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回家

 弗雷德裏克 波爾 作品,第2頁 / 共6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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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陸地球的時刻越來越臨近了,桑迪和他的隊友們不得不輪流幹船上的活。有時候是收割任務,他們得把那些糧食作物一一拔出,將塊莖上的泥巴洗淨,再將枝與葉分開;當然,如果這種作物正值花期,還得先將花一一摘除;如果已經結果了,還得先摘下那些圓圓的白色果子。拔塊莖是件髒活,但跟收割完之後要幹的活相比,這還算是幹淨的呢。收割完了,就要著手准備下一輪作物的播種——他們得從循環站接來一桶桶穢物汙水,將其拌進土裏。海克利人吃的這種作物頗為奇異,它全身的每一部分都可以吃,而且每一部分都有上百種吃法,所以收割完之後,土裏便幹幹淨淨,無甚殘餘了。也因為這個,所有的營養物都必須回收,不管是垃圾箱裏的食物殘羹,還是船員們消化系統排出的廢物,最終都要回到循環站,成為循環槽底的爛泥。

然而這樣的活比起打掃胡西克畜欄的活,還算不上是最壞的差使。胡西克是一種四足肉用動物,遍身鬃毛,皮色灰白,像公豬一樣肥壯,十分地溫馴。它們個頭有拉桑德那麼大,對人很有感情。但它們身上那股味,尤其是糞便的氣味,可真讓人受不了。盡管這樣,有時有的胡西克竟會用鼻子蹭蹭拉桑德以示親熱,甚至在他將它們趕上車送去屠宰場時也是如此。而在屠宰場靜靜等待那將結果它們性命的一擊時,它們竟還會伸出粗短的蹄子,對屠宰員們又是拍又是摸的,親熱得不得了。胡西克長得不太像桑迪在地球電視節目中看到的貓狗,但卻是他周圍最類似貓狗的東西。有時候桑迪希望他能有一只小胡西克作寵物,當然這個願望是行不通的。在海克利星際飛船上,諸如寵物之類的東西是不允許存在的。

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寵物的話,拉桑德·華盛頓自己倒可以算一個。

「走快點,走快點!」瑪莎拉不停地催促他們。小分隊的隊員們懶懶散散地走著,盯著經過的一個個船艙,一條條通道,心裏發癢,又有點悵然,他們以前可以在這些地方任意遊蕩,現在卻被禁止了。一路上其他的海克利人都回頭打量他們,這是因為這些日子裏,在船上,這支赴地小分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引人注目。一般情況下,這些隊員都沒什麼地位。依照海克利人的標准,他們只是「切斯」,這表明他們已經成年了,但還年輕,不夠成熟。通常情況下,隊員們哪怕再年長六歲,也沒有誰會被認為已有資格去擔負什麼正經八百的使命。然而,現在是特殊時期,已經沒有時間等他們再長大點,頭腦再聰明點了,因為需要他們承擔使命的時刻已迫在眉睫了。其他海克利人看待他們,就猶如地球上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一個憤世嫉俗的日本人評價那些十七八歲的神風特工隊隊員一樣。他們將要去執行的這項重大任務甚至可能會讓他們死於非命,這為他們贏得了一定的尊敬。但話說回來,他們還只是些愚魯的毛孩子。

這天上午他們要幹的活是為育嬰房安裝防護網。等飛船進入環繞那顆叫做「地球」的行星的軌道後,所有的引擎都將關閉,到時候船上一切物體將會突然失重。隊員們現在把防護網裝好,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有了防護網,育嬰房裏新出世的歡蹦亂跳的小海克利們到時候就不會把他們稚嫩的小腦袋撞到硬邦邦的柵牆上去了。

大家檢查了一下育嬰房的情況,戴米特裏厄斯下令道:「桑迪,你爬上去,你是我們當中最輕的。」

「你把最累的活兒分派給我了。」桑迪發起了牢騷。要是在牆的上部幹活,就得手腳並用,抓住柵牆,同時還得騰出手來接住別人扔過來的一團團沉甸甸的彈力繩索。

「活該,」海倫在一旁用沙啞的聲音惡毒地說,「你也該真正幹點活了。」然而緊接著,她就被分派去爬對面的牆,接住桑迪扔過來的繩索,因為除了桑迪,她的個子在隊裏是最小的——當然,比桑迪要大多了。

為了不浪費時間,隊員們一塊兒玩起了一個隨意的遊戲——他們稱這個遊戲為「有問必答」——互相提問一些難題。這是海倫出的主意,所以她還得想想該選哪類題目。「就考人名的中間部分吧!」她決定了。

「考曆屆美國總統姓名的中間部分怎樣?」波頓小心翼翼地提議。在小隊裏,他是最膽怯的一個,同時還是最矮最胖的。他走路時一蹦一跳的笨拙模樣,讓每個人都忍俊不禁。可是他若提個什麼建議,只要有人願意傾聽,一般都會讓大夥覺得是個好主意。

「好啊,」桑迪急切地說,同時調整了一下他的助聽器,以免漏聽了什麼,「我先來吧,赫伯特·胡佛名字的中間部分是什麼?」

「是克拉克!」戴米馬上說道,「他名字的中間部分是克拉克。赫伯特·克拉克·胡佛,1929年至1933年間在任。1929年股市崩潰,當時的總統就是他,股市的崩潰導致了後來的經濟大蕭條,街上到處是賣蘋果的小販,人們排隊領取救濟食品,大批大批的人失業,打慣高爾夫球的人將就著改在室內打微型高爾夫……」

波麗拿起一團繩子對著戴米扔了過去,她不耐煩地說:「說出名字的中間部分就行了,重新來過。」

戴米咯咯笑著接住繩子,眼睛裏充滿了得意而愉快的淚水。他將繩子扔給桑迪,桑迪一邊聽他們回答,一邊把繩子在牆的柵板上繞了一圈並紮緊。他說:「好吧,那麼理查德·尼克松名字中間那部分是什麼呢?」


  

「是米爾豪斯!」波麗搶答道,她早就想好了下一道難題:「誰知道卡爾文·柯立芝①名字的中間部分?」她頗為自得,舌頭伸進伸出地舔著,自信大家都被她難倒了。但是波頓耍了她一把。

① 約翰·卡爾文·柯立芝,美國第30任總統(1923-1929),共和党人。

「我知道,就是卡爾文!」波頓得意洋洋地說,「卡爾文才是他名字的中間部分,他名字的開頭部分應該是……應該是……」

「是什麼,是什麼?」波麗逼問道,「我出的題你沒答對!」

「我答對了!」波頓大聲吼道。

「你沒有!」

「你這個又瘦又傻的吮汁鳥①,」波頓朝波麗噓了一聲,對自己能脫口說出地球上的粗話,以及能發出一連串「S」音,十分得意,「我答對了!」

① 吮汁鳥:英語原文為sapsuker,乃啄木鳥的一類,名為吸汁啄木鳥,產於北美洲。此處因譯文需要,稍做改動。

「你就是沒有,沒有!我說了,他名字的開頭部分是卡爾文,你得說出中間那部分是什麼,不然你就輸了。我可要重新出題了——哎喲!」她正氣籲籲地說著,波頓朝她撲了過來,三角形的腦袋正好撞在波麗的肚子上。


  

這場打鬧使架網的工作停了下來。海倫也從牆上跳下來加入其中。不過桑迪還是呆在牆上沒下來。這種混戰對他的朋友們來說並不怎麼危險。年輕的海克利人每個都是他的兩倍重,而且打起架來彼此之間大多鬥個平手。桑迪就不一樣了。他既沒那麼大的個頭,也沒有大象那麼厚的皮,以輕松承受這種打鬥。而且要跟海克利人打架,他的肌肉也顯得可憐。隨便哪個年輕的海克利人都能將桑迪的四肢輕而易舉地扯掉,就像一位戀人從花朵上輕輕扯下一瓣花瓣一樣。他們小時候就幾次差點鬧出這種事來。

然而這並不是說拉桑德·華盛頓是一個身弱體虛之人。地球人若見了他,恐怕沒有一個會這樣以為,但是海克利人的塊頭可不是地球人比得了的。他們也清楚這點。那怕他們當中有誰沖著桑迪大發雷霆,也不至於會朝他揮拳動腳。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知道,小分隊中這惟一的地球人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等著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另一方面,他們對桑迪還是蠻感激的,大家都欠他的情。他們明白,要不是因為需要給拉桑德·華盛頓這個地球人找些同伴一塊兒成長——當然這種同伴不可能是人類,因為飛船上也沒有其他地球人,海克利人只能設法給桑迪找些盡量與地球人相像的伴兒——極可能到現在他們還被冷凍在飛船上巨大的低溫育嬰房裏,是一個個尚未孵化的卵呢。

其他隊員還在打打鬧鬧,桑迪從牆上滑下來,縮進一張凳子後的角落裏。那兒有一排排海克利嬰兒將要用到的巢——它們未來的小主人現在還在孵卵器裏呢,這些巢剛好成為隔離這場鬥毆的防護屏障。能從牆上下來,桑迪感到自在快活。他舒舒服服縮在角落裏,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他把頭埋得低低的,以免被空中亂飛的東西擊中,然後開始寫起詩來。

寫詩對海克利人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自然,在那些生來就是為了在飛船外部幹重活、或是在發動機房有害的輻射環境裏工作的目不識丁的粗漢們看來,寫詩就是件稀罕事了。桑迪的六個隊友經常寫詩,這是一種炫耀自己才能的方法。桑迪早就寫了大量的詩作,不過,和他那些隊友的作品一樣,他的詩都是以海克利文寫的。海克利文是一種表意文字,不是字母文字。海克利人寫詩很講究經過巧妙構思呈現於紙上的詩歌造型,他們認為這與文字的含義同等重要。桑迪現在想做的是件其他人沒做過的事:寫一首海克利式的詩,不過要用英語寫。

桑迪早已打好了草稿,開始著手把一個個單詞以最巧妙的方式重新組合起來。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成人的聲音,說的是海克利語:「嗨,搗蛋鬼!出工不出力的家夥!淨顧著玩,不知道幹活。快住手!別鬧了!聽見沒有?」

桑迪聽出這是誰的聲音:瑪莎拉回來了。她生氣之極,輕輕打著嗝,伸直了兩腿,居高臨下望著隊員們。她改用英語訓斥他們,盛怒之下,她的發音愈加不清楚,有的字也說漏了:「你們這四(是)怎了?怎麼跟一群胡西克一樣?這些娃娃就要孵出來了,沒有個安傳(全)的環境怎麼行!」

隊員們僵在原地,十分尷尬,鼻子哼哼著。他們鬧得滿室狼藉,綁好的彈力索有大半被扯了下來,撕得一縷一縷的,垂在嬰巢叢中,再也沒法用了。戴米氣喘籲籲,低聲下氣地說道:「對不起,瑪莎拉,不過這事該怪波頓,是他先撲向……」

「別老索(說)波頓!瞧瞧你們自己都幹了些森(什)麼!現在趕快把仄(這)堆垃圾搜(收)四(拾)幹淨,快動手!」

等3個1/12日①的工作期結束了,他們回到自己的艙區。瑪莎拉催促桑迪去試試衣服。桑迪實在有些餓了——其實大夥都餓了——但是瑪莎拉的話就是命令。這20多年當中,大部分時候桑迪都覺得,在他小小的世界裏瑪莎拉是最睿智的、也是最好的人。他現在也還這樣認為。出於莫名的沖動,桑迪問了瑪莎拉一個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瑪莎拉,你以後會升為『長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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