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管庫又下曾趁得幾多東西,今日平白地要賂這二百兩銀子,甚費措置,家中首怖衣服之類,盡數變賣也還不勾,身邊言得一婢、小名金杏,年方一十五歲,生得甚有姿色: 鼻端面正,齒白唇紅,兩道秀眉,一雙嬌眼。 鬢似鳥雲發委地,手如尖筍肉凝脂。 分明豆蒙尚含香,疑似夭桃初發蕊。 金令史平昔愛如己女,欲要把這婢於來出脫,思想再等一二年,遇個貴人公子,或小妻,或通房,嫁他出去,也討得百來兩銀子。 如今忙不擇價,豈下可惜!左思右想,只得把住身的幾問房子,權解與人。 將銀子湊足二百兩之數,傾成四個元寶,當堂兌准,封貯庫上。 分付他:「下次小心。 」 金令史心中好生不樂,把庫門鎖了,回到公而裏,獨坐在門首,越想越惱,著甚來由,用了這主屈財,卻不是青白晦氣!正納悶間。 只見家裏小廝叫做秀童,吃得半醉,從外走來。 見了家長,倒退凡步。 金令史罵道:「蠢奴才,家長氣悶,你到快活吃酒?我千裏沒錢使用,你到有閑錢買酒吃?秀童道:「我見阿爹兩日氣悶,連我也不喜歡,常聽見人說酒可忘憂,身邊偶然積得幾分銀子,買杯中物來散悶。 阿爹若沒錢買酒時,我還餘得有一壺酒錢在店上,取來就是。 金令史喝道:「誰要你的吃!」原來蘇州有件風俗,大凡做令史的,不拘內外人都稱呼為「相公」。 秀童是九歲時賣在金家的,自小撫養,今已二十餘歲,只當過繼的義男,故稱「阿爹」,那秀童要取壺酒與阿爹散悶,是一團孝順之心。 誰知人心不同,到挑動了家長的一個機括,險些兒送了秀童的性命。 正是:老龜烹不爛,移禍幹枯桑。 當時秀重自進去了。 金令史摹然想道:「這一夜眼也不曾合,那裏有外人進來偷了去?只有秀童拿遞東西,進來幾次,難道這銀子是他偷了?」又想道:「這小廝自幼跟隨奔走,甚是得力,從不見他手腳有甚毛病,如何抖然生起盜心廠義想道:「這個廝平昔好酒,凡為盜的,都從酒賭錢兩件上起。 他吃溜了口,沒處來方,見了大錠銀子,又且手邊方便,如何不愛?下然,終日買酒吃,那裏來這許多錢廣又想道:「不是他。 他就要偷時,或者溜幾塊散碎銀子,這大錠元寶沒有這個力量。 就愉了時,那裏出飭?終不然,放在錢櫃上零支錢?少不得也露人眼目。 就是拿出去時,只好一錠,還留丁三錠在家,我今夜把他床鋪搜檢一番,便知分曉。 」又想道:「這也不是常法,他若果偷了這大銀,必然寄頓在家中父母處,怎肯還放在身邊?搜不著時,反惹他笑。 若下是他偷的,冤了他一場,反冷了他的心腸。 哦!有計了。 岡礙郡城有個莫道人,召將斷事,吉凶如睹。 見寓在玉峰寺中,何不請他來一問,以決胸中之疑?」過了一夜,次日金滿早起,分付秀童買些香燭紙馬果品之類,也要買些酒肉,為謝將之用,自己卻到玉峰寺去請莫道人。 卻說金令史舊鄰有個閑漢,叫做計七官。 偶在街上看見秀童買了許多東西,氣忿忿的走來,問其緣故。 秀童道:「說也好笑,我爹真是交了敗運,幹這樣沒正經事二百兩銀子已自賠去了,認了晦氣罷休。 卻又聽了別人言語,請什麼道人來召將。 鄧賊道今日鬼混,哄了些酒肉吃了,明日少不得還要索謝。 成不成,吃三瓶,本錢去得下爽利,又添些利錢上去,好沒要緊。 七官人!你想這些道人,可有真正活神仙在裏面麼?有這好酒好肉到把與秀童吃了,還替我爹出得些氣力。 齋了這賊道的嘴,『碾噪,也可謝你一聲麼?」正說之間,恰好金令史從玉峰寺轉來「秀童見家長來了,自去了。 金滿與計七官相見問道:「你與秀童說甚麼?」汁七官也不信召將之事的,就把秀重適才所言,述了一遍,又道:「這小廝到也有些見識。 金滿沉吟無語,鄧計七官也只當閑活敘過,不想又挑動了家長一個機括。 只因家長心疑,險使童兒命喪!金令史別了計七官自回縣裏,腹內躊躇,這話一發可疑:「他若不曾偷銀子,由我召將便了,如何要他怪那個道士?」口雖不言,分明是」土中曲蛤,滿肚泥心。 」 少停莫道人到了,徘設壇場,卻將鄰家一個小學生附體。 莫道人做張做智,步罡踏鬥,念咒書符。 小學生就舞將起來,像一個捧劍之勢,口稱」鄧將軍下壇」。 其聲頗洪,不似小學生口氣」士滿見真將下降,叩首下迭,志心通陳,求判偷銀之賊。 天將搖首道:「不可說,不可說。 」金滿再三叩求、願乞大將指示真盜姓名,莫道人又將靈牌施設,喝道:「鬼神無私,明已報應。 有叩即答,急急如今!」金滿叩之下已,天將道:「屏退閑人,吾當告汝。 」其時這些令史們家人、及衙門內做公的,聞得莫道人在金家召將,做一件希奇之事,都走來看,塞做一屋。 金滿好言好語都請出去了,只剩得秀童一人在傍答應。 天將叫道:「還有閑人。 」莫道人對金令史說:「連秀童都遣出屋外去。 」天將教金滿舒出手來,金滿跪而舒其左手。 天將伸指頭蘸酒在金滿手心內,寫出秀童二字,喝道:「記著!」金滿大驚,正合他心中所疑、猶恐未的,叩頭嘿嘿祝告道:「金滿撫養秀童已十餘年,從無偷竊之行。 若此銀果然是他所盜,便當嚴刑究訊,此非輕易之事。 神明在上,乞再加詳察,莫隨人心,莫隨人意/天將又蘸著酒在桌上寫出秀童二字。 又向空中指畫,詳其字勢,亦此二字。 金滿以為實然,更無疑矣。 當下莫道人書了退符,小學生望後便倒。 扶起,良久方醒,問之一無所知。 金滿把謝將的三牲與莫道人散了福。 只推送他一步,連夜去喚陰捕拿賊。 為頭的張陰捕,叫做張二哥。 當下叩其所以。 金令史將秀童口中所言,及天將三遍指名之事,備細說了。 連陰捕也有**分道是,只不是他緝訪來的,下去擔這於紀。 推辭道:「未經到官,難以吊拷。 咕滿是衙門中出入的,豈不會意,便道:此事有我做主,與列位無涉。 只要嚴刑究拷,拷得真贓出來,向時所許二十兩,下敢短少分毫。 」張陰捕應允,同兄弟四哥,去叫了幫手,即時隨金令史行走。 此時已有起更時分,秀童收拾了堂中家夥,吃了夜飯,正提腕行燈出縣來迎候家主。 才出得縣門,彼三四個陰捕,將麻繩望頸上便套。 下由分說,直拖至城外一個冷鋪裏來。 秀童卻荷開口,彼陰捕將鐵尺向肩呷上痛打一下,大喝道:「你幹得好事!」秀空負痛叫道:「我千何享來?」陰捕道:「你偷庫內這四錠元寶,藏於何處?窩在那家?你家主已訪實了,把你交付我等。 你快快招了,兔吃痛苦。 」秀童叫天叫地的哭將起來。 宙古道:有理言自壯,負屈聲必高。 秀童其實不曾做賊,被陰捕如法吊拷。 秀童疼痛難忍,咬牙切齒,只是不招。 原來大明律一款,捕盜不許私刑吊拷。 若審出真盜,解官有功。 倘若不肯招認,放了去時,明日被他告官,說誣陷平民,罪當反坐。 八捕盜吊打衫夾,鬱已行過。 見秀童不招,心下也著了慌。 商議只有鬮王,鐵膝褲兩件未試。 閻工是腦箍上了箍,眼睛內鳥珠都漲出寸許」鐵膝褲是將石屑放於夾棍之內,未曾收緊,痛已異常。 這是拷賊的極刑了。 秀童上了腦箍,兀而複蘇者數次,昏債中承認了,醒來依舊說沒有。 陰捕又要上鐵膝褲,秀童忍痛不起,只得招道:「是我一時見財起意,偷來藏在姐夫李大家床下,還不曾動。 」 陰捕將板門抬秀重到於家中,用粥楊將息,等候天明,到金令史公序裏來報信。 此時秀童奄氫一息,爬走不動了。 金令史叫了船只,啟同捕役到李大家去起贓。 李大家住鄉問,與秀童爹娘家相去不遠。 陰捕到時,李大又不在家,嚇得秀童的姐兒面如上色,正下知甚麼緣故,開了後門,望爹娘家奔去廠。 陰摘走人臥房,發開床腳,看地下土實個松,已知虛言。 金令史定要將鋤頭墾起,起土尺餘,並無一物。 眾人道:「有心到這裏蒿惱一番了。 」翻箱倒籠。 滿屋尋一個遍,那有些影兒。 金令史只得又同陰捕轉來,親去叩問秀童。 秀童淚如而下,答道:我實不曾為盜,你們非刑吊拷,務要我招認。 吾吃苦不過,又下忍妄扳他人,只得自認了。 說姐夫床下贓物,實是混話,毫不相幹。 吾自九歲時蒙爹撫養成人,今已二十多歲,在家未曾有半點差錯。 前日看見我爹費產完官,暗地心痛之又見爹信了野道,召將費錢,愈加不樂,不想道爹疑到我身上。 今日我只欠爹一死,更無別話。 」說罷悶絕去了,眾陰捕叫喚,方才醒來,兀自唉唉的哭個不住。 金令史心下亦覺慘然。 須臾,秀童的爹娘和姐夫李大都到了。 見秀童躺在板門上,六楓八傷,一絲兩氣,大哭了一場,奔到縣前叫喊。 知縣相公正值坐堂,問了口同,忙差人喚金滿到來,問道:「你自不小心,失了庫內銀兩,如何通同陰捕,妄殺千人,非刑吊拷?」金滿享道,「小的破家完庫,自竹要緝訪此事。 討個明白。 有莫道人善於召將,天將降壇,三遍寫出秀童名字,小的又見他言語可疑,所以信了,除了此奴,更無影響,小的也是出乎無奈,不是故意。 」知縣也曉得他賠補得苦了,此情未知真偽,又被秀童的爹娘左享右享,無可奈何。 此時已是臘月十八了。 知縣分付道:「歲底事忙,且過了新年,初十後面,我與你親審個明白。 」眾人只得部散了,金滿回家,到抱著一個鬼胎,只恐秀童死了。 到留秀童的爹娘伏侍兒子,又請醫人去調治,每日大酒大肉送去將息。 那秀童的爹娘,兀自哭哭啼啼絮絮那貼的不住己正是:青尤共自虎同行,吉凶事全炊未保。 卻說捕盜知得秀童的家屬叫喊准了,十分著忙,商議道:「我等如此繃吊,還下肯吐露真情,明日縣堂上可知他不招的。 若不招時,我輩私加吊拷,罪不能免。 」乃情城隍紙供於庫中,香花燈燭,每日參拜禱告,夜間就同金令史在庫裏歇宿,求一報應。 金令史少下得又要破些俚在他們面上。 到了除夜,知縣把庫逐一盤過,支付新庫吏掌管。 金滿已脫了幹紀,只有失盜事未給,同青張陰捕向新庫吏說知:「原教張二哥在庫裏安歇。 」那新庫吏也是本縣人,與主令史平昔相好的,無不應九。 是夜,金滿各下二牲香紙,攜到庫中,拜獻城隍老爺。 就將福物請新庫吏和張二哥同酌。 三杯以後,新庫吏說家中事忙,到央金滿替他照管,自己要先別。 金滿為是大節夜,不敢強留。 新庫吏將廚櫃等都檢看封鎖,又將庫門鎖鑰付與主滿,叫聲「相擾」,自去了。 金滿又吃了幾杯,也就起身,對張二哥說:「今夜除夜,來早是新年,多吃幾杯,做個靈夢,在廠不得相陪了。 」說罷,將庫門帶上落了鎖,帶了鑰匙自回。 張二哥被金滿反鎖在內,歎口氣道:「這節夜,那一家不夫婦團圓,偏我晦氣,在這裏替他們守庫!」悶上心來,只顧自篩自飲,不覺酩酊大醉,和衣而寢。 睡至四更,夢見神道伸只靴腳踢他起來道:「銀於有了,陳大壽將來放在廚櫃頂上葫蘆內了。 」張陰捕夢中驚覺,慌忙爬起來,向廚櫃頂上摸個遍,那裏有什麼葫蘆。 「難道神道也作弄人?還是我自己心神恍餾之故?」須臾之間,又睡去了。 夢裏又聽得神道說:「銀子在葫蘆裏面,如何不取?張陰捕驚醒,坐在床鋪上,聽吏鼓,恰好發擂。 爬起來,推開窗子,微微有光。 再向廚樞上下看時,井無些子物事。 欲要去報與金令史,庫門卻旦鎖著,只得又去睡了。 少頃,聽得外邊人聲熱鬧,鼓樂喧閩,乃是知縣出來同眾官拜牌賀節,去丈廟行香。 天已將明,金滿己自將庫門上鑰匙交還新庫吏了。 新庫吏開門進來,取紅紙用印。 張陰浦已是等得不耐煩,急忙的戴了帽於,走出庫來。 恰好知縣回縣,在那裏排衙公座。 那金滿已是整整齊齊,穿著公服,同眾令史站立在堂上,伺候作揖。 張陰捕走近前把他扯到旁邊說夢中神道,如此如此:「一連兩次,甚是奇異,侍來報你,你可查縣中有這陳大壽的名字否?」說罷,張陰捕自回家去不題。 卻說金滿是日參謁過了知縣,又到庫中城隍面前磕了四個頭,回家吃了飯,也不去拜年,只在縣中櫓查名姓,凡外郎、書於、皂快、門子及禁子、夜大,曾在縣裏走動的,無不查到,並無陳大專名字。 整整的忙了三日,常規年節酒,都不曾吃得,氣得面紅腹脹,到去埋怨那張陰捕說謊。 張陰捕道:「我是真夢,除是神道哄我。 」金滿又想起前日召將之事,那天將下臨,還沒句實話相告,況夢中之言,怎便有准?說罷,丟在一邊去廠。 又過了兩日,是正月初五,蘇州風俗,是日家家戶戶,祭獻五路大神,謂之燒利市。 吃過了利市飯,方才出門做買賣。 金滿正在家中吃利市飯,忽見老門於陸有恩來拜年,叫道:「金阿叔恭喜了!有利市酒,請我吃碗!」金令史道:「兄弟,總是節物,下好特地來請得,今日來得極妙,且吃三杯。 」即忙教嫂子暖一壺酒,安排些見成魚肉之類,與陸門子對酌。 閑話中間,陸門子道:「金阿叔,偷銀於的賊有些門路麼?金滿搖首:「那裏有!」陸門子道:「要贓露,問陰捕,你若多許陰捕幾兩銀子,隨你飛來賊,也替你訪著了。 金滿道:「我也許過他二十兩銀子,只恨他沒本事賺我的錢。 」陸門子道:「假如今日有個人緝訪得賊人真信,來報你時,你還舍得這二十兩銀子麼?金滿道:「怎麼下肯?」陸門子道:「金阿叔,你芳真個把二十兩銀子與我,我就替你拿出賊來。 」金滿道:「好兄弟,你果然如此,也教我明白了這樁官司,出脫了秀童。 好兄弟,你須是眼見的實,莫又做猜謎的活!」陸門於道:「我不是十分看得的實,怎敢多口!」金令史即忙脫下帽子,向譬上取下兩錢重的一根金挖耳來,遞與陸有恩道:「這件小意思權力信物,追出贓來,莫說有餘,就是止剩得二十兩,也都與你。 」陸有恩道:「不該要金阿叔的,今日是初五、也得做兄弟的發個利市。 」陸有恩是已冠的門子,就將挖耳插於網中之內,教:「金阿叔且關了門,與你細講!」金滿將大門閉了,兩個促膝細談。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上下費工夫! 原來陸有恩間壁住的,也是個門子,姓胡,名美,年十八歲。 有個姐大叫做盧智高。 那盧智高因死了老婆,就與小舅同住。 這胡美生得齊整,多有人調戲他,到也是個本分的小廝。 白從父母雙亡,全虧著姐姐拘管。 一從姐姐死了,跟著姐夫,便學不出好樣,慣熟的是那七字經兒:隋錢、吃酒、養婆娘。 去年臘月下旬,陸門子一日出去了,渾字聞得間壁有斧鑿之聲,初次也不以為異。 以後,但是階門下出去了,就聽得他家關門,打得一片響。 陸門子回家,就住了聲。 渾家到除夜,與上夫飲酒,說及此事,正不知鑿甚麼東西;陸門子有心,過了初一泊初二初三一連在家住兩日,側耳而聽,寂然無聲。 到初四日假做出門往親戚家拜節,卻遠遠站著,等間壁關門之後,悄地回來,藏在家裏。 果聽得間壁褪鑿之聲,從壁縫裏張看,只見胡美與盧智高俱蹲在地下。 胡美拿著一錠大銀,盧智高將斧敲那錠邊下來。 陸門予看在眼裏,晚間與二人相遏問道:「你家常常葵鑿什麼東西?」胡美面紅不語。 盧智高道:「祖上傳下一塊好鐵條,要敲斷打廚刀來用。 」陸有恩暗想道:」不是那活幾是什麼?他兩個那裏來有這元寶?」當夜留在肚裏,次日料得金令史在家燒刊市,所以特地來報。 金滿聽了這席話,就同陸有恩來尋張二哥不遇,其夜就留陸有恩過宿,明日初六,起個早,又往張二哥家,並拉了四哥,井四個人,飼到胡美家來。 只見門上落鎖,沒人在內,陸門子叫渾家出個問其緣故。 渾家道:「昨日聽見說要叫船往杭州進香,今早雙雙出門。 恰才去得,此時就開了船,也去不遠。 四個人飛星趕去,剛剛上駟馬橋,只見小遊船上的上溜兒,在橋俊下買酒來米。 令史們時常叫他的船,都是相熟的,王溜兒道:「金相公今日起得好早!金令史問道:「漓兒,你趕早買酒主米,在那裏去?」溜幾道:「托賴攬個杭州的載,要上有個把月生意/金滿拍著肩問:「是誰?」王溜兒附耳低言道:「是胡門」言同他姓盧的親眷合叫的船:金滿道:「如今他二人可在船裏?」工溜幾道:「那盧家在船甩,胡舍還在岸上接表子未來。 」張陰捕聽說,膏先把幹涸兒扣住。 溜兒道,「我得何罪廠金滿道:「不幹你事,只要你引我到船。 就放你。 」溜兒連滅的酒來的米,都寄在店上,引著四個人下橋來,八只手准備拿賊。 這正是:閑時不學好,今日悔應遲。 卻說盧智高在船中,靠著欄千,眼盼盼望那胡美接表子下來同樂。 卻一眼瞧見金令史,又見王溜兒頸上麻繩帶著,心頭跳動,料道有些詫異,也不顧鋪蓋,跳在岸上,舍命奔走。 工溜兒指道:「那戴孝頭巾的就是姓盧的。 」眾人放開腳去趕,口中只叫:「盜庫的賊休走!」盧智高著了忙,跌上一交,被眾人趕上,一把拿住。 也把麻絹扣頸,問道:「胡美在那裏?盧智高道,「在表子劉醜姐家裏。 」眾人教盧智高作眼,齊奔劉醜姐家來。 胡美先前聽得人說外面拿盜庫的吐,打著心頭,不對表子說,預先走了,不知去向。 眾人只得拿劉醜姐去。 都到張二哥家裏,搜盧智高身邊,並無一物及搜到氈襪裏,搜出一錠禿元寶。 錠邊凡都敲去了。 張二哥要帶他到城外冷鋪裏去吊拷,盧智高道:「下必用刑,我便招了。 去年十明間,我同胡美都賭極了,沒處設法。 胡美對我說:『只有庫裏有許多元寶空在那裏,』我教他:『且拿幾個來用用。 ,他趁著十五月蝕這夜,偷廠四錠出來,每人各分二錠。 因不敢出飭,只敲得錠邊使用。 那一錠藏在米桶中,米上放些破衣服蓋著,還在家裏。 那兩錠卻在胡美身邊。 金滿又問:「那一夜我眼也不曾合,他怎麼拿得這樣即溜?」盧智高道:「胡美凡遍進來,見你坐著,不好動手。 那一夜閃入來,恰好你們小廝在裏面廚中取蠟燭,打翻了麻油,你起身去看,方得其便。 眾人得了口詞,也就不帶去吊拷了。 此時秀童在張二哥家將息,還動撣不得,見拿著了真贓真賊,咬牙切齒的罵道:「這砍頭賊!你便盜了銀子,卻害得我好苦。 如今我也沒處伸冤,只要咬下他一塊肉來,消這口氣。 」便在草鋪上要爬起來,可憐那裏掙紮得動。 眾人盡來安慰,勸住了他,心中轉痛,嗚嗚咽咽的啼哭。 金令史十分過意不去,不覺也吊下限淚,連忙叫人抬回家中調養。 自己卻同眾人到胡美家中,打開鎖搜看。 將米橘裏米傾在地上,滾出一錠沒邊的元寶來。 當日眾人就帶盧智高到縣,稟明了知縣相公。 知縣驗了銀子,曉得不在,即將盧智高重責五十板,取了口詞收監。 等拿獲胡美時,一同擬罪。 出個廣捕文書,緝訪胡美,務在必獲。 船戶王溜兒,樂婦劉醜姐,原不知情,且贓物未見破散,暫時付保在外。 先獲元寶二個,本當還庫,但庫銀已經金滿變產賠補,姑照給主贓例,給還金滿。 這一斷,滿昆山人無有不服。 正是: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 卻說金令史領了兩個禿元寶回家,就在銀匠鋪裏,將銀鏨開,把二八一十六兩白銀,送與陸門子,下失前言。 卻將十兩送與張二哥,候獲住胡美時,還有奉謝。 次日金滿候知縣出堂,叩謝。 知縣有憐憫之心,深恨胡美。 乃出官賞銀十兩,立限,仰捕衙緝獲。 過了半年之後,張四哥偶有事到湖州雙林地方,船從蘇州婁門過去,忽見胡美在婁門塘上行走。 張四哥急攏船上岸,叫道:「胡阿弟,慢走!」胡美回頭認得是陰捕,忙走一步,轉灣望一個豆腐店裏頭就躲。 賣豆腐的者兒,才要聲張,胡美向兜肚裏摸出雪白光亮水磨般的一錠大銀,對酒缸草蓋上一丟說道:「容我躲過今夜時,這錠銀子與你平分。 」者兒貪了這錠銀子,慌忙檢過了,指一個去處,教他藏了。 張四哥趕到轉灣處,不見了胡美,有個多嘴的閑漢。 指點他在豆腐店裏去尋。 張四哥進店同時,那女兒只推沒有。 張四哥滿屋看了一周遭,果然沒有。 張四哥身邊取出一塊銀子,約有三四錢重,把與老兒說道:「這小廝是昆山縣門於,盜了官庫出來的,大老爺出廣捕拿他。 你若識時務時,引他出來,這幾錢銀子送你老人家買果子吃。 你若藏留,找享知縣主,拿出去時,間你個同盜。 老兒慌了,連銀子也不肯接,將手望上一指。 你道什麼去處?上不至天,下不至地。 躲得安穩,說出晦氣。 那老兒和媽媽兩口只住得一間屋,又做豆腐,又做白酒,俠窄沒處睡,將木頭架一個小小閣兒,恰好打個鋪兒,臨睡時把短梯爬卜去,卻有一個店櫥兒隱著。 胡美正躲得穩,卻被張四哥一手拖將下來,就把麻繩縛住,罵道:「害人賊!銀子藏在那裏?胡美戰戰兢兢答應道,「一錠用完了,一錠在酒缸蓋上。 」老者怎敢隱瞞,於地蟀裏取出。 張四哥間老者:「何姓何名?」老者懼怕,下敢答應。 旁邊一個人替他答道:「此老姓陳名大壽。 」張四哥點頭,便把那三四錢銀子,撇在老兒櫃上。 帶了胡美,踏在船頭裏面,連夜回昆山縣來。 正是:莫道虧心事可做,惡人自有惡人磨! 此時盧智高已病死於獄中。 知縣見累死了一人,心中頗慘,又令史中多有與胡美有勾搭的,都來眷他金滿面前討饒,又央門予頭兒王文英來說。 金滿想起同庫的事虧他,只得把人情賣在眾人面上,稟知縣道:盜銀雖是胡美,造謀賣出姐大,況原銀所失不多,求老爺從寬發落。 」知縣將罪名都推在死者身上,只將胡美重責三十,間個徒罪,以位後來。 元寶一錠,仍給還金滿領去。 金滿又將十兩銀子,謝了張四哥。 張四哥因說起腐酒店老者始未,眾人各各駭然。 方知去年張二哥除夜夢城隍分付:「陳大壽已將銀子放在櫥頂上葫蘆內了。 」「葫」者,胡美;「蘆」者,盧智高;「陳大壽」乃老者之姓名,胡美在店櫥頂上搜出。 神明之語,一字無欺。 果然是: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過了幾日,備下豬羊,抬住城隍廟中賽神酬謝。 金滿回恩屈了秀童,受此苦楚,況此童除飲酒之外,並無失德,更兼立心忠厚,死而無怨,更沒有甚麼好處回答得他。 乃改秀童名金秀,用己之姓,視如親子。 將美婢金杏許他為婚,待身體調治得強旺了,便配為夫婦。 金秀的父母俱各歡喜無言。 後來金滿無子,家業就是金秀承頂。 金秀也納個吏缺,人稱為小金令史,三考滿了,仕至按察司經歷。 後人有詩歎金秀之枉,詩雲: 疑人無用用無疑,耳畔休聽是與非。 凡事要憑真實見,古今冤屈有誰知?—— 豆豆書庫收集整理 第十六卷 小夫人金錢贈年少 誰言今古事難窮?大抵榮枯總是空。 算得生前隨分過,爭如雲外指濱鴻。 第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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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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