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泰山之子

 埃德加 賴斯 巴勒斯 作品,第41頁 / 共4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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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點兒,老老實實在那兒呆著,」酋長像一條狗,狺狺地吠叫。然後又向貝尼斯轉過臉來。「這麼說,就是你這條信奉基督教的惡狗,從我這兒偷走了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貝尼斯驚訝地問。「她是你的女兒?」

「她是我的女兒,」阿拉伯老頭惡狠狠地說。「任何一個異教徒都休想把她搞到手。英國人,你是找死來了。不過,你要是能掏一筆錢,我還可以把命還給你。」

貝尼斯一直以為梅瑞姆在漢森手裏,現在出乎意料,在阿拉伯酋長的村子裏看見她,驚訝得目瞪口呆。一連串疑問從他的腦海裏閃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是怎麼從瑞典人那兒逃出來的?是阿拉伯人把她搶來的,還是她自願逃到這兒尋求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人保護的?只要能跟她說句話。貝尼斯情願放棄一切。如果她在這兒平安無事,自己卻堅持把她帶走送回到她的英國朋友那兒,就只能弄巧成拙,把她給害了——莫裏森已經放棄拐帶姑娘到倫敦的主意了。

「怎麼樣?」酋長問。

「唔,」』莫裏森。貝尼斯一下子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請原諒,我想別的事情來著。啊,當然了,我很願意付一筆贖金。我保證。你認為我值多少錢呢?」

酋長說出一個數目,比莫裏森·貝尼斯預想的要少得多。他點了點頭,表示願意接受這個條件。其實,即使比這個數目再大一點的贖金,他也同意。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打算給他一文錢。他之所以這樣痛痛快快答應酋長的要求,只是為了在等待這筆贖金期間,找機會放跑梅瑞姆——如果她願意離開這兒的話。既然阿拉伯老頭聲稱是姑娘的父親,莫裏森對於梅瑞姆是否非要從這兒逃走就沒有把握了。不過,像她這樣一個年輕美麗的姑娘是不會心甘情願呆在一個目不識丁的阿拉伯老頭肮髒的帳篷裏的。那幢舒適、奢華的別墅式小洋房才是她幸福與歡樂之所在。那裏有志趣相投的朋友,有好客熱情的先生,溫柔善良的「My Dear」……可惜,是他,把她從那溫馨、美好的所在,引誘到這無盡的險惡之中。想到這兒,莫裏森·貝尼斯羞愧難當,滿臉通紅。老酋長打斷他的思路,讓他給英國駐阿爾及爾①領事寫一封信,信的內容自然是老酋長口授。這老頭措詞准確行義流暢,一望而知,已經不止一次幹過這種綁票勒索的勾當。貝尼斯看到這封信送寄駐阿爾及爾的領事收,便提出異議,說這樣一來,至少要多半年才能收到這筆款子,不如派一名信使到最近的海濱城市,從那兒再和最近的電報局取得聯系,讓他們告訴他的律師直接把這筆贖金寄來。老酋長連連搖頭。在這個問題上他十分謹慎。而且照他的辦法,總能成功,這一點已經屢試不爽。要按貝尼斯的辦法,麻煩事兒可就多了。再說,他又不急著用錢,他可以等上一年,如果必要,兩年也行。何況,這件事實際上有六個月也就辦妥了。他回轉頭跟一直站在後面的一個阿拉伯人說了幾句話,吩咐他如何看管這位階下之囚。

①阿爾及爾[Algiers]:阿爾及利亞首都。

貝尼斯聽不懂阿拉伯話,不過看得出,他是談話的主題——老酋長豎起得指朝他指劃了好幾次。那個阿拉伯人朝酋長鞠了一躬,打手勢讓貝尼斯跟他走。貝尼斯抬起頭用詢問的目光望著首長,酋長不耐煩地點了點頭。貝尼斯只好站起身,跟那人朝一座土人住的茅屋走去,這座茅屋離外側幾頂羊皮帳篷中的一項很近。阿拉伯人領他走進那座昏暗、憋氣的茅屋之後,又走到門口,叫來兩個在自家茅屋前蹲著閑聊的黑人。阿拉伯人一聲令下,兩個家夥手麻腳利地綁住貝尼斯的手腕子和腳脖子。英國小夥子據理力爭,可是因為黑人和阿拉伯人都聽不懂英語,說也無用。捆好之後,幾個家夥揚長而去。莫裏森·貝尼斯在地卜躺了好長時間,想著等待他的可怕命運、在朋友們知道他的困境並且設法救他出去之前不知道要在這裏苦熬多少時光,現在他真希望快點兒送來贖金,讓他離開這個狗洞子。起初,他可不是這樣想的。他本想設法打電報給他的律師不讓他們送一文錢,而是和英屬西非當局取得聯系。讓他們派一支遠「征隊」救他出去。

茅屋裏一股臭氣撲鼻而來,這位聞慣了花香、酒香、脂粉香的貴公子不由得皺了皺鼻子。他身下那堆爛草散發著汗臭,以及腐爛了的動物和內髒的臭氣。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他們把他扔到那堆爛草上面,不一會兒,他就覺得手上、脖子上,頭皮上一陣奇癢。他又怕,又惡心,掙紮著坐了起來,那種難捱的奇癢已經擴展到身體其他部位。這簡直是一種酷刑!他的一雙手被他們結結實實綁在背後。

他拼命揪扯著,磨蹭著手上的繩索,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不過這番努力並非全無效果,他已經感覺到可以抽出一只手了。夜幕降臨,他們不給他送東西吃,也不給他送水喝。他暗自咒罵,難道這些黑心腸的阿拉伯人指望他不吃不喝活一年嗎?臭蟲、虱子大概喝飽了他的血,身上不十分癢癢了,但還是竄來竄去,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貝尼斯從病菌的接種與免疫中看到一線希望。他仍然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磨手上的繩索,這時候,老鼠又來光顧這位貴公子了。如果說虱子、臭蟲令人作嘔的話,老鼠就讓人害怕了。它們在他身上竄來竄去,吱吱吱地叫著打架。後來有一個家夥膽大妄為,居然咬起他的耳朵來了。莫裏森·貝尼斯一邊叫罵,一邊掙紮著坐了起來。老鼠「撤退」了,貝尼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爛草堆裏跪起來。後來又終於站起身來,像喝醉酒似地搖搖晃晃,出了滿身的冷汗。

「天哪!」他噸哺著,「我幹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他沒有再說下去。是的,他到底幹了什麼?他又想起梅瑞姆姑娘,想起此時此刻。她也被關在這個鬼地方的一座帳篷裏。他是罪有應得。意識到這一點,他咬緊牙關,下定決心,不再怨天尤人。這時,他突然聽見從離這座茅屋最近的那頂羊皮帳篷裏傳出一陣憤怒的叫罵聲,裏面還有女人的聲首。會不會是梅瑞姆呢?他們說的是阿拉伯話。貝尼斯聽不懂。不過聽聲音像是梅瑞姆。

他絞盡腦汁想一個吸引她的注意力。並且設法讓她知道他就在附近的辦法。如果她能給他解開繩子,他就能跟她一起逃走——如果她想逃的話。這個想法很傷腦筋、他沒法兒想象梅瑞姆在這個村子裏的地位到底如何。如果她是這個位高權重的老酋長寵愛的女兒,也許就不想逃走了。這一點他必須搞清楚。

在先生的莊園,他經常聽到梅瑞姆唱「上帝救國王」這首歌兒,那時候是「My Dear」用鋼琴給她伴奏,於是他大聲哼起這首歌的曲子。他立刻聽見從那座帳篷傳來梅瑞姆的聲音。她說得很快。


  

「再見了,莫裏森!」她大聲叫喊著。「如果上帝是仁慈的,不到天亮我就離開這個世界了。因為今夜之後,我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

然後他聽見一個男人的叫罵聲,緊接著,是一記耳光的脆響。貝尼斯嚇得臉色煞白。他又發瘋似地磨手上的繩索,繩子漸漸鬆了,不一會兒,一只手就自由了。另一只當然很容易便解開了。他又彎下腰,解開腳脖子上的繩索,然後直起腰,溜出茅屋,向關梅瑞姆的帳篷摸了過去。可是沒走幾步,黑暗中喜地出現一個巨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需要速度約時候,克拉克不靠任何「交通工具」,只靠自己渾身發達的肌肉。因此,當大象坦特把他平平安安送到大河對岸之後,他便告別了這位忠實的大朋友,爬上大樹,穿枝過葉,朝瑞典人告訴他的梅瑞姆可能在的那個地方,飛奔而去。直到天黑,他才來到這座用柵欄圍起來的村莊。自從上次他從這個凶殘的「城堡」救出正在受難的梅瑞姆。村莊四周的柵欄又加固了許多。緊挨柵欄的那棵綠蔭如蓋的大樹也不見了。不過一般人為的障礙是無法阻擋克拉克的。他解下拴在腰間的草繩,把繩套甩到一根削得很尖的柱子上面,眨眼之間。便在草繩的幫助之下,爬上柵欄,把村裏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附近連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克拉克輕巧得像一只獵,一縱身跳到柵欄裏面,沒有發出一點響聲。

然後他開始搜索這座村莊。他先到阿拉伯人住的那幾頂帳篷、一邊走,一邊側而靜聽,還用鼻子嗅著四周的氣味。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情況,只好繼續向前搜索。他的腳步輕極了,就像在帳篷的陰影之下移動的幽靈,連阿拉伯人養的那幾條惡狗也沒聽見半點兒動靜。一股煙草味兒告訴他,阿拉伯人正在帳篷前頭抽煙。一陣笑聲傳入他的耳鼓。然後,他聽見對面的茅屋裏有人在唱一首他曾經那麼熟悉的歌:《上帝救救國王》。克拉克莫名其妙,不由得停下腳步。是誰在唱歌?聽聲音顯然是個男人。他驀地想起留在河邊那條小路上的英國小夥子。想起他回來這一路上居然沒見他的蹤影。過了一會兒,又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啊,是梅瑞姆!「殺手」克拉克立刻朝這兩個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快地溜了過去。

吃過晚飯,梅瑞姆便回到她的地鋪。她和老酋長同住一個帳篷,不過是在帳篷後面專供女人起居的那個小角落。這個角落用兩塊相當貴重的波斯地毯隔開,裏面只住著梅瑞姆和瑪布諾。沒有別的女人,因為老酋長沒有老婆。梅瑞姆真是感慨萬端,她雖然離開此地多年,但這裏一點兒變化也沒有—一這個專供女人睡覺的小角落還是只有她和瑪布諾。

不一會兒酋長撩起地毯,走了進來。借著昏暗的燈光。他向這個小角落張望著。

「梅瑞姆!」他喊道。「來這兒一下。」

姑娘站起身,走進帳篷「前廳」。地上有一堆火,把帳篷照得通亮。首長的兄弟阿裏,本·坎丁蹲在地毯上抽煙。酋長在旁邊站著。酋長和阿裏·本·坎丁一個父親,但阿裏·本·坎丁的母親是個奴隸——一個西海岸的黑人。阿裏·本·坎丁又老又醜,和黑人差不了多少。他的鼻子和半邊臉頰因為什麼可怕的疾病。都爛掉了。梅瑞姆進來時,他抬起頭,齜開牙笑了一下。

酋長豎起大拇指朝阿裏·本·坎丁指了一下,對梅瑞姆說:


  

「我已經垂垂老矣,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因此,我把你送給了我的弟弟。阿裏·本·坎丁。」

話就算說完了。阿裏·本·坎丁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梅瑞姆嚇得直往後縮。那個醜八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走!」他拉起梅瑞姆的胳膊,就往他的帳篷裏拖。

他們走了之後,酋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再過幾個月我要把她送到北方,」他自言自語地說,「我要讓他們知道,殺死阿摩·本·柯哈托姐姐的兒子會遭到什麼報應。」

在阿裏·本·坎丁的帳篷裏,梅瑞姆又是哀求又是威脅,但毫無用處。那個面目可憎的老雜種一開始還好言相勸,可是當梅瑞姆對他表現出極端的厭惡和恐懼之後,他生氣了,撲過去,一下子把梅瑞姆拖到了懷裏,梅瑞姆兩次從他手裏掙脫,就在這時,聽見貝尼斯哼那首歌兒。一下子想到這是貝尼斯特意哼給她聽的。就在她答話的當兒,阿裏·本·坎丁又向她撲了過去。這一次他把她按到了他那頂帳篷後面。那兒有三個黑女人,都幸災樂禍地抬起頭,等著看眼前這場「好戲」。

莫裏森·貝尼斯看見一個大個子黑人檔住他的去路,失望和憤怒像驟然間燃起的一團火,在他心裏燃燒。一刹那間他變成一頭野獸,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向黑人猛撲過去。那人一下子被地撞倒莊地上。他們抱作一團,撕打著,黑人摸索著,拔腰間的獵刀,貝尼斯使勁兒掐他的脖子。

黑人本來想喊救命,可是脖子被貝尼斯鐵鉗般的大手緊緊地掐著,連一聲兒也沒喊出來,但他還是設法拔出那把短刀,向貝尼斯的肩膀猛地刺去,然後第二刀,第三刀……貝尼斯騰出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一塊石頭,抓起來朝那人的腦袋使勁兒砸去。黑人身子一軟,暈了過去,貝尼斯跳起來,朝傳來梅瑞姆叫喊聲的那頂羊皮帳篷跑去。

不過「殺手」克拉克已經捷足先登了。他除了一張豹子皮,一塊纏腰布,渾身上下一絲不掛,悄無聲息地溜到阿裏·本·坎丁那頂帳篷後面。那個老雜種剛把梅瑞姆拖進女人住的「分隔間」,克拉克便用他那把尖刀在帳篷的「後牆」劃開一道六英尺長的口子。然後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巨人,驀地出現在那幾個驚呆了的黑人面前。

梅瑞姆一眼認出了克拉克。看到盼望已久的親人,看到他那偉岸的身軀,她的一顆心充滿了驕傲和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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