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哉左伯桃!隕命成人美。 角哀捱著寒冷,半饑半飽,來到楚國,於旅鄖中歇定。 次日入城,問人曰:「楚君招賢,何由而進?」人曰:「宮門外設一賓館,令上大夫裴仲接納天下之士。 」角哀徑投賓館前來,正值上大夫下車。 角哀乃向前而揖,裴仲見角哀衣雖藍縷,器宇不見,慌忙答禮,問曰:「賢士何來?」角哀曰:「小生姓羊,雙名角哀,雍州人也。 聞上國招賢,特來歸投。 」裴仲邀人賓館,具酒食以進,宿於館中。 次日,裴仲到館中探望,將胸中疑義盤問角哀,試他學問如何。 角哀百問百答,談論如流。 裴仲大喜,入奏元王,王即時召見,問富國強兵之道。 角哀首陳十策,旨切當世之急務。 元王大喜!設禦宴以持之,拜為中大夫,賜黃金百兩,彩段百匹。 角哀再拜流涕,元王大驚而問曰:「卿痛哭者何也?」角哀將左伯桃脫衣並糧之事,一一奏知。 元王聞其言,為之感傷。 諸大臣旨為痛惜。 元王曰:「卿欲如何?」角哀曰:「臣乞告假,到彼處安葬伯桃己畢,卻回來事大王。 」元王遂贈己死伯桃為中大夫,厚賜葬資,仍差人蹋隨角哀車騎同去。 角哀辭了元王,徑奔粱山地面,尋舊日枯桑之處。 果見伯桃死屍尚在,顏貌如生前一般。 角哀乃再拜而哭,呼左右喚集鄉中父老,卜地於浦塘之原:前臨大溪,後靠高崖,左右諸峰齊抱,風水甚好。 遂以香湯林浴伯桃之屍,穿戴大夫衣冠;置內棺外槨,安葬起墳;四周築牆栽樹;離墳一十步建享堂;塑伯桃儀容;立華表,柱上建牌額;牆側蓋瓦屋,令人看守。 造畢,設祭於享堂,哭泣甚切。 鄉老從人,無不下淚。 祭罷,各自散去。 角哀是夜明燈燃燭而坐,感歎不己。 忽然一陣陰風颯颯,燭滅複明。 角哀視之,見一人於燈影中,或進或退,隱隱有哭聲。 角哀叱曰:「何人也?輒敢夤夜而人!」其人不言。 角哀起而視之,乃伯桃也。 角哀大驚問曰:「兄陰靈不遠,今來見弟,必有事故。 」相桃曰:「感賢弟記憶,初登仕路,奏請葬吾,更贈重爵,並棺槨衣衾之美,凡事十全。 但墳地與荊軻墓相連近,此人在世時,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漸離以其屍葬於此處。 神極威猛。 每夜仗劍來罵吾曰:『汝是凍死餓殺之人,安敢建墳居吾上肩,奪吾風水?若不遷移他處,吾發墓取屍,擲之野外!』有此危難,特告賢弟。 望改葬於他處,以免此禍。 」角哀再欲問之,風起忽然不見。 角哀在享堂中,一夢一覺,盡記其事。 天明,再喚鄉老,問:「此處有墳相近否?」鄉老曰:「松陰中有荊軻墓,墓前有廟。 」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殺,緣何有墳於此?」鄉老曰:「高漸離乃此間人,知荊軻被害,棄屍野外,乃盜其屍,葬於此地。 每每顯靈。 士人建廟於此,四時享祭,以求福利。 」角哀聞言,透信夢中之事。 引從者徑奔荊軻廟,指其神而罵曰:「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毒養,名姬重寶,盡汝受用。 不思良策以副重托,人秦行事,喪身誤國。 卻來此處驚惑鄉民,而求祭把!吾兄左伯桃,當代名懦,仁義廉潔之士,汝安敢逼之?再如此,吾當毀其廟,而發其塚,永絕汝之根本!」罵訖,卻來伯桃墓前祝曰:「如荊軻今夜再來,兄當報我。 」歸到享堂,是夜秉燭以持。 果見伯桃哽咽而來,告曰:「感賢弟如此,親荊軻從人極多,旨土人所獻。 賢弟可柬草為人,以彩為衣,手執器械,焚於墓前。 吾得其助,使荊軻不能侵害。 」言罷不見。 角哀連夜使人束草為人,以彩為衣,各執刀槍器械,建數十於墓側,以火焚之。 祝曰:「如其無事,亦望回報。 」 歸到享堂,是夜聞風雨之聲,如人戰敵。 角哀出戶觀之,見伯桃奔走而來,言曰:「弟所焚之人,不得其用。 荊軻又有高漸離相助,不久吾屍必出墓矣。 望賢弟早與遷移他處殯葬,兔受此禍。 」角哀曰:「此人安敢如此欺淩吾兄!弟當力助以戰之。 伯桃曰:「弟,陽人也,我皆陰鬼:陽人雖有勇烈,塵世相隔,焉能戰陰鬼也?雖莖草之人,但能助喊,不能退此強魂。 」角哀曰:「兄且去,弟來日自有區處。 次日,角哀再到荊軻廟中大罵,打毀神像。 方欲取火焚廟,只見鄉老數人,再四哀求曰:「此乃一村香火,若觸犯之,恐賂禍於百姓。 」須輿之間,土人聚集,都來求告。 角哀拗他不過,只得罷久 回到享堂,修一道表章,上謝楚王,言:「昔日伯並糧與臣,因此得活,以遇聖主。 重蒙厚爵,乎生足矣,容臣後世盡心圖報。 」詞意甚切。 表付從人,然後到伯桃墓側,大哭一場。 與從者曰:「吾兄被荊軻強魂所逼,去往無門,吾所不忍。 欲焚廟掘墳,又恐拂土人之意。 寧死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戰此強魂。 汝等可將吾屍葬於此墓上右,生死共處,以報吾兄並糧之義。 回奏楚君,萬乞聽納臣言,永保山河社稷。 」言訖,掣取佩劍,自則而死。 從者急救不及,速具衣棺殯殮,理於伯桃墓側。 是夜二更,風雨大作,雷電交加,喊殺之聲,聞數十裏。 清曉視之,荊軻墓上,震烈如發,白骨散於墓前。 墓邊松相,和根拔起。 廟中忽然起火,燒做自地。 鄉老大驚,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 從者回楚國,將此事上奏元王。 元王感其義重,差官往墓前建廟,加封上大夫,赦賜廟額曰「忠義之詞」,就立碑以記其事,至今香火不斷。 荊軻之靈,自此絕矣。 土人四時祭把,所禱甚靈。 有古詩雲: 古來仁義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間。 二士廟前秋日淨,英魂常伴月光寒—— 第八卷 吳保安棄家贖友 古人結交惟結心,今人結交惟結面。 結心可以同死生,結面那堪共貧賤?九衢鞍馬曰紛紜,追攀送謁無晨昏。 座中慷慨出妻子,酒邊拜舞猶弟兄。 一關微利己交惡,況複太難肯相親?君不見,當年羊、左稱死友,至今史傳高其人。 這篇詞名為《結交行》,是歎末世人心險薄,結交最難。 平時酒杯往來,如兄若弟;一遇虱大的事,才有些利害相關,便爾我不相顧了。 真個是:酒肉弟兄幹個有,落難之中無一人。 還有朝兄弟,暮仇敵,才放下酒杯,出門便彎弓相向的。 所以陶淵明欲息交,越叔夜欲絕交,劉孝標又做下《廣絕交論》,都是感慨世情,故為忿激之譚耳。 如今我說的兩個朋友,卻是從無一面的。 只因一點意氣上相許,後來患難之中,死生相救,這才算做心交至友。 正是:「說來貢禹冠塵動,道破荊卿劍氣寒。 」 話說大唐開元年間,宰相代國公郭震,字元振,河北武陽人氏。 有侄兒郭仲翔,才兼文武,一生豪俠尚氣,不拘繩墨,因此沒人舉薦。 他父親見他年長無成,寫了一封書,教他到京參見伯父,求個出身之地。 元振謂曰:「大丈夫不能掇巍科,登上第,致身青雲;亦當如班超,傅介子,立功異域,以博富賈。 若但借門第為階梯,所就豈能遠大乎?」仲翔唯唯。 適邊報到京:南中洞蠻作亂。 原來武則天娘娘革命之曰,要買囑人心歸順,只這九溪十人洞蠻夷,每年一小搞賞,一年一大搞賞。 到玄宗皇帝登極,把這犒賞常規都裁革了。 為此群蠻一時造反,侵擾州縣。 朝廷差李蒙為姚州都督,調兵進討。 李蒙領了聖旨,臨行之際,特往相府辭別,因而請教。 郭元振曰:「昔諸葛武侯七擒孟獲,但服其心,不服其力。 將軍宣以慎重行之,必當制勝。 舍侄郭仲翔,頗有才幹,今道與將軍同行。 候破賊立功,庶可附驥尾以成名耳。 」即呼仲翔出,與李蒙相見。 李蒙見仲翔一表非俗;又且當朝宰相之侄,親口囑托,怎敢推委。 即署仲翔為行軍判官之職。 仲翔別了伯父,蹋隨李蒙起程。 行至劍南地方,有同鄉一人,姓吳,名保安,字永固,見任東川遂州方義尉。 雖與仲翔從未識面,然素知其為人,義氣深重,肯扶持濟拔人的。 乃修書一封,特道人馳送於仲翔。 仲翔拆書讀之,書曰: 吳保安不肖,幸與足下生同鄉裏,雖缺展拜,而慕仲有日。 以足下大才,輔李將軍以乎小寇,成功在旦夕耳。 保安力學多年,僅官一尉;僻在劍外,鄉關夢絕。 況此官己滿,後任難期,恐厄選營之格限也。 穩聞足下,分憂急難,有古人風。 今大軍征進,正在用人之際。 倘垂念鄉曲,錄及細微,使保安得執鞭從事,樹尺寸於幕府,足下丘山之恩,敢忘街結? 仲翔玩其書意,歎曰:「此人與我素昧乎生,而驟以緩急相委,乃深知我者。 大丈夫遇知己而不能與之出力,寧不負傀乎?」遂向李蒙誇獎吳保安之才,乞征來軍中效用。 李都督聽了,便行下文帖到遂州去,要取方義尉吳保安為管記。 才打發差人起身,探馬報:蠻賊猖獗,逼近內地。 李都督傳令:星夜趲行。 來到姚州,正遇著蠻兵搶擄財物,不做准備,被大軍一掩,都四散亂竄,不成隊伍,殺得他大敗全輸。 李都督恃勇,招引大軍,乘勢追逐五十裏。 天晚下寨,郭仲翔諫曰:「蠻人貪詐無比,今兵敗遠遁,將軍之威己立矣!宣班師回州,道人宣播威德,招使內附;不可深入其地,恐墮詐謀之中。 」李蒙大喝曰:「群蠻今己喪膽,不乘此機掃清溪洞,更持何時?汝勿多言,看我破賊! 次日,拔寨都起。 行了數日,直到烏蠻界上。 只見萬山疊翠,草木蒙茸,正不知那一條是去路。 李蒙心中大疑,傳令:「暫退乎衍處屯紮。 」一面尋覓土人,訪問路徑。 忽然山穀之中,金鼓之聲四起,蠻兵彌山遍野而來。 洞主姓蒙名細奴邏,手執木弓藥矢,百發百中。 驅率各洞蠻酋穿林渡嶺,分明似鳥飛獸奔,全不費力。 唐兵陷於伏中,又且路生力倦,如何抵敵?李都督雖然曉勇,親英雄無用武之地。 手下爪牙看看將盡,歎曰:「侮不聽郭判官之言,乃為犬羊所侮!」拔出靴中短刀,自刺其喉而死。 全軍旨沒於蠻中。 後人有詩雲: 馬援銅柱標千古,諸葛旗台鎮九溪。 何事唐師皆覆設?將軍姓李數偏奇。 又有一詩,專咎李都督不聽郭仲翔之言,以自取敗。 詩雲: 不是將軍數獨奇,懸軍深入總堪危。 當時若聽還師策,總有群蠻誰敢窺? 其時,郭仲翔也被擄去。 細奴邏見他豐神不見,叩問之,方知是郭元振之侄,遂給與本洞頭目烏羅部下。 原來南蠻從無大志,只貪圖中國財物。 擄掠得漢人,部分給與各洞頭目。 功多的,分得多,功少的,分得少。 其分得人口,不問賢愚,只如奴仆一般,供他驅使:砍柴割草,飼馬牧羊。 若是人口多的,又可轉相買賣。 漢人到此,十個九個只願死,不願生。 卻又有蠻人看守,求死不得。 有懲般苦楚!這一陣廝殺,擄得漢人甚多。 其中多有有職位的,蠻酋一一審出,許他畜信到中國去,要他親戚來贖,獲其利。 你想被擄的人,那一個不思想還鄉的?一聞此事,不論富家貧家,都畜信到家鄉來了。 就是各人家屬,十分沒法處置的,只得罷了;若還有親有眷,挪移補湊得米,那一家不想借貸去取贖?那蠻酋忍心貪利,隨你弧身窮漢,也要勒取好絹一十匹,方准贖回;若上一等的,憑他索詐。 烏羅聞知郭仲翔是當朝宰相之侄,高其贖價,索絹一千匹 仲翔想道:「若要幹絹,除非伯父處可辦。 只是關山迢遞,怎得畜個信去?」忽然想著:「吳保安是我知己,我與他從未會面,只為見他數行之字,便力薦於李都督,召為管記。 我之用情,他必諒之。 幸他行遲,不與此難,此際多應、己到姚州。 誠央他附信於長安,豈不便乎?」乃修成一書,徑致保安。 書中具道苦情及烏羅索價詳細:「倘永固不見遺棄,傳語伯父,早來見贖,尚可生還。 不然,生為俘囚,死為蠻鬼,永固其忍之乎?」永固者,保安之字也。 書後附一詩雲: 箕子為奴仍異域,蘇卿受困在初年。 知君義氣深相憫,願脫征驂學方賢。 仲翔修書己畢,恰好有個姚州解糧官,被贖放回。 仲翔乘便就將此書付之,眼盼盼看著他人去了,自己不能奮飛。 萬箭攢心,不覺淚如雨下。 正是:眼看他鳥高飛去,身在籠中怎出頭?不題郭仲翔蠻中之事。 且說吳保安毒了李都督文帖,己知郭仲翔所薦。 留妻房張氏和那新生下未周歲的孩兒在遂州住下,一主一仆飛身上路,趕來姚州赴任。 聞知李都督陣亡消息,吃了一驚,尚未知仲翔生死下落,不兔留神打探。 恰好解糧官從蠻地放回,帶得有仲翔書信,吳保安拆開看了,好生淒慘。 便寫回書一紙,書中許他取贖,留在解糧官處,囑他覷便畜到蠻中,以慰仲翔之心。 忙整行囊,便望長安進發。 這姚州到長安一千餘裏,東川正是個順路,保安徑不回家,直到京都,求見郭元振相公。 誰知一月前元振己薨,家小都扶樞而回了。 吳保安大失所望,盤纏楞盡,只得將仆、馬賣去,將來使用。 複身回到遂州,見了妻兒,放聲大哭。 張氏問其緣故,保安將郭仲翔失陷南中之事,說了一遍。 」如今要去贖他,爭親自家無力,使他在窮鄉懸望,我心何安?」說罷又哭。 張氏勸止之,曰:「常言巧媳婦煮不得沒米粥,你如今力不從心,只索付之無親了。 」保安搖首曰:「吾向者偶畜尺書,即蒙郭君垂情薦拔;今彼在死生之際,以性命托我、我何忍負之?不得郭回,誓不獨生也!」於是傾家所有,估計來止直得絹二百匹。 遂撇了妻兒,欲出外為商,又怕蠻中不時有信畜來,只在姚州左近營運。 朝馳暮走,東趁西奔;身穿破衣,口吃粗糲。 雖一錢一粟,不敢妄費,都積來為買絹之用。 得一望十,得十望百,滿了百匹,就畜放姚州府庫。 眠裏夢裏只想著:「郭仲翔」一字,連妻子都忘記了。 整整的在外過了十個年頭,剛剛的湊得七百匹絹,還未足幹匹之數。 正是: 離家千裏逐錐刀,只為相知意氣饒。 十載未償蠻洞債,不如何日慰心交? 話分兩頭。 卻說吳保安妻張氏,同那幼年孩子,孤孤糲糲的住在遂州。 初時還有人看縣尉面上,小意兒周濟他:一連幾年木通音耗,就沒人理他了。 家中又無積蓄,捱到十年之外,衣單食缺,萬難存濟,只得並迭幾件破家火,變賣盤纏,領了十一歲的孩兒,親自問路,欲往姚州尋取丈夫吳保安。 夜宿朝行,一日只走得一四十裏。 比到得戎州界上,盤費己盡,計無所出。 欲持求乞前去,又含羞不慣;思量薄命,不如死休,看了十一歲的孩兒,又割舍不下。 左思右想,看看天晚,坐在烏蒙山下,放聲大哭,驚動了過往的官人。 那官人姓楊,名安居,新任姚州都督,正頂著李蒙的缺。 從長安馳騷到任,打從烏蒙山下經過,聽得哭聲哀切,又是個婦人,停了車馬,召而問之。 張氏手攙著十一歲的孩兒,上前哭訴曰:「妻乃遂州方義尉吳保安之妻,此孩兒即妄之子也。 妄夫因友人郭仲翔陷沒蠻中,欲營求幹匹絹往贖,棄妄母子,久住姚州,十年不通音信。 妻貧苦無依,親往尋取,糧盡路長,是以悲泣耳。 」安居暗暗歎異道:「此人真義士!恨我無緣識之。 」乃謂張氏曰:「夫人體憂。 下官汞任姚州都督,一到彼郡,即差人尋訪尊夫。 夫人行李之費,都在下官身上。 請到前途館驛中,當與夫人設處。 」張氏收淚拜謝。 雖然如此,心下尚懷惶惑。 楊都督車馬如飛去了。 張氏母子相扶,一步步涯到驛前。 楊都督早己分付驛官伺候,問了來曆,請到空房飯食安置。 次日五鼓,楊都督起馬先行。 驛官傳楊都督之命,將十幹錢,贈為路費;又備下一輛車兒,差人夫送到姚州普棚驛中居住。 張氏心中感激不盡。 正是:好人還遇好人救,惡人自身惡人磨。 且說楊安居一到姚州,便差人四下守訪吳保安下落。 不一四日,便尋著了。 安居請到都督府中,降階迎接;親執其手,登堂慰勞。 因謂保安曰:「下官常聞古人有死生之交,今親見之足下矣。 尊夫人同令嗣遠來相覓,見在驛舍,足下且往,暫敘十年之別。 所需絹匹若幹,吾當為足下圖之。 」保安曰:「仆為友盡心,固其分內,奈何累及明公乎?」安居:「慕公之義,欲成公之志耳。 」保安叩首曰:「既蒙明公高誼,仆不敢固辭。 所少尚一分之一,如數即付,仆當親往蠻中,贖取吾友。 然後與妻相見,末為晚也。 」時安居初到任,乃於庫中撮借官絹四百匹,贈與保安,又贈他全副鞍馬。 保安大喜,領了這四百匹絹,並庫上七百匹,共一千一百之數,騎馬直到南蠻界口,尋個熟蠻,往蠻中通話;將所餘百匹絹,盡數托他使費。 只要仲翔回歸,心滿意足。 正是:市時還得見,勝是嶽陽金。 卻說郭仲翔在烏羅部下,烏羅指望他重價取贖,初時好生看待,飲食不缺。 過了一年有餘,不見中國人來講話,烏羅心中不悅,把他飲食都裁減了。 每日一餐,著他看養戰象。 仲翔打熬不過,思鄉念切,乘烏羅出外打圍,拽開腳步,望北而走。 那蠻中都是險峻的山路,仲翔走了一日一夜,腳底都破了,被一般看象的蠻子,飛也似趕來,提了回去。 烏羅大怒,將他轉賣與南洞主新丁蠻為奴,離烏羅部二百裏之外。 那新丁最惡,差使小不遂意,整百皮鞭,鞭得背都青腫,如此己非一次。 仲翔熬不得痛苦,捉個空,又想逃走。 爭親路徑不熟,只在山凹內盤旋,又被本洞蠻子追著了,拿去獻與新丁。 新丁不用了,又賣到南方一洞去,一步遠一步了。 那洞主號菩薩蠻,更是利害。 曉得郭仲翔屢次逃走,乃取木板兩片,各長五六尺,厚一四寸,教仲翔把兩只腳立在板上,用鐵釘釘其腳面,直透板內,日常帶著二板行動。 夜間納土洞中,洞口用厚木板門遮蓋,本洞蠻子就睡在板上看守,一毫轉動不得。 兩腳被釘處,常流膿血,分明是地獄受罪一般。 有詩為證: 身賣南蠻南更南,土牢木鎖苦難堪。 十年不達中原傳,夢想心交不敢譚。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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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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