多年來,叢林生活不止一次地召喚你再回到它的懷抱,而為了克服這種近乎瘋狂的欲望,你在心理上曾經做過多麼激烈的鬥爭。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小傑克一旦迷戀上那條通往野蠻叢林的小路,等待地的將是多麼用怕的命運。」
「我很懷疑,我對於叢林生活的這種向往是否有遺傳的危險,」丈夫回答道。「因為我不相信這種東西也會由老子傳給兒子。有時候,珍妮,我覺得你對孩子的前途操心操得太多了,對他的管束也太嚴了。他喜歡動物,比方說,想去看看這只受過訓練的猿,對於他這個年紀的身心健康的男孩子,本來十分正常。僅僅想去看著埃傑克斯,還不能說他就想和一只猿結婚。而且即使他真的想與猿為伍,作為你——珍妮,也沒有權利措責他『可恥!』」珍妮滿腹狐疑,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丈夫。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摟著她的腰肢笑了起來,然後,深深地吻了吻她,又接著剛才的話頭說了下去,語氣越發嚴肅。「你從來沒有把我年輕時候的生活講給小傑克聽,也不讓我講。依我看,這樣做是一種錯誤。那些對原始森林一無所知的人,對於大自然只有一個籠統的認識。我卻可以從中分辨出許多真正有魅力、真正充滿浪漫色彩的東西。如果我能把自己作為人猿泰山的經驗講出來,對他們肯定大有好處。小傑克自然也會有所收獲。可是現在,假如叢林真的喚他而去,除了自個兒的沖動,他連一點兒在叢林裏生活的常識也沒有。而我知道,有時候,走錯一步,就會造成多麼巨大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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