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左思右量,恐怕善繼藏怒,到道使女進去致意,說小學生不曉世事,沖撞長兄,招個不是。 善繼幾自怒氣不息。 次日侵早,邀幾個族人在家,取出父親親筆分關,請梅氏母子到來,公同看了,便道:「尊親長在上,不是善繼不肯養他母子,要撚他出去。 只因善述昨日與我爭取家私,發許多話,誠恐日後長大,說話一發多了,今日分析他母子出外居住。 東莊住房一所,田五十八畝,都是遵依老爹爹遺命,毫不敢自專,伏乞尊親長作證。 」這夥親族,乎昔曉得善繼做人利害,又且父親親筆遺囑,那個還肯多嘴,做閑冤家?都將好看的話兒來說。 那奉承善繼的說道:「幹金難買亡人筆。 照依分關,再沒話了。 」就是那可憐善述母子的,也只說道:「男子不吃分時飯,女子不著嫁時衣。 多少白手成家的!如今有屋住,有田種,不算沒根基了,只要自去掙錢。 得粥莫嫌薄,各人自有個命在。 」 梅氏料道:「在園屋居住,不是了日!」只得聽憑分析,同孩兒謝了眾親長,拜別了祠堂,辭了善繼夫婦;教人搬了幾件舊家火和那原嫁來的兩只箱籠,雇了牲口騎坐,來到東莊屋內。 只見荒草滿地,屋瓦稀疏,是多年不修整的。 上漏下濕,怎生住得?將就打掃一兩間,安頓床鋪。 喚莊戶來問時,連這五十八畝田,都是最下不堪的:大熟之年,一半收成還不能勾;若荒年,只好賠糧。 梅氏只叫得苦。 到是小學生育智,對母親道:「我弟兄兩個,都是老爹爹親生,為何分關上如此偏向?其中必有緣故。 莫非不是老爹爹親筆?自古道:家私不論尊卑。 母親何不告官申理?厚簿憑官府判斷,到無怨心。 」梅氏被孩兒題起線索,便將十來年隱下衷情,都說出來道:「我兒休疑分關之語,這正是你父親之筆。 他道你年小,恐怕被做哥的暗算,所以把家私都判與他,以安其心。 臨終之日,只與我行樂園一軸。 再一囑咐:『其中含藏啞謎,直持賢明有間在任,送他詳審,包你母子兩口有得過活,不致貧苦』。 」善述道:「既有此事,何不早說,行樂園在那裏?快取來與孩兒一看。 」梅氏開了箱兒,取出一個布包來。 解開包袱,裏面又有一重油紙封裹著。 拆了封,展開那一尺闊、一尺長的小軸兒,掛在椅上,母子一齊下拜。 梅氏通陳道:「村莊香燭不便,乞恕褻慢。 」善述拜罷,起來仔細看時,乃是一個坐像,烏紗自發,畫得豐采如生。 懷中抱著嬰兒,一只手指著地下,揣摩了半晌,全然不解。 只得依舊收卷包藏,心下好生煩悶。 過了數日,善述到前村要訪個師父講解,偶從關王廟前經過。 只見一夥村人搶著豬羊大禮,祭賽關聖。 善述立住腳頭看時,又見一個過路的老者,拄了一根竹杖,也來閑看,問著眾人道:「你們今日為甚賽神?」眾人道:「我們遭了屈官司,幸賴官府明白,斷明了這公事。 向日許下神道願心,今日特來拜償。 」老者道:「什麼屈官司?怎生斷的?」內中一人道:「本縣向毒上司明文,十家為甲。 小人是甲首,叫做成大。 同甲中,有個趙裁,是第一手針線。 常在人家做夜作,整幾日不歸家的。 忽一日出去了,月餘不歸。 老婆劉氏央人四下尋覓,並無蹤跡。 又過了數日,河內淳出一個屍首,頭都打破的,地方報與官府。 有人認出衣服,正是那趙裁。 趙裁出門前一日,曾與小人酒後爭句閑話。 一時發怒,打到他家,毀了他幾件家私,這是有的。 誰知他老婆把這樁人命告了小人。 前任漆知縣,聽信一面之詞,將小人間成死罪。 同甲不行舉首,連累他們都有了罪名。 小人無處伸冤,在獄一載。 」 「幸遇新任滕爺,他雖鄉科出身,甚是明白。 小人因他熟審時節哭訴其冤。 他也疑惑道:『酒後爭嚷,不是大仇,怎的就謀一命?,准了小人狀詞,出牌拘人覆審。 滕爺一眼看著趙裁的老婆,千不說,萬不說,開口便問他曾否再醮?劉氏道:『家貧難守,己嫁人了。 』又問:『嫁的甚人?』劉氏道:『是班輩的裁縫,叫沈八漢。 』滕爺當時飛拿沈八漢來問道:『你幾時娶這婦人?』八漢道:『他丈夫死了一個多月,小人方才娶回。 』滕爺道:『何人為媒?用何聘禮?』八漢道:『趙裁存日曾借用過小人七八兩銀子,小人聞得趙裁死信,走到他家探問,就便催取這銀子。 那劉氏沒得抵償,情願將身許嫁小人,准析這銀兩,其實不曾央媒。 』滕爺又問道:『你做手藝的人,那裏來這七八兩銀子?』八漢道:『是陸續湊與他的。 』滕爺把紙筆教他細開逐次借銀數目。 八漢開了出來,或米或銀共十一次,湊成七兩八錢之數。 」 「膝爺看罷,大喝道『趙裁是你打死的,如何妄陷乎人?』便用夾棍夾起,八漢還不肯認。 滕爺道:『我說出情弊,教你心服既然放本盤利,難道再沒第二個人托得,恰好都借與趙裁?必是乎昔間與他妻子有好,趙裁貪你東西,知情放縱。 以後想做長久夫妻,便謀死了趙裁。 卻又教導那婦人告狀,拈在成大身上。 今日你開帳的字,與舊時狀紙筆跡相同,這人命不是你是誰?』再教把婦人拶指,要他承招。 劉氏聽見滕爺言語,句句合拍,分明鬼穀先師一般,魂都驚散了,怎敢抵賴。 拶子套上,便承認了。 八漢只得也招了。 原來八漢起初與劉氏密地相好,人都不知。 後來往來勤了,趙裁怕人眼目,漸有隔絕之意。 八漢私與劉氏商量,要謀死趙裁,與他做夫妻。 劉氏不肯。 八漢乘趙裁在人家做生活回來,哄他店上吃得爛醉;行到河邊,將他推倒;用石塊打破腦門,沉屍河底。 只等事冷,便娶那婦人回去。 後因屍骸淳起,被人認出,八漢聞得小人有爭嚷之隙,卻去唆那婦人告狀。 那婦人直持嫁後,方知丈夫是八漢謀死的;既做了夫妻,便不言語。 卻被滕爺審出真情,將他夫妻抵罪,釋放小人寧家。 多承列位親鄰鬥出公分,督小人賽神。 老翁,你道有這般冤事麼?」老者道:「恁般賢明官府,真個難遇!本縣百姓有幸久」 倪善述聽在肚裏,便回家學與母親知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有恁地好官府,不將行樂園去告訴,更持何時?」母子商議己定。 打聽了放告日期,梅氏起個黑早,領著十四歲的兒子,帶了軸兒,來到縣中叫喊。 大尹見沒有狀詞,只有一個小小軸兒,甚是奇怪,問其緣故。 梅氏將倪善繼乎昔所為,及老子臨終遺囑,備細說了。 滕知縣收了軸子,教他且去,「持我進衙細看。 」正是: 一幅畫圖藏啞謎,千金家事仗搜尋。 只因嫠婦孤兒苦,費盡神明大尹心。 不題梅氏母子回家。 且說滕大尹放告己畢,退歸私衙,取那一尺闊、一尺長的小軸,看是倪太守行樂園:一手抱個嬰孩,一手指著地下。 推詳了半日,想道:「這個嬰孩就是倪善述,不消說了。 那一手指地,莫非要有間官念他地下之情,督他出力麼?」又想道:「他既有親筆分關,官府也難做主了。 他說軸中含藏啞謎,必然還有個道理。 若我斷不出此事,枉自聰明一世。 」每日退堂,便將畫圖展玩,於思萬想。 如此數日,只是不解。 也是這事合當明白,自然生出機會來。 一日午飯後,又去看那軸子。 丫鬟送茶來吃,將一手去接茶甌,偶然失挫,潑了些茶把軸子沾濕了。 滕大尹放了茶甌,走向階前,雙手扯開軸子,就日色曬幹。 忽然,日光中照見軸子裏面有些字影,滕知縣心疑,揭開看時,乃是一幅字紙,托在畫上,正是倪太守遺筆。 上面寫道: 老夫官居五馬,壽逾八旬。 死在旦夕,亦無所恨。 但孽子善述,方年周歲,急未成立。 嫡善繼素缺孝友,日後恐為所戕。 新置大宅二所及一切田戶,悉以授繼。 惟左偏舊小屋,可分與述。 此屋雖小,室中左壁理銀五千,作五壇;右壁理銀五千,金一千,作六壇,可以准田園之額。 後有賢明有司主斷者,述兒毒酬自金一百兩。 八十一翁倪守謙親筆。 年月日花押。 原來這行樂園,是倪太守八十一歲上與小孩子做周歲時,預先做下的。 古人雲知子莫若父,信不虛也。 滕大尹最有機變的人,看見開著許多金銀,未免垂涎之意。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差人「密拿倪善繼來見我,自有話說。 」 卻說倪善繼獨罷家私,心滿意足,日日在家中快樂。 忽見縣差毒著手批拘喚,時刻不容停留。 善繼推阻不得,只得相隨到縣。 正直大尹升堂理事,差人稟道:「倪善繼己拿到了。 」大尹喚到案前,問道:「你就是倪太守的長子麼?」善繼應道:「小人正是。 」大尹道:「你庶母梅氏有狀告你,說你逐母逐弟,占產占房,此事真麼?」倪善繼道:「庶弟善述,在小人身邊,從幼撫養大的。 近內告有家財萬貫,非同小可;遺筆直偽,也未可知。 念你是縉紳之後,且不難為你。 明日可喚齊梅氏母子,我親到你家查閱家私。 若厚薄果然不均,自有公道,難以私情而論。 」喝教室快押出善繼,就去拘集梅氏母子,明日一同聽審。 公差得了善繼的東道,放他回家去訖,自往東莊拘人去了。 再說善繼聽見官府口氣利害,好生驚恐。 論起家私,其實全未分析,單單持著父親分關執照,幹鈞之力,須要親族見證方好。 連夜將銀兩分送一党親長,囑托他次早都到家來。 若官府問及遺筆一事,求他同聲相助。 這夥一党之親,自從倪太守亡後,從不曾見善繼一盤一盒,歲時也不曾酒杯相及。 今日大塊銀子送來。 正是閑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各各暗笑,落得受了買東西吃。 明日見官,旁觀動靜,再作區處。 時人有詩雲: 休嫌庶母妄興詞,自是為兄意太私。 今日將銀買一党,何如匹絹贈孤兒? 且說梅氏見縣差拘喚,己知縣主與他做主。 過了一夜,次日侵早,母子二人,先到縣中去見滕大尹。 大尹道:「憐你孤兒寡婦,自然該督你說法。 但聞得善繼執得有亡父親筆分關,這怎麼處?」梅氏道:「分關雖寫得有,卻是保全孩子之計,非出亡夫本心。 恩相只看家私簿上數目,自然明白。 」大尹道:「常言道清官難斷家事。 我如今管你母子一生衣食充足,你也休做十分大望。 」梅氏謝道:「若得兔於饑寒足矣,豈望與善繼同作富家郎乎?」滕大尹分付梅氏母子:「先到善繼家伺候。 」 倪善繼早己打掃廳堂,堂上設一把虎皮交椅,焚起一爐好香。 一面催請親族:「早來守候。 」梅氏和善述到來,見十親九眷都在眼前,一一相見了,也不兔說幾句求情的話兒。 善繼雖然一肚子惱怒,此時也不好發泄。 各各暗自打點見官的說話。 等不多時,只聽得遠遠喝道之聲,料是縣主來了。 善繼整頓衣帽迎接;親族中,年長知事的,准備上前見官;其幼輩怕事的,都站在照壁背後張望,打探消耗。 只見一對對執事兩班排立,後面青羅傘下,蓋著育才有智的滕大尹。 到得倪家門首,執事跪下,嗆喝一聲。 梅氏和倪家兄弟,都一齊跪下來迎接。 門子喝聲:「起去!」轎夫停了五山屏風轎子,滕大尹不慌不忙,跟下轎來。 將欲進門,忽然對著空中,連連打恭;口裏應對,恰像有主人相迎的一般。 眾人都吃驚,看他做甚模樣。 只見滕大尹一路揖讓,直到堂中。 連作數揖,口中敘許多寒溫的言語。 先向朝南的虎皮交椅上打個恭,恰像有人看坐的一般,連忙轉身,就拖一把交椅,朝北主位排下;又向空再一謙讓,方才上坐。 眾人看他見神見鬼的模樣,不敢上前,都兩旁站立呆看。 只見滕大尹在上坐拱揖,開談道:「令夫人將家產事告到晚生手裏,此事端的如何?」說罷,便作傾聽之狀。 良久,乃搖首吐舌道:「長公子太不良了。 」靜聽一會,又自說道:「數次公子何以存活?」停一會,又說道:「右偏小屋,有何活計?」又連聲道:「領教,領教。 」又停一時,說道:「這項也交付次公子?晚生都領命了。 」少停又拱揖道:「晚生怎敢當此厚惠?」推遜了多時,又道:「既承尊命懇切,晚生勉領,便給批照與次公子收執。 」乃起身,又連作數揖,一稱:「晚生便去。 」眾人都看得呆了。 只見滕大尹立起身來,東看西看,問道:「倪爺那裏去了?」門子稟道:「沒見甚麼倪爺。 」滕大尹道:「有此怪事?」喚善繼問道:「方才令尊老先生,親在門外相迎;與我對坐了,講這半日說話,你們諒必都聽見的。 」善繼道:「小人不曾聽見。 」滕大尹道:「方才長長的身兒,瘦瘦的臉兒,高顴骨,細眼睛,長眉大耳,朗朗的一牙須,銀也似自的,紗帽皂靴,紅袍金帶,可是倪老先生模樣麼?」唬得眾人一身冷汗,都跪下道:「正是他生前模樣。 」大尹道:「如何忽然不見了?他說家中有兩處大廳堂,又東邊舊存下一所小屋,可是有的?」善繼也不敢隱瞞,只得承認道:「有的。 」大尹道:「且到東邊小屋去一看,自有話說。 」眾人見大尹半日自言自語,說得活龍活觀,分明是倪太守模樣,都信道倪太守真個出現了。 人人吐舌,個個驚心。 誰知都是胰大尹的巧言。 也是看了行樂園,照依小像說來,何曾有半句是真話!有詩為證: 聖賢自是空題目,惟有鬼神不敢觸。 若非大尹假裝詞,逆子如何肯心服? 倪善繼引路,眾人隨著大尹,來到東偏舊屋內。 這舊屋是倪太守未得第時所居,自從造了大廳大堂,把舊屋空著,只做個倉廳,堆積些零碎米麥在內,留下一房家人。 看見大尹前後走了一遍,到正屋中坐下,向善繼道:「你父親果是有靈,家中事體,備細與我說了。 教我主張,這所舊宅子與善述,你意下何如?」善繼叩頭道:「但憑恩台明斷。 」大尹討家私簿子細細看了,連聲道:「也好個大家事。 」看到後面遺筆分關,大笑道:「你家老先生自家寫定購,方才卻又在我面前,說善繼許多不是,這個老先兒也是沒主意的。 」喚倪善繼過來,「既然分關寫定,這些田園帳目,一一給你,善述不許妄爭。 」梅氏暗暗叫苦,方欲上前哀求,只見大尹又道:「這舊屋判與善述,此屋中之所有,善繼也不許妄爭。 」善繼想道:「這屋內破家破火,不直甚事。 便堆下些米麥,一月前都策得七八了,存不多兒,我也勾便宜了。 」便連連答應道:「恩台所斷極明。 」大尹道:「你兩人一言為定,個無翻悔。 眾人既是親族,都來做個證見。 方才倪老先生當面囑付說:『此屋左壁下,理金五千兩,做五壇,當與次兒。 』」善述不信,稟道:「若果然如此,即使萬金,亦是兄弟的,小兒並不敢爭執。 」大尹道:「你就爭執時,我也不准。 」 便教手下討鋤頭、鐵鍬等器,梅氏母子作眼,率領民壯,往東壁下掘開牆基,果然理下五個大壇。 發起來時,壇中滿滿的,都是光銀子。 把一壇銀子上秤稱時,算來該是六十二斤半,剛剛一千兩足數。 眾人看見,無不驚訝。 善繼益發信真了:「若非父親陰靈出現,面訴縣主,這個藏銀,我們尚且不知,縣主那裏知道?」只見藤大尹教把五壇銀子一字兒擺在自家面前,又分付梅氏道:「右壁還有五壇,亦是五千之數。 更有一壇金子,方才倪老先生育命,送我作酬謝之意,我不敢當,他再一相強,我只得領了。 」梅氏同善述叩頭說道:「左壁五千,己出望外;若右壁更有,敢不依先人之命。 」大尹道:「我何似知之?據你家老先生是恁般說,想不是虛話。 」再教人發掘西壁,果然六個大壇,五壇是銀,一壇是金。 善繼看著許多黃自之物,眼裏都放出火來,恨不得搶他一錠;只是有言在前,一字也不敢開口。 滕大尹寫個照帖,給與善述為照,就將這房家人,判與善述母子。 梅氏同善述不勝之喜,一同叩頭拜謝。 善繼滿肚不樂,也只得磕幾個頭,勉強說句「多謝恩台主張」。 大尹判幾條封皮,將一壇金子封了,放在自己轎前,抬回衙內,落得受用。 眾人都認道真個倪太守許下酬謝他的,反以為理之當然,那個敢道個「不」字。 這正叫做鷸蚌相持,漁人得利。 若是倪善繼存心忠厚,兄弟和睦,肯將家私平等分析,這幹兩黃金,弟兄大家該五百兩,怎到得滕大尹之手?自自裏作成了別人,自己還討得氣悶,又加個不孝不弟之名,幹算萬計,何曾其計得他人,只算計得自家而己!閑話休題。 再說梅氏母子,次日又到縣拜謝膝大尹。 大尹己將行樂園取去遺筆,重新裱過,給還梅氏收領。 梅氏母子方悟行樂園上,一手指地,乃指地下所藏之金銀也。 此時有了這十壇銀子,一般置買田園,遂成富室。 後來善述娶妻,連生一子,讀書成名。 倪氏門中,只有這一枝極盛。 善繼兩個兒子,都好遊蕩,家業耗廢。 善繼死後,兩所大宅子,都賣與叔叔善述管業。 裏中凡曉得倪家之事本末的,無不以為天報雲。 詩曰: 從來天道有何私,堪笑倪郎心太癡, 忍以嫡兄欺庶母,卻教死父算生兒。 軸中藏字非無意,壁下理金屬有間。 何似存些公道好,不生爭竟不興詞—— 第十一卷 赴伯升茶肆遇仁宗 一寸舌為安國劍,五言詩作上天梯。 青雲有路終須到,金榜無名誓不歸。 話說大宋仁宗皇帝朝司,有一個秀士,姓趙,名旭,字伯升,乃是西川成都府人氏。 自幼習學文章,詩、書、禮、樂一覽下筆成文,乃是個飽學的秀才。 喜聞東京開選,一心要去應舉,特到堂中,稟知父母。 其父趙倫,字文寶;母親劉氏,都是世代詩禮之家。 見子要上京應舉,遂允其請。 趙旭擇曰束裝,其父贈詩一首。 詩雲:但見詩書頻入目,莫將花酒苦迷腸。 來年一月桃龍浪,奪取羅袍轉故鄉。 其母劉氏亦叮嚀道:「願孩兒早奪魁名,不負男兒之志。 」趙旭拜別了二親,遂攜琴、劍、書箱,帶一仆人,徑望東京進發。 有親友一行人,送出南門之外。 趙旭口占一詞,名曰《江神子》。 詞曰: 旗亭誰唱渭城詩?兩相思,怯羅衣。 野渡舟橫,楊柳析殘枝。 怕見蒼山千萬裏,人去遠,草煙迷。 英蓉秋露洗服脂,斷風淒,晚霜微。 劍懸秋水,離別慘虹霓。 剩有青衫千點淚,何曰裏,滴休時。 第1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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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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