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反樸歸真

 埃德加 賴斯 巴勒斯 作品,第53頁 / 共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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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蘭恩因為發高燒一直說胡話。珍妮聽了感到十分害怕,想盡可能躲得遠一點兒,可實際上也只能從樹上的窩棚下到地面上來——她不敢走得太遠。她坐在克萊頓為她綁紮的那把粗糙的梯子上,眺望大海,心裏懷著從未泯滅過的希望——或許會看到一條輪船。

她背朝叢林,沒有看見茅草叢裏有一張野人的臉在晃動,一雙離得很近的、充血的小眼睛直盯盯地望著她,還不時向空曠的海灘瞥上一眼,想弄清楚在她周圍還有沒有別人。

不一會兒,又露出一個野人的腦袋,然後第二個、第三個。躺在樹上窩棚裏的瑟蘭恩開始說胡話了。於是那幾個野人的腦袋像露出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可是樹上的男人雖然不停地號叫,姑娘卻無動於衷。這情景使野人們放寬了心,沒多久,便又把腦袋探了出來。

那幾個古怪醜陋的家夥一個一個地從叢林裏鑽出來,躡手躡腳地向沒有絲毫察覺的珍妮包抄過來。草叢中傳來的犧犧嗦嗦的聲音終於引起珍妮的注意,她轉過臉,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尖叫一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野人們立刻沖了過來,有一個家夥伸開大猩猩似的長胳膊,把她攔腰抱起,扛到肩上,轉身向密林深處跑去。一只肮髒的爪子捂住珍妮的嘴巴,不讓她叫出聲來。珍妮經過過去好幾個星期的折磨,身心俱疲,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驚嚇,神經一下子崩潰,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片稠密的原始森林。夜已深了,她躺在一塊不大的林中空地上,空地當中點著一堆明亮的簧火,管火周圍蹲著50個樣子十分可怕的男人。他們的腦袋和面頰都覆蓋著亂糟糟的毛發,長長的手臂擱在羅圈腿的膝蓋上,像野獸一樣,大嚼著很不幹淨的食物。篝火邊上吊著一口鍋,鍋裏正煮著肉。有一個家夥用一根尖尖的樹枝從鍋裏挑起一大塊肉。

發現這個抓來的俘虜恢複知覺之後,旁邊一個正在狠吞虎咽的家夥把肮髒的手裏的一塊令人作嘔的燉肉向她扔了過去。燉肉一直滾到珍妮身邊,她覺得一陣反胃,連忙閉上一雙眼睛。

他們在密密的叢林裏走了好多天。珍妮姑娘筋疲力竭,兩腳酸痛,被那群魔鬼似的野人半推半拉著,度過一個個漫長、炎熱、沉悶的日子。有時候,摔倒在地,離她最近的一個面目可憎的家夥,便拳打腳踢。她的鞋子在距這次旅行的目的地還很遠的時候就丟了——鞋底早就磨光了。因為在荊棘叢中又拉又拖,衣裳撕成布條,先前又白又嫩的肌膚被劃得血跡斑斑,傷痕累累。

這次苦難曆程的最後兩天,她已經筋疲力竭,無論怎樣踢打、辱罵,鮮血淋漓的雙腳再也沒法兒站起來。魔怪的迫害到了可以忍受的極限,珍妮體力消耗殆盡,連爬也爬不動了。

那群畜生圍著她,一邊吱吱喳喳地威脅,一邊拳打腳踢,像趕牲口一樣用棒子打她。珍妮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喃喃祈禱只求速死。她知道,只有死亡才能將她從無盡的苦難中拯救出來。然而死神並未降臨。過了一會兒,那50個惡魔意識到,被他們捕獲的這個犧牲品已經不能再走,只得背著她,一直走完剩下的路程。

在一天臨近傍晚的時候,珍妮看見一座雄偉的城池和已經坍塌的城牆赫然聳立在眼前。但她身體虛弱,病魔纏身,無論什麼也激發不起一點點興趣。她明白,不管他們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在這群凶惡的半人半獸的魔怪手裏,她只能有一種結局。

穿過兩道城牆,他們終於走進那座已是一片廢墟的城市,她被帶進一座破破爛爛的高大的建築物。一大群長得和抓她來這兒的野人一樣的魔怪把她圍得水泄不通,不過夾雜其中的還有女人,她們不像男人那樣面目可憎,看見她們,珍妮心底第一次升起一縷希望之光,沖淡了心中的痛苦與悲傷。可惜,這種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因為女人們並沒有對她表示任何同情,盡管她們沒有像男人們那樣辱罵她。

上上下下打量夠了之後,他們便把她帶到地下室一間黑暗的小屋裏,讓她躺在光溜溜的地板上,還留下一碗水,一碗飯。

整整一個星期,她只見到幾個女人,她們的職責是給她送飯、送水。她的體力慢慢地恢複著,很快就可以達到祭獻火神的標准了。所幸,她對此一無所知。

人猿泰山投出長矛,從雄獅的利齒之下救出克萊頓和珍妮·波特之後,因為觸動心靈的創傷,又湧起無限的悲傷。他很高興自己及時遏止了嫉妒與憤怒的浪潮可能造成的後果。克萊頓差一點兒死在人猿泰山的手裏。在他認出那個姑娘和她的同伴之後,在拈弓搭箭瞄准那個英國人的心髒,緊繃著的肌肉漸漸變得松弛的時候,泰山一下子失去理性,被一種野蠻的沖動席卷著。


  

根據叢林裏凶殘野蠻的原則,看見自己夢寐以求的姑娘——情人、戀人在別人的懷抱裏,他本來只能有一種選擇。可是就在他要殺死克萊頓的千鈞一發之際,從父母身上繼承而來的正直、善良的品格又占了上風,熄滅了他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拯救了他。他一千次地感謝上帝,在手指放出那支鋒利的毒箭之前,崇高的感情戰勝了偏狹和嫉妒。

現在。回到萬齊瑞部落的念頭變得令人厭惡。他什麼人也不想看見,至少他要獨自一人在叢林裏呆上一段時間,等悲傷的利刃磨鈍了再說。就像他的猿兄猿弟一樣,寧願一個人躲在什麼地方,默默地忍受痛苦。

這天夜裏,他又露宿在柯察克部落的「小戲台」上。好幾天,他都是從這兒出去打獵,直到深夜才歸來。第三天下午,他早早地回來,在那塊圓形空地柔軟的草鋪上躺了不一會兒,就聽見從南面遠遠地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這是一群巨猿在叢林裏遊動的聲音。他決不會聽錯。躺在草鋪上又聽了幾分鐘,聽出它們正向「小戲台」攀援而來。

泰山懶洋洋地爬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他那雙聽覺敏銳的耳朵,十分注意地傾聽著正向這邊移動的每一個動靜。猿群頂風而來,過了好一會兒,泰山才聞到它們的氣味。其實,沒有這個「旁證」,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猿群接近「小戲台」之前,人猿泰山躲進圓形場地對面濃密的樹林中,希望暗地裏先看看這群新來的朋友。沒有多久,他對面比較低矮的樹枝間露出一張凶狠的、毛乎乎的臉。一雙小眼睛向「小戲台」瞥了一下便返回身,吱吱喳喳地向後面的成員報告情況。泰山自然聽得懂它的話。它是這支隊伍的「尖兵」,正在告訴部落裏的其他成員,這片林中空地沒有別「人」,大夥兒可以平安無事地來「小戲台」盡情嬉戲。

這群猿的頭領第一個輕輕地跳到像松軟的地毯一樣的草坪上,然後一個跟著一個,總共將近100只巨猿陸續跳到「小戲台」上。它們之中有的早已成年,也有的年紀較輕。有幾只還在吃奶的小猿緊緊摟著母親毛乎乎的脖頸。

泰山認出部落裏的許多成員。這個部落的情況和他小時候剛來時大致一樣。他兒時的許多小猿現在已經進入壯年。那時候,就在這片叢林裏,他跟他們一起嬉戲、玩鬧,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記著他——猿的記憶力極差,能記住兩年前的事情已屬不易。

泰山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出,他們是來選舉新的王的——已故的猿王是從一根100英尺高的枯樹枝上掉下來死於非命的。

泰山一直走到一根樹枝的枝頭,從那兒可以把猿群的活動盡收眼底。有一只目光銳利的母猿首先看見了他。它用刺耳的聲音叫喊著,提醒大家注意。幾個塊頭很大的巨猿站起身來,想把這個「入侵者」看得更清楚一點兒。他們齜著滿嘴獠牙,脖頸上毛發倒豎,慢慢地向他走了過來,嗓子眼兒發出喉音很重的嗷叫聲。


  

「卡那斯,我是人猿泰山。」泰山用部落裏少得可憐的詞匯跟一只猿說話,「你應該記得我。我們還是小猿的時候就一塊兒捉弄獅子努瑪。我們藏在很高的樹枝上,朝它扔樹枝和堅果。」

那只猿似有所悟,臉上現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還有你,曼戈,」泰山又對另外一只猿說,「難道你不記得你們先前的王?他殺死了力大無比的柯察克。瞧瞧我!難道我不是從前那個泰山嗎?難道我不就是那個偉大的獵手、戰無不勝的鬥士嗎?你們已經認識我好多年了呀!」

這時,猿都圍了過來,不過它們並不是要加害於他,而是出於好奇。它們相互間吱吱喳喳地議論了一番。

「你現在來我們這兒想幹啥?」卡那斯問。

「不想幹啥,只想在這兒安安靜靜地呆上一會兒。」人猿泰山回答道。

猿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最後卡那斯開口說話了。

「那麼,老老實實過來吧,人猿泰山。」他說。

於是,人猿泰山輕輕地跳到草地上,站到了那群凶狠、醜陋的猿中——至此,他完成了一次進化的循環,又一次作為獸回到了獸類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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