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哀號對我心靈的震撼越來越強烈,終於聲音變得極度痛苦,我再也無法在那問小屋裏呆下去了。我步出門外,走進日暮前令人昏昏欲睡的酷熱之中,路過大門的時候,我發現那裏又上了鎖,就沿牆角拐了出去。
從門外聽起來,叫聲似乎更響,仿佛吼出了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然而即使我知道這痛楚就在隔壁,但這癰楚卻來得無聲無息的話,我相信——從那時起我一直這麼認為——我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忍受下來的。只有當痛苦發出了呼叫,而且這呼叫令我們的每根神經顫抖起來的時候,憐憫之心才會來糾纏我們。然而,盡管陽光燦爛,綠色的大樹葉在微微的海風中像扇子一樣搖來搖去,這個世界還是一片混亂,模模糊糊地只見黑的紅的精靈飄飄蕩蕩。這情形一直持續到我遠離了花牆裏面的那所房子,聽不見那裏的聲音為止。
第九章 林中怪物
莫羅博士島--第九章 林中怪物
第九章 林中怪物
房後的山梁上灌木叢生。我大步流星穿過灌木叢,並不在意往什麼地方去。灌木叢後邊是一片樹幹筆直的密林,穿過密林樹陰時,我發現自己已爬過了山脊,開始走向山下狹穀間的一條小溪。我停住腳步,聽了聽。我走過了這麼長的距離,而且山高林密,隔絕了院子裏傳出來的聲音。林子很靜。忽然前方的草叢裏一陣卟卟嗦嗦,一只兔子從裏面鑽了出來,倉皇地向坡上逃去。我拿不定主意往哪兒走,便在林子邊上坐了下來。
這地方很愜意。溪流被兩岸茂密的灌木遮住了,只在一個地方能夠看到一片三角形的水流,晶瑩透亮。對面遠處,透過微微的藍色薄霧,但見樹藤交錯;再向上望去,碧空萬裏。有幾個地方星星點點,有白的,有猩紅的,那是藤蔓類植物的花朵。我飽覽了這裏的景色,可不一會兒,腦子裏又翻騰起蒙哥馬利侍從的怪異之處。不過天太熱了,容不得細想,我陷入了似睡非睡的寧靜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小溪對面草叢裏的蟋簌聲吵醒了。一時間,我只看見蘆葦廢草搖來擺去。突然在小溪岸邊出現了一個什麼東西——開頭我看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它把頭探向水中開始喝水。我看出來了——那是個人。四肢趴在地上,就像動物一樣!
他穿著淺藍色衣服,皮膚紅銅色,黑頭發。這裏島民無一例外的特點似乎就是醜得離譜。我聽得到他喝水時唇間發出的飲水聲。
我探身向前,想看個仔細,手卻碰掉一塊卵石,石塊劈裏啪啦滾下山坡。他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我們的目光相遇了。他趕緊爬起來,眼睛看著我,笨拙地用手抹了抹嘴巴。他的腿還不到上身的一半長。我們面面相覷,約莫有一分鐘。隨後他向左邊的草叢中溜開,中間停下腳步,回頭張望了一兩次,樹葉的沙沙聲越來越遠,漸漸消失了。他不時盯我一眼。他早已跑得沒影了,我還坐在那裏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此刻我的瞌睡全跑光了。
我被身後的響動嚇了一跳。猛一轉身,我看見一只白兔子搖著尾巴往坡上跑去。我從地上跳了起來。
那半人半獸怪物的魔影攪亂了我下午的寧靜。我環顧四周,心情有些緊張,後悔沒帶槍來。但轉念一想,剛才看見的那個人身穿淺藍色衣服,不像野獸一樣一絲不掛,便自我安慰地想,從他穿著衣服這一事實來看,他很可能是個和善的人,他那臉陰沉的凶相不過是個假相。
然而我還是被那個魔影搞得心神不寧。我沿著山坡往左邊走去,不住地左顧右盼,觀察著樹林深處。若是人的話,他怎麼會四條腿走路,用口唇汲水呢?一會兒,我又聽到動物的嚎叫聲,心想可能是美洲獅吧,就轉身往那聲音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這樣我便走下山坡,來到小溪邊。我跨過小溪,穿過小溪對岸的灌木叢。
地上有一大堆鮮紅色的東西,這使我吃了一驚。走近一看,原來是一種奇特的菌。它的枝幹和皺巴巴的葉子像地衣,但一碰,就化得粘粘糊糊。我在一堆蕨草的陰影下面,碰上了個不吉利的東西——一只死兔子,上面伏滿亮晶晶的蒼蠅。死兔子仍有熱氣,頭被揪掉了。我停住腳步,望著四濺的鮮血,心裏直犯惡心。至少有一個島外來客在這裏被幹掉了。
四周沒有其他施暴的跡象。看起來這只兔子是被人猛地捉住,立刻殺死的。我望著這具毛茸茸的小屍體,心中盤算著殺兔子的難處。打從溪邊看見那個獸面人,我腦海裏就模模糊糊湧出一種恐懼。現在這種恐懼變得清晰了。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這幫底細不明的人當中探險,簡直是吃了豹子膽。隨著我的想像,周圍的樹叢變了模樣。每一個陰影都遠不止是個簡單的陰影,而是隱藏殺機的埋伏;草叢裏每一個聲響都蘊藏著危險。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盯著我。
我決定回到海灘上的院子裏去。我猛地轉過身,闖進草叢——也許有點歇斯底裏——急於重新找到一塊清靜的地方。
在一塊開闊地邊上,我及時地收住了腳步,避免暴露自己;這片林間開闊地是瀑布形成的沼澤地。雜草已開始向這邊蔓延,競相占領這片空地,空地的對面又是密密麻麻的樹幹,彎彎曲曲的藤蔓,鋪天蓋地的傘菌和繁茂蕪雜的花草。在我的前面,三個人形怪物坐在橫倒在地上的一棵個菌橫生的樹幹上,全然不知道我的到來。
其中的一個顯然是女的。另外兩個是男的。他們幾乎全裸,只在身體中段裹著紅布,皮膚呈暗粉紅偏黃褐色,我過去從未見過野人有這種膚色。他們的臉又肥又大,沒有下巴,前額後傾,頭上稀稀拉拉地長著又短又硬的頭發。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獸形怪物。
他們在談話,至少是其中一個男的在對另外兩個人講話。三人談得正起勁,沒有注意到我走近的聲音。他們搖晃著腦袋和肩膀。說話人的聲音厚重,富有感情。盡管我能聽得一清二楚,卻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我覺得他似乎在背誦什麼複雜的東西。忽然他攤開雙手,站起身來,嗓音變得尖利起來。
另外兩個也隨他站起身來,攤開雙手,開始齊聲咕哈起來,並且合著咕嚕的節奏晃動身體。我注意到他們的腿短得不鹹比例,一雙腳細長笨拙。那三個人慢慢地圍成一圈,抬腳,跺腳,搖擺雙臂;他們有節奏的朗誦漸漸有了一種曲調,每過一段就重複吟唱一遍「阿魯拉」或「巴魯拉」。他們眼裏開始閃出光芒,醜陋的臉上綻開奇怪的愉悅表情,口水從他們沒唇的嘴裏滴下來。
看著他們怪誕、不可思議的舉動,我突然茅塞頓開,頭一次明白了自己不愉快的原因,明白了是什麼使我產生了兩種相互不一致、相互矛盾的印象:既有全然陌生的感覺,又有一種十分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正在舉行神秘儀式的那三個家夥體形像人,但卻讓人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很像某種熟悉的動物。盡管他們個個有人形,裹著布片,透出某種人性,可是在他們的一行一動之間,在他們的面部表情和整體形象當中,還是讓人不可避免地覺出他們是豬,具有豬的本性和確定無疑的獸類特征。
我愣愣地站在那裏,被這個驚人的發現所震懾,接著最可怕的疑問湧入我的腦海。那幾個人開始向上躥跳,先是一個,接著都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像豬一般地哼叫。其中一個滑倒了,一時四腿著地,不過他很快爬起來了,但是他們在瞬問表現出來的真實獸性已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躡手躡腳地走開,盡量不弄出聲響,折斷樹枝或弄響樹葉的時候,便僵立不動,擔心被它們發覺。我又走回了灌木叢,走了許久,我的膽子才大了起來,恢複了往常的步態。
這時,我惟一的想法就是離開這些醜八怪,卻沒留意已經來到樹林中的一條隱約可見的小徑。我穿越一塊小空地時,吃驚地發現空地對面的樹叢裏有兩條笨拙的腿,正悄悄地走在與我平行的路上,離我約有三十碼遠。它的頭部和上身被藤蔓遮住了。我猛然停住腳步,希望那怪物沒發現我。但那雙腳也停住了。我很緊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撒腿逃跑的沖動。
透過縱橫交錯的樹枝野草仔細看去,我認出那個腦袋和那個身子,就是我看見喝水的那個野人。它在斑駁的樹影裏轉過頭來,往我這兒看,眼睛閃出綠寶石似的光。它把頭轉開去,眼裏的那種半透明的光芒就消失了。它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又悄無聲息地鑽進綠色樹叢之中,不一會兒,消失在矮樹叢後面。盡管我看不見它,但我感覺它又停下了腳步,在觀察我。
它究竟是什麼——是人,還是野獸?它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我沒有武器,連根棍於也沒有,逃跑就等於發瘋。不管怎麼說,那個東西——且不論它是什麼——還沒有膽量來攻擊我。我咬緊牙關迎著它走過去,努力掩飾寒徹周身的恐懼。我鑽過高高的灌木叢,樹叢亂蓬蓬的,開著白花,那怪物在對面二十碼的地方,正扭頭猶豫不決地望著我。我向前跨進了一兩步,直視它的眼睛。
「你是誰?」我問道。
它努力迎接我凝視的目光。
「不!」它突然沖口而出,扭頭竄進草叢裏,可後來它又轉過身來瞪著我,兩只眼睛在黃昏的樹影裏幽幽地閃著光。
我的心提到了喉嚨,但覺得擺脫它的惟一希望就是得把它嚇倒,於是便穩步朝它走去。它又轉身消失在黃昏裏。我覺得又看見了它閃閃發光的眼睛。但是我所見的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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