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泰山放開它站起來的時候,這位「獸中之王」早已斷了氣。這時「沙漠的女兒」看見了甚至比遇到雄獅還要可怕的一幕。泰山一只腳踩著黑獅子,昂起漂亮的頭顱,望著天上的滿月,發出非常可怕的、刺耳的叫聲。
她嚇得叫了一聲,從他身旁連退幾步,以為一定是剛才那場可怕的惡戰把他給嚇瘋了。等這使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在漸漸變弱的回聲中終於完全消失,泰山的目光落到姑娘身上。
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和藹的微笑。這便足以證明他依然神志清楚,姑娘舒了一口氣,也對他嫣然一笑。
「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她說道,「你幹的這些事我簡直聽也沒聽說過。就是現今我也無法相信,單憑一把刀你就敢和雄獅搏鬥,你自個兒連毫毛也沒少一根,就要了它的命,還有你剛才的叫聲,那簡直不是人的聲音。你為什麼要那樣叫喊呢?」
泰山的臉紅了一下:「因為我忘記了……」他說,「哦,有時候,我忘記自己也是個文明人。殺戒一開,我簡直也成了野獸。」他不想多做解釋。因為他總覺得女人都討厭與野獸與相似的人。
他們繼續走著,太陽升起一個小時之後,才鑽出大山,走進沙漠。在一條小溪旁邊,他們看見姑娘那兩匹馬正在吃草。它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跑了這麼遠,因為害怕,還沒有停下來吃過東西。
泰山和姑娘沒怎麼費勁就把兩匹馬捉了回來。他們翻身上馬,穿過漫漫荒漠,向坎德·本·希頓酋長的牧村馳去。
沒有追兵,他們一路平安,大約九點鐘便到了目的地。酋長剛回來,女兒失蹤,把他急得要命,以為她又被土匪搶走了。他集合了50個人,已經上馬,正准備四處尋找,她和泰山騎著馬進了村。
看到兒女平安無事,老酋長非常高興。他以同樣的熱忱感謝泰山曆盡一夜跋涉的艱險,把女兒平平安安帶回他的身邊,也感謝真主讓女兒及時救出這位曾經救過她的先生。
坎德·本·希頓將可以表示他的感激、尊敬與友情的贊譽之同一個不剩地加諸於人猿泰山的身上。姑娘講泰山單刀戰雄獅的故事時,一群崇拜者把他緊緊地圍了起來——這確實是獲得阿拉伯人贊美與尊敬的最好途徑。
老酋長堅持讓泰山作為他的客人無限期地呆下去。他甚至希望泰山能以他的部落成員的身份,和他永遠住在一起。有一會兒,泰山幾乎拿定主意接受酋長的請求,永遠和這些野性尚未混滅的人們生活在一起,因為他理解他們,他們看起來也理解他。他對這個姑娘的友誼和喜愛自然是他想留下來的重要因素。
他存心和自己爭辯道:如果她是個男人,他就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了。因為那只能意味著,她是他稱心如意的朋女。他們可以一起自由自在地騎馬、打獵。可是,她畢竟是個姑娘,她與他之間有一條習俗與傳統築成的難以逾越的鴻溝。而這條鴻溝在這個居住在沙漠裏的野蠻的遊牧民族眼裏要比文明社會的兄弟姐妹們更為深重。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嫁給一位皮膚黝黑的武士,那時候,他們的友誼也就完結了。因此,他沒有接受酋長的建議,只是在他的部落裏做了一個星期的客。
坎德·本·希頓決定親自出馬率領50名身穿白袍的武士騎馬送他到布沙達。早晨,當他們跨上駿馬,從坎德·本·希頓的牧村出發時,姑娘跑來和泰山告別。
「我一直祈禱,希望你留下來和我們住在一起。」她直截了當地說,他從馬背上俯下身,緊緊握著她的手,表示告別。姑娘又說:「現在,我祈禱,希望你再回來。」
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充滿了渴望,嘴角彎曲著,楚楚動人。泰山被她深深地感動了。
「誰知道呢,也許還會回來。」他依依不舍地撥轉馬頭,向已經出發的阿拉伯人飛馳而去。
泰山在布沙達城外和坎德·本·希頓的人馬分了手。因為他希望進城時,盡可能不讓別人發現。酋長聽了他的解釋表示同意。於是決定阿拉伯武士們先行一步,而且對任何人都只字不提曾經和泰山同行過。泰山隨後獨自進城,徑直找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住下。
泰山一直等到天黑之後才騎馬向布沙達走去。沒有熟人看見他進城,住進一家旅館也沒人發現。他請坎德·本·希頓吃飯之後,繞道找到他先前住過的那家旅館,從後門進去,找到了店老板。老板看見他還活著,大吃一驚。
有泰山的信,老板要去取。泰山囑咐他,不要和任何人透露他又回到布沙達的消息。不一會兒,老板便取回幾封信。有一封是上級的命令,指示他立刻放下現在的工作,乘能趕上的第一班輪船到開普敦。下一步的指示到那兒即可得到,命令在一位特工人員手裏,他的名字和地址都寫在信上,指示明確而簡短。泰山做好第二天一早離開布沙達的准備後,便到當地駐軍去找傑拉德上尉。旅館老板告訴他,他是頭一天才帶部隊回來的。
他在軍營裏我著傑拉德上尉。上尉看見泰山生氣勃勃、健健康康,又驚又喜。
「格諾埃斯中尉回來之後報告說,他帶著部隊進山搜索時,你不願意跟著去,一個人留在那條溪穀。等他搜山回來,你已經無蹤無影。我當時聽了十分驚奇,我們到山裏找了你好幾天,後來傳來你已經死了的消息。他們說你被一只獅子吃了,還給我們送來你的槍作為物證,你的馬在你失蹤的第二天就自個兒跑回來了。於是,我們不能再懷疑了。格諾埃斯中尉非常難過,他把你遭到不幸的責任都歸咎於自己,從阿拉伯人那兒找到你的槍的也是中尉。現在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他一定非常高人。」
「毫無疑問。」泰山冷笑著說。
「他到城裏去了,否則我馬上就派人找他來,」傑拉德上尉繼續說,「他一回來,我就把這個喜訊告訴他。」
泰山對傑拉德上尉說,他迷了路,最後轉悠到坎德·本·希頓的牧村,是他們護送他回到布沙達的。他跟這位好心的軍官告別之後,立刻返回城裏。在那家當地土著居民開的小旅館,坎德·本·希頓告訴他一樁很有趣的事情:有一個綹黑胡子的白人經常化裝成阿拉伯人四處活動。前些時候,他的胳膊腕子斷了。最近一個時期,這個人一直不在布沙達,直到前一兩天才又回來。泰山打聽清楚此人的住處,便徑直向那裏搜尋而去。
穿過一條條狹窄的、散發著臭氣的像埃瑞波斯①一樣昏暗的小胡同,爬上一道搖搖晃晃的樓梯,他找到一扇緊閉的門和一個小小的沒安玻璃的窗戶。窗戶很高,緊挨那座土坯壘起的閣樓低矮的屋簷。泰山個子雖然很高,頭頂也只能剛剛夠著窗台。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向屋裏張望著,看見屋子裏面點著燈,茹可夫和格諾埃斯坐在桌子旁邊,格諾埃斯正在說話。
①埃瑞波斯(Erebus):希臘神話中陽世與陰間之間的黑暗區域。
「茹可夫,你真是個魔鬼!」他說道,「你把我逼得連最後一點做人的尊嚴也沒有了。你逼我殺人,讓我手上沾滿那個泰山的鮮血。要不是鮑爾維奇那個畜生也知道我的秘密,我今天夜裏就親手把你殺死!」
茹可夫滿不在乎地大笑著,「親愛的中尉,你不會殺我。」他說,「我被暗殺的消息傳出去,親愛的阿列克塞·包爾維奇就會把你那麼希望永遠隱藏下去的罪證全盤端給國防部,然後再控告你謀殺了我。好了,理智點兒,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難道我不是像保護我自己的榮譽一樣保護你的榮譽嗎?」
格諾埃斯冷笑著,惡狠狠地罵出一串髒話。
「只要稍稍給我點錢,」茹可夫繼續說,「再把我需要的文件給我,找就向你起誓,再也不向你要一分錢,也不要你提供情報。」
「你有什麼理由讓我這樣幹!」格諾埃斯咆哮著,「你要刮走我最後一分錢,搶走我掌握的唯一一份有價值的軍事情報。為了這份情報,你應當付錢給我,而不是拿了情報,又向我勒索。」
「我守口如瓶,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就等於給了你報酬。」茹可夫回答道,「成交吧,幹,還是不幹?我讓你考慮三分鐘。如果你不同意,今天夜裏我就給你的指揮官送張條子,你就會同德雷法斯一樣被打入地獄。唯一的區別是,他是被誣陷,你卻是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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