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波特經常想起她上次在荒涼的海灘上經歷過的那一切。啊!要是那個早已成為故人的戰無不勝的「森林之神」和他們在一起該有多好!倘若那樣,她就再也不會害怕野獸的襲擊,也不會害怕這個禽獸不如的俄國倫。她忍不住要拿克萊頓給予她的這種微不足道的保護和人猿泰山給予她的保護做比較。她想,如果泰山碰到這位瑟蘭恩先生,看到他對她這種邪惡的、充滿敵意的態度,一定會嚴厲懲罰,決不輕饒。有一次,克萊頓到小河邊取水,瑟蘭恩又要對她無禮,珍妮不由得說出了心裏話。
「你真走運,瑟蘭恩先生。」她說,「跟你和斯特朗小姐同乘一條船到開普敦去的泰山先生掉進大海淹死了。他現在要是在這兒,可有你好瞧的了。」
「你認識那個蠢豬?」瑟蘭恩獰笑著問。
「我認識這個人。」她回答道,「我想,他是我所認識的人裏唯一的一個真正的人。」
她說話的語氣使得這個俄國佬感覺到她對他的仇敵懷有一種超乎於友誼的感情。他不失時機地對他認為已經死去的泰山進行報複——破壞他給姑娘留下的美好的記憶。
「他比蠢豬還壞。」他叫喊著,「他是個懦夫、膽小鬼,他曾經汙辱過一位婦人,可是在因此而激起婦人丈夫的憤慨時,為了開脫自己,他不惜出賣靈魂,把罪責完全推到那個女人身上。這種卑劣的行徑沒有如願以償,他就在那位丈夫要和他決鬥的時候逃離了法國。這就是為什麼他上了斯特朗小姐跟我乘的那條到開普敦去的輪船的原因。我之所以知道這些細節,是因為那個女人正是我的妹妹。還有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講過:你那位勇敢的泰山先生之所以葬身魚腹,是因為我認出了他,而且堅持第二天早晨跟他見個高低——在我的睡艙裏用刀子搏鬥。」
珍妮·波特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別以為認識你也認識泰山先生的人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可他化名旅行,你又做何解釋呢?」瑟蘭恩先生問。
「我不相信你的鬼話。」她大聲說。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她的心田裏播下。因為她知道,海澤爾·斯特朗和她的「森林之神」相識時,泰山說了假話,他說他從倫敦來,名叫約翰·考德威爾。
在他們這個簡陋的窩棚北邊不到五英裏遠,坐落著人猿泰山那間舒適的小木屋。可是由於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的阻隔,就好像有萬裏之遙。從小木屋再往前沿海岸線走幾英裏,有幾座簡陋但蓋得很好的窩棚。窩棚裏一共住著18個人,都是坐那三條救生船到這兒的「阿麗絲」號的乘客。克萊頓那條小船就是跟他們失散的。
由於風平浪靜,他們沒用三天就劃著小船來到這塊大陸。他們沒有經受輪船失事後的種種苦難,盡管大夥兒悲傷、難過,而且因為這場災難都受了驚嚇,這種新的生活方式也很難一下子習慣,但情形還不算太糟。
大家都希望第四條小船,也就是克萊頓和珍妮乘坐的那條小船已經得救。希望很快就會有艦隊沿海岸進行全面的搜索,尋找他們的下落。遊艇上所有的槍支彈藥都放到了坦寧頓勳爵的小船上,因此這幫人不但可以自衛,而且可以打些比較大的野味。
只有阿爾奇米迪斯·波特教授最讓大夥兒不放心。他確信女兒被過往的輪船搭救之後,便不再為她的安全操心了,而是一門心思撲在他的科學研究上。博學多識的教授認為這種研究是他唯一的精神食糧,外部事物的變化對他毫無影響。
累得筋疲力竭的塞謬爾·菲蘭德先生對坦寧頓勳爵抱怨說:「波特教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以管束,不,簡直沒法兒管住他。您瞧,今天早晨。我有半個小時沒注意,回來時老頭兒就沒影兒了。先生,你能猜到我是在哪兒找到他的嗎?在一條小船上!他在離海岸半英裏遠的地方拼命地劃船呢。先生!我搞不清楚地怎麼會劃得那麼遠,因為他只有一只槳,正在大海裏打轉轉呢!
「一位水手劃另外一條小船帶我去找他,我讓他馬上上岸,教授大發雷霆。『什麼,菲蘭德先生。』他說,『你可真讓我大吃一驚。作為一個有學位的人,你怎麼可以這樣輕率地打斷別人的科研工作?在熱帶地區度過的這幾個夜晚,我一直對天體進行仔細的觀察,並且推算出一個全新的星雲假說。這個假說毫無疑問將在科學界引起震動。我要去找一本關於拉普拉斯①星雲假說的極好的專著。我知道這本書在紐約一家私人藏書室裏。菲蘭德先生,你的幹擾無可挽回地推遲了我的研究工作。因為我剛要劃船找那本冊子。』我說得口幹舌燥,好容易才把地勸回到海岸上,還差點兒動了武!」菲蘭德先生最後說。
①拉普拉斯(Pierre Simon,Marquis de,1749—1827):法國天文學家及數學家。
斯特朗小姐和她的母親在叢林的猛獸多次襲擊面前表現得相當勇敢。她們也不像別人那樣,輕易地相信珍妮、克萊頓和瑟蘭恩先生已經得救。
珍妮·波特的女仆艾絲米拉達一天到晚眼淚汪汪,她覺得命運之神把她和她的「可憐的心肝兒」分開實在是太殘酷了。
坦寧頓勳爵仍然是個心胸開闊的樂天派,樂呵呵的男主人總是給他的客人們尋找安慰和快樂。對於遊艇上的船員,他仍然是個正直、堅定的指揮員。在所有重要問題上,坦寧頓都享有絕對權威,在任何緊急情況下,他都可以很冷靜、很聰明地領導大家,把叢林裏的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沒有出現什麼大的問題。
假如這18位組織得很好、又比較安全的「難民」們看到南面幾英裏之外那三個衣衫襤褸、惶惶然如驚弓之鳥的「難友」,絕對認不出他們便是先前那三位衣著考究、一塵不染,在「阿麗絲」號上歡笑、嬉戲的乘客。
因為食物越來越難找到,克萊頓和瑟蘭恩先生不得不穿過帶刺的灌木叢,到藤蔓纏繞的密林深處搜尋,結果衣服撕成了布條,他倆幾乎赤身裸體了。
珍妮·波特當然用不著為采集野果而艱難跋涉,但她的衣服也已經破到無法縫連的地步。
無事可做,閑著無聊,克萊頓就把他們殺死的小動物的皮子積攢起來,針到樹幹上,一有空就又刮又劇,終於「鞣」制成比較軟一點的皮革。現在,身上的破衣爛衫已無法遮體,他便拿尖尖的刺當針,纖維結實的茅草或者動物的筋作線,縫制出一件粗陋的衣服。
這是一件長及膝蓋的沒有袖子的皮坎肩,用許多張不同種類的小動物的皮子拼湊而成,樣子古怪、奇特,還散發著一股獸皮的臭味兒,絕對算不上一件合乎理想的衣服。雖然條件艱苦,處境悲慘,珍妮·波特看見他穿上這件衣服之後那副滑稽的樣子,還是忍俊不止,開心地大笑起來。
後來,瑟蘭恩也不得不給自己縫這樣一件原始人穿的衣服。他們赤裸著雙腿,滿臉胡子,看起來完全是人類祖先的化身。
大約兩個月之後,第一場大災難降臨到他們頭上。這場災難的「序幕」差一點兒突然結束了他們之中兩個人的痛苦——那是叢林裏結束生命的殘忍、可怕的方式。
瑟蘭恩得了「叢林熱」,躺在大樹上那個隱蔽在枝葉裏的小窩棚裏。克萊頓到幾百碼以外的從林裏去尋找食物。他回來時,珍妮·波特跑過去迎接他。而他的身後偷偷摸摸地跟著一頭狡猾、陰險、狠毒、老邁、齷齪的獅子。它體力不支,因捕捉不到比它跑得快的動物,整整三天沒見一點兒葷腥。這幾個月,它能夠吃到的東西越來越少,為了捉到容易捕獲的獵物,離它經常出沒的地方也越走越遠。現在它終於發現了造物主創造的最軟弱、最沒有抵抗能力的動物,老獅子努瑪馬上就可以美餐一頓了。
克萊頓全然不知死神近在眼前,鑽出叢林,穿過那塊林中空地,徑直向珍妮走來。他已經走到她的身邊,離藤蔓纏繞的密林大約有100英尺。這時,珍妮從他的肩膀望過去,突然看見茅草中露出一個棕黃色的腦袋和一雙凶狠的黃眼睛。眨眼之間,一只巨獸已經鼻子喚著地面,悄悄地走了出來。
珍妮嚇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她那突然瞪大的眼睛,驚恐的、一動不動的目光清楚地告訴了克萊頓正在發生的事情。他連忙回轉頭瞥了一眼,立刻著出他們已經陷入絕境。獅子離他們不到30步遠了,而他們離樹上的窩棚大約也是這樣一個距離。克萊頓手裏有一根很結實的粗樹枝,但他心裏清楚,對於這頭饑餓的獅子,這無異於一支掛著軟木塞子的玩具氣槍。
努瑪由於饑餓越發變得貪婪、凶狠。它早已懂得尋找獵物時,無論大聲咆哮還是低聲嘯吟都無濟於事。可是現在它有絕對的把握,似乎感覺到,那柔軟的膚肌正在自己有力的爪子下顫動。於是,它張開利爪,發出一連串震耳欲聾的咆哮,把它長久鬱積在心中的憤怒都發泄出來。
「快跑,珍妮!」克萊頓大聲叫喊著,「快,跑到窩棚裏去!」可是她那因恐懼而麻痹了的肢體很難對此做出反應。她呆呆地站在那兒,面色蒼白,眼巴巴地看著要把她生吞活剝了的死神一步一步逼近。
瑟蘭恩聽見雄獅的怒吼爬到窩棚口,看見樹下這可怕的情景,嚇得來回直竄。還用俄語向他們尖聲尖聲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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