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垂下長鼻子,象群又陷入被打斷了的沉思默想之中。克拉克從它們身邊走過,離那頭巨象只一尺遠。巨象的長鼻子「蜿蜒曲折」,向他伸過來,親切地撫摸著他那棕色的皮膚。克拉克也伸出手深情地拍著它的肩膀。已經好多年了,克拉克和坦特以及它的「臣民」一直保持著十分友好的關系。在叢林所有的居民裏,克拉克最喜歡力大無比的大象。它們特別文靜,但發起火來也非常可怕。溫文爾雅的瞪羚跟它們十分親昵,「叢林之王」努瑪對它們卻敬而遠之。克拉克對小象、母象,格外尊重,從象群中走過的時候,總是盡量避開它們。不時有一只大象伸出長鼻子撫摸他。有一次一只淘氣的小象甚至用鼻子纏住他的腿,把他絆了個跟頭。
克拉克趕到康哇林的村莊時天已黃昏,不少黑人在圓錐形的茅屋四周以及柵欄裏那幾株大樹下面閑逛。顯然武士們都在家,一個人單槍匹馬進村搜尋梅瑞姆是不可能的。充拉克決定天黑之後再動手。他一個人可以對付好多武士,可是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跟整整一個部落作對,即使為了親愛的梅瑞姆,也難取勝。他藏在村莊附近一株大樹繁茂的枝葉裏,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睛把小村莊掃視了兩遍。微風徐徐地吹著,風向不定,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人猿克拉克嗅覺靈敏的鼻子終於從土人村莊特有的氣味之中嗅出一種淡淡的芳香。這說明梅瑞姆就在村兒裏。但是不經過進一步的觀察還無法確定她到底在哪座茅屋。他只好蜷縮在樹上耐心地等待夜幕降臨。
黑人生起一堆堆篝火。星星點點的火苗在夜幕下燃燒,微弱的光環閃閃爍爍,給躺在或者蹲在四周的赤身露體的土人們帶來溫暖和慰籍。克拉克就在這時,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從樹上跳下來,溜進小村莊。
他躲在茅屋投下來的陰影下面,開始對小村莊進行有條不紊的搜查,而且充分調動了耳朵、鼻子、眼睛的「積極性」,密切注意梅瑞姆的動靜。黑人養的狗鼻子也很靈,它們完全可能聞出有生人闖進了柵門。因此必須小心翼翼,盡量不讓它們發覺。有好幾次克拉克離那些看家狗已經很近了。這一點,他從幾條狗不安的吠叫聲中便可聽出。
克拉克一直走到村街盡頭一座茅屋後面,才又聞見梅瑞姆身上那股特有的溫馨。他把鼻子緊緊貼在木頭和柴草搭成的牆壁上面,像一條緊張、激動的獵狗,急切地嗅著。一旦斷定梅瑞姆就在這間小屋,克拉克便悄悄地爬到茅屋前頭。他看見茅屋門口蹲著一個手握長矛的身強力壯的黑人,顯然是看守梅瑞姆的「獄卒」。這家夥背朝克拉克,大街那頭閃閃爍爍的篝火映出他的輪廓。離他大約六七十英尺遠,有一堆篝火,周圍坐著幾個黑人。要想救出梅瑞姆,就必須掐死這個看守,或者趁他不注意悄悄溜進去。第一種選擇不切實際,那家夥一掙紮肯定會驚動火堆旁邊那幾個黑人以及村兒裏別的武士,結果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第二種選擇看起來也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不過對於「殺手」克拉克,簡直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黑人看守寬厚的脊背距離屋門只有十二英寸。克拉克能不能從這個空隙中間鑽進去而不被崗哨發現呢?照耀皮膚黝黑的看守的火光同樣能照到克拉克的身上。村街上的人如果碰巧朝這個方向張望,肯定能看見一個膚色較淺的大個子男人正無聲無息地朝屋門口挪動。現在克拉克只能碰運氣了。他看見那些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什麼,便把「賭注」押在這上面,指望他們只顧聊天兒,別朝這邊瞅。此外,那些人坐在簧火旁邊,從明亮處往黑暗處看,一般來說是看不清楚什麼的。
克拉克緊貼茅屋一點一點地挪動著。牆壁雖然用幹枯的茅草和樹枝綁紮而成,但沒有發出一點點響聲。「殺手」離看守越來越近,現在已經快挨著他的肩膀了。他像一條蛇,從那人身後蜿蜒而過,兩只膝蓋甚至感覺到那個裸體的熱氣兒,連他的呼吸也聽得清清楚楚。黑人看守卻蒙在鼓裏,做夢也沒有想到背後有個人正在一點一點地挪動。
克拉克每次只挪動一英寸,然後就停下來一動不動地貼著牆壁站一會兒。就這樣他在崗哨身後一點一點地移動著。突然,那家夥兩手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克拉克像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地貼牆站著。再有一步,就可以進屋了。黑人放下胳膊,放鬆了渾身生鐵一樣結實的肌肉。身後便是茅屋的門框,以前他經常把腦袋靠在那兒舒舒服服地打盹。
可是這一次他的腦袋和肩膀沒有靠住門框,而是靠到了兩條熱乎乎的小腿上面。崗哨大吃一驚差點兒喊出聲來。克拉克手疾眼快,兩只鐵鉗似的大手已經緊緊掐住他的喉嚨。黑人掙紮著想站起來,從那「鐵鉗」之下掙脫,與這個從天而降的怪物搏鬥,可是毫無用處。他想喊,喊不出來,想動,動彈不得,只覺得手指越掐越緊。他臉色青紫,一雙眼睛仿佛要從眼眶裏迸出來。不一會兒,身子一軟,便命歸黃泉了。克拉克把他的屍體靠在門框上。夜色朦朧,他還像一個活人好端端地坐在那兒看守這座茅屋。人猿克拉克急忙鑽進茅屋,裏面一片漆黑。
「梅瑞姆!」他壓低嗓門兒喊了一聲。
「克拉克!我的克拉克!」梅瑞姆又驚又喜,哽咽著喊了一聲。她怕驚動抓她來的那些黑人,自然不敢大聲說話。
克拉克連忙跪下,割斷了捆在姑娘手上和腳上的繩索。然後把她扶起來,拉著她的手向門口走去。茅屋外面,已經死去的看守還坐在那兒,盡心竭力履行他的職責。一條癩皮狗嗅著他的腳,發出充滿哀怨的叫聲。這條惡狗看見克拉克和梅瑞姆從茅屋裏出來,惡狠狠地吠叫了兩聲。後來聞出克拉克是個陌生的白人越發大叫特叫起來。火堆旁邊的黑人武士一起把頭轉了過來,將兩位逃亡者盡收眼底。
克拉克拉著梅瑞姆急忙躲到屋蔭下面,可是太遲了。黑人們已經感覺到其中必有蹊蹺,都匆匆忙忙跑過來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那條狗汪汪汪地吠叫著,在克拉克身邊亂串,黑人們沒費多大勁兒便徑直追了過來。克拉克舉起長矛朝癩皮狗一頓猛打,可是這個敏捷狡猾的家夥早就習慣了迎頭打過來的棒子,東躲西藏很難打中。
這幾個黑人的叫喊聲、奔跑聲,驚動了別人。全村的男女老少一起出動,幫助他們尋找克拉克。頃刻之間,他們先發現了看守的屍體,過了一會兒,一個最勇敢的武士大著膽子鑽進茅屋,看到梅瑞姆已經不翼而飛。這個驚人的發現使得黑人們又氣又怕。不過因為眼前沒有敵人的蹤影,他們一個個膽子都大了起來,憤怒壓倒恐懼占了上風。於是領頭的幾個武士在夥伴們的鼓動之下,朝癩皮狗吠叫的方向飛快地跑去,發現一個白人武士帶著他們的俘虜正拼命逃奔,而且認出小夥子正是多次襲擾他們的那個罪魁禍首。他們確信這一次他可是自投羅網,於是一聲呐喊,發瘋似地向他沖了過去。
梅瑞姆的腳脖子被繩子捆了好長時間,血液停止了循環,腳趾已經麻痹,兩條腿剛支撐得起身體的重量,自然無法奔跑。克拉克看到他們已經被人發現,連忙把她扛到肩上,向那棵通往村外的大樹跑去。克拉克雖然力大無比,但肩上扛著這樣一個大姑娘奔跑,速度還是受到了影響。
要不是這種情況,他們倆一定很快就能從黑人手裏逃脫。因為梅瑞姆幾乎和克拉克一樣地敏捷,在樹上奔跑起來絕不比他遜色。現在,肩上背著梅瑞姆,克拉克只能且戰且退,結果還沒跑出一半遠,二十條惡狗在主人的叫喊聲和夥伴們的吠叫聲的鼓舞之下一起出動,向正在逃奔的白人猛撲過來。它們張牙舞爪,咬住克拉克的腿,終於把他咬倒在地。克拉克倒下去的時候,那群惡狗像凶猛的鬣狗一樣一湧而上,克拉克掙紮著剛剛從地上爬起來,黑人已經圍了上來。
兩個武士抓住梅瑞姆。她又抓又咬,毫不示弱。他們便當頭一棒,姑娘一下子失去了知覺。對付人猿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克拉克雖然被惡狗和武士團團圍住,但還是設法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甩開鐵拳左右開弓朝武士們的臉上猛打。至於惡狗,他並不以為意,只是抓住前面最「積極」的幾條,昨嗓一聲擰斷它們的脖子。
一位渾身墨黑的大力士舉起一根大頭棒向克拉克打了過來。克拉克從容不迫,抓住那根棒子,只輕輕一擰,便從敵人手裏奪了過來。黑人們立刻發現這個陌生的白人光滑的皮膚之下蘊藏著無窮的力量。他像一頭發瘋的大象揮舞著大棒,左沖右突,那些膽敢跟他交手的武士都被他打得頭破血流。顯然,如果沒有一支長矛碰巧刺中要害,他肯定會把所有武士都打個落花流水,然後再把梅瑞姆搶走。不過老康哇杜不會輕易放棄把梅瑞姆獻給阿拉伯酋長得到的那筆酬金。他看出直到此刻為止,他的武士和這個白人都是單個兒較量,缺乏統一的意志,便下令讓大夥兒在姑娘四周築起一道人牆。看管梅瑞姆的兩個武士一個勁兒地請求他們務必打退人猿克拉克的進攻。
克拉克一次又一次地向那道長矛林立的人牆沖過去,可是一次又一次敗下陣來,而且每次都要被長矛刺傷。他從頭到腳被自己的鮮血染紅,後來因為失血過多,覺得體力不支,痛苦地意識到光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救出梅瑞姆。
就在這千鈞一友之際,他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便向梅瑞姆喊了起來。這時,梅瑞姆也已恢複知覺。
「克拉克走了,」他大聲喊道。「不過他一會兒就回來把你從岡瑪幹尼手裏救出去。再見,我的梅瑞姆!克拉克一定再回來救你!」
「再見!」姑娘喊道。「梅瑞姆等著你!」
克拉克像一道閃電,沒等黑人們弄清怎麼回事,便飛也似地跑過村莊,一縱身跳上那棵枝葉繁茂的大樹。長矛像一陣驟雨,尾隨克拉克而去。不過黑人武士唯一的收獲是漆黑的叢林裏傳來一陣輕蔑的冷笑。
巧遇馬爾賓
泰山之子--巧遇馬爾賓
巧遇馬爾賓
梅瑞姆又被捆起來關到康哇杜的茅屋裏,而且派人嚴加看守。漫漫的長夜過去了,新的一天來到了,但是克拉克還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堅信他一定會回來,一定會把她從康哇社的手裏救出去。在她看來,克拉克無所不能。他是她所生活的那個野蠻的世界裏美好、勇敢勸縣的化身與象征。她為他的英勇而驕傲,她崇拜他對她一貫的體貼和滿腔的柔情。在她的記憶之中不曾有任何人給過她一點點愛和溫柔,而他每時每刻都在用這無限鎮受之情慰籍她年輕的心。為了生存,充滿神秘色彩的大森林的習慣與法則強迫克拉克去廝殺,去拼搏,孩提時代的溫文爾雅早已忘到腦後。他更多的時候是野蠻、凶狠,而不是溫柔、善良。叢林裏的朋友們並不期望在他身上看到什麼柔情。他能跟它們一起打獵,為它們搏鬥就足夠了。如果對他打回來的獵物它們有非分之想,他就嗷叫著,朝它們齜開滿嘴利齒。它們對此並不氣惱,相反,對他愈發尊重,因為他不但能夠狩獵,還能保護自己的獵物不受別人侵犯。
但是對梅瑞姆他總是表現出強烈的人性與人情。他為她去搏鬥、去拼殺。他勞動的果實首先奉獻於她。他常常是為梅瑞姆而不是為自己守在打回來的獵物旁邊,對那些膽敢湊過來嗅一嗅的夥伴們惡狠狠地咆哮幾聲。逢著淫雨綿綿、渾身冰冷的日子,逢著旱季口渴難忍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是梅瑞姆。只有她身上暖和了,不再口渴了,他才回過頭想辦法滿足自己的需要。
最柔軟的獸皮從梅瑞姆線條優美的肩頭垂下來,十分瀟灑;最芬芳的野草長在她的「閨房」四周,清香撲鼻。綿軟的皮子為她搭成整個叢林最舒服的床鋪。
因此,梅瑞姆愛克拉克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不過她的愛完全是一個小妹妹對關心她、愛護她的大哥哥的愛。對於男女之間的性愛她還一無所知。
就這樣,她躺在茅屋裏等他的時候,又夢見了他。她拿他和尊長做比較。一想到那個嚴厲的、滿頭白發的阿拉伯老頭,她就嚇得發抖。就連這些野蠻的黑人待她也不像他那樣冷酷。因為聽不懂他們的話,她不知道這些黑人為什麼要把她關在這兒。她知道這些野人吃人肉,尋思他們或許會把她也吃掉。可是她已經被他們抓來一段時間了,他們還沒有加害於她。她不知道,為了得到一筆贖金,康哇杜已經派人到酋長的村莊談判去了。她不知道,康哇杜也不知道,那人壓根兒就沒能到達目的地——他碰上了詹森和馬爾賓的「遠征隊」。黑人見了黑人總是喋喋不休說個沒完。那人不一會兒就把他奉命去找酋長的事情原原本本跟瑞典人的仆人們講了一遍。仆人很快就把這件事報告了主人。結果,那人離開詹森和馬爾賓的營地,繼續踏上旅途時,沒走多遠,有人便朝他打了一槍,他應聲倒在灌木叢,到上帝那兒報到去了。
過了一會兒,馬爾賓溜溜達達又回到營地,他煞費苦心讓人們都知道他剛才碰到一頭極好的公鹿,開了一槍,沒有打中。這兩個瑞典人知道,手下的隨從都恨他們。一遇機會,他們就會把主子公開對抗康哇杜部落以至於殺死送信人的事情報告酋長。他們更清楚,一旦反目為仇,他們絕不是詭計多端的老酋長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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