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賃房的人陸續都搬走了,老地主斷了房租的進項,只好望天嗟歎,又帶著家人搬回老屋居住,不在話下。 只說那老大已經娶了媳婦,那也是個好嚼舌頭的女子,有一天入夜,兩口子吹熄了燈,躺到床上說起家裏的事,大媳婦就同老大說:「你知不知道咱家羊圈裏的怪物是咋回事?」老大說:「聽村裏算命的講那是天降禍胎。 」大媳婦偷笑道:「哎呀呆子,哪有天將禍胎這等事,還不是你家兄弟惹下的事。 」老大怒道:「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這般模樣,還拿自己當潘金蓮了,莫要在此搬弄是非,羊圈裏的怪物關我家兄弟甚事?」大媳婦說:「你哪只眼看見老娘搬弄是非了?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又怎敢亂說?」老大奇道:「這其中到底有甚緣由,你且如實說來。 」 大媳婦附在老大耳邊,低聲說了經過,當初老地主全家住在村外土坯房裏,那房屋多處開裂,大媳婦在某個月夜,聽到羊圈裏母羊的聲音有異,她睡眼蒙‧,起身從牆壁裂縫中向外張望,發現原來是包子體壯多欲,到了歲數又沒娶上媳婦,竟趁著深夜,到那羊圈裏與母羊交媾,這才產下三個怪胎。 老大聞聽此事大為駭異,他躲在被窩裏琢磨了半天,覺得此事多半不假,立即逼著媳婦賭咒發誓,絕不往外聲張,包括老爺子在內,誰也不能告訴,最好永遠爛在肚子裏,萬一泄露出去,咱家今後還有何面目見人? 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媳婦雖然發了誓,但她在外東家長李家短地說慣了,如何管得住自己這張嘴,還是被外人無意中聽去了,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而且傳來傳去,事實往往被誇大加工,傳得越來越邪乎,惹得滿村風言風語,這話不免傳到老地主耳朵裏,把老地主氣了個半死,將包子吊起來狠狠揍了一頓,隨後趕出家門,只當自家從來沒養過這個畜生。 包子見醜事敗露,自知為人不齒,沒辦法留在老家了,無奈之下背井離鄉,他指望一路上給人家殺豬宰羊賺個溫飽,到處都在打仗,各個集市村莊多半是十室九空,只好有一頓沒一頓地沿街乞討,流落到關內的時候,已是饑寒交迫衣衫襤褸,行到一處荒廢的土地廟前,餓得再也走不動了,倚在山門旁歇息,卻見山門上用炭條畫著一只無頭的鳥,包子這人心大,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竟還有閑心,看門上這鳥沒腦袋十分礙眼,便撿起炭枝給那鳥添上了頭。 這時附近突然躥出幾十條漢子,一看模樣就不是善類,好像全是山中殺人越貨的毛賊草寇,這些人圍上來對著包子便拜,聲稱自己這夥人本是良民,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只好上山落草,卻因無人服眾,一直沒有選出首領,接連搶了幾處大戶,都讓莊丁打了出來,眾人一合計,有道是「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沒有首領終究是一盤散沙難成大事,便學那古時綠林人所為,在破廟山門上畫了一個無頭之鳥,看過往的哪個好漢添上鳥頭,眾人就推舉他做首領,眼看包子體魄魁梧,好一身黑黢黢的五花肥肉,皆是贊歎不已,甘願尊包子為大王,今後分贓聚義,嘯聚山林,圖個半世快活。 包子心知答應這夥強人還則罷了,口蹦半個不字,定會慘遭分屍滅口,況且孑然一身無處投奔,當今天下正亂,安分守己如何度日?不如占山為王,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論秤分金銀,哪怕最後被官軍抓去,也先落得受用幾時,他想到這裏,當即跟那些賊寇拜為兄弟,憑著心黑手狠,從此帶著一夥草寇占據山頭,月黑殺人風高放火,漸漸為禍一方,得了個諢號「山陰包子」,聞其名,小兒不敢夜啼。 常言說「民貧則為盜,盜聚則生亂」,包子素有野心,聚了幾十號草寇,竟也起了圖王稱霸之念,於是帶著這股山賊投了撚軍,思量要做一番大事出來,但撚軍聲勢已大不如前,接連遭到朝廷大兵圍剿,迅速土崩瓦解,被官兵捉去的不是砍頭便是淩遲,包子的兄弟死的死逃的逃,僅剩他孤身一個,好似失林飛鳥,無一枝可棲,他知道自己是官府緝拿的叛逆,讓官軍拿住准沒好結果,便隱姓埋名,換了難民的衣服落荒而逃,逃回山陰附近,給一個村子裏的屠戶當了上門女婿。 當時戰亂不斷,赤地千裏,老百姓糧食都不夠吃,哪裏有豬羊可宰?等那老屠戶一死,包子和渾家兩口子沒了營生,又不甘心坐著等死,思來想去也只有那一條活路可走了,夫妻兩個白天到處打聽,得知哪村死了人下地入土,便在白天飽睡一天,夜裏扛著鋤頭去刨墳。 為什麼專刨新墳?只因鄉間窮困,死人沒有什麼陪葬的金銀飾物,至多有身綢布衣服,而且棺木單薄,死屍腐壞得極快,若不盡快動手,那衣服都被腐屍浸臭了,怎麼洗也去不掉味兒,那顏色也變了,故此以速取為宜。 包子夫妻兩個,依靠刨墳撬棺扒取死人衣服,拿到城中換些小錢為生,偶爾走運,趕上死人身上有個戒指耳環,那就算得了意外之財,可以過幾天有酒有肉的日子了。 舊時官府刑律,對刨棺見屍的賊人治罪極重,何況下有王法上有神靈,一般人誰敢做這等遭雷劈的勾當?可包子本是殺人如麻的草寇,他那個媳婦也是屠戶出身,兩口子同樣膽大不信邪,把摳墳的活兒越做越順手,再也不想改行了。 不過包子和渾家也知道難發大財,真正有金玉寶物的古墓巨塚,皆是封土深厚,憑他們倆人根本別想挖開,只能找些好挖好刨的淺墳,但鄉下的迷信忌諱最多,土賊盜取陰間之物,必有一定之規,刨開墳土看見棺材,要先以香燭祭拜,然後才可以撬開棺蓋,如果棺材裏是女屍,那就由包子動手,如果是男屍,則由包子的媳婦動手,帶著挽好的繩套,進到棺內用繩子套住死人脖頸,繩子另一端拴在自己身上,將死屍拽起來與自己對坐,再斟上一杯燒化了辟邪符‧的渾酒,嘴裏念叨著:「死鬼莫怪,先讓你吃一杯酒。 」隨即把朱砂酒灌進死人嘴中。 別看這麼簡單,其中的門道可也不少,鄉下俗傳人死之後,鬼魂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要過七七四十九天回煞,到家裏走上一遍,此後才會去往陰間,要是這一縷陰魂走不掉,棺材裏的身軀便有可能發生屍變,僵屍都是這麼來的,另外包子夫妻專刨新墳,墳裏的死屍剛剛下地不久,離回煞之期尚遠,所以他們認為那死人的鬼魂仍在,很容易詐屍,但那死鬼雖厲,喝了酒即無法變臉。 夫妻二人一個給死屍嘴裏灌酒,另一個則問:「死鬼沒錢,怎敢飲酒?」那灌酒的便說:「我看死鬼身上衣服也抵得過了,剝下來拿去換幾個錢,咱們兩不相欠,免得你來世要投胎還這勾心債。 」說罷二人就動手扒掉死屍的衣服,若是女屍還要到頭發裏去摸首飾,直剝得赤條條一絲不掛,才把墳土重新填上,卷了衣服連夜回家。 包子夫婦為了便於行事,離開村子住到荒無人煙的山裏,每天晝伏夜出,偷偷摸摸地摳墳,做了好幾年也無人知曉。 二人盜棺既久,也沒遇上過什麼怪事,膽子變得更加大了,這地方雖窮,卻也出人物,適逢有在外為官者客死他鄉,靈柩被官府送回老家入土,包子夫妻聽得消息在道旁窺覷,只見那口棺材,鋥光瓦亮走了十八道朱紅大漆,鄉下那些窮人拿幾塊糟木板子打的棺材,跟人家這個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估摸著其中肯定有陪葬的金玉之物,這是給爺送上門來的一樁大富貴,當取不取,過後莫悔。 包子夫妻偷偷尾隨送葬的隊伍,看准那棺材入土的墳頭,返回家來著手准備,轉天睡到下午,起來在灶下煮了熱乎乎一鍋肉湯,兩口子吃了個飽,眼瞅著天色已黑,月朗星稀,正是賊人出沒的好時機,便帶了全副利器,打了綁腿揣了繩索和麻袋,扛起鋤頭提上燈燭,捉著腳步悄然來至墳地,一直忙活到三更時分,總算挖開了墳土,棺材蓋子從土裏露了出來,月光下漆面泛著詭異的光芒。 兩口子貪心大起,取出器械,連鑿帶撬,想趕緊揭開棺蓋,看看裏面有何寶物,正忙得滿頭是汗,忽然聽那棺材裏似乎有什麼動靜,湊近了仔細去聽,卻又寂然無聲了,二人心裏發毛:「剛才莫不是棺材裏的死屍在動?」當下各自念了一遍金剛咒,據說無論僵屍如何厲害,聽到金剛咒也就不能動了,念完之後果然再無異狀。 包子夫妻念罷金剛咒,互相壯了壯膽,更加用力發掘,終於把棺材釘一根一根地撬了下來,棺材蓋子也松動了,可就在這時,忽聽棺蓋「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麼人從裏面用力向外推動,同時從縫隙裏冒出一蓬紅光,把包子和他媳婦都嚇得坐倒在地,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心驚肉跳,等到驚魂寧定,賊心兀自不死,見那口半沒在墳坑裏的大棺材沒了動靜,就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適才多半是做賊心虛看花眼了,也或許是那棺材裏有寶,所以放出異光。 夫妻兩個發財心切,硬著頭皮移開棺蓋,手舉燈燭向內照看,只見棺中屍體平躺,是個留著黑色短須的中年男子,閉著眼兩手垂在身邊,樣子十分安詳。 既是男屍,便由包子媳婦動手,她屏住呼吸下到棺內,拿繩子去套那死人的脖頸,由包子在後面推著,緩緩將屍體抱起。 等到都安排定了,包子媳婦正要動手斟酒,此時月光如水,灑遍了荒山,她就看跟自己面對面坐著的死人,驟然睜開雙眼,目光如炬,旋即閉眼恢複了原樣,包子媳婦看得清清楚楚,頓時嚇得魂魄飛蕩,強行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嘴,這才沒叫出聲來,包子在一旁也看得真切,連忙揮手示意媳婦定下神來不要慌張。 原來民間盜棺刨墳的土賊,也有心訣相傳,凡是在開棺的時候遇見怪異,絕不能因為害怕而叫喊逃跑,因為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活人身上都有三昧真火,一旦被嚇破了膽叫喊奔逃,陽氣就會立即減弱,再也壓不住鬼氣了,所以夫妻二人強行忍住心中驚駭之意,急忙念誦了幾遍金剛咒,只盼趕緊把酒給這死人灌下去,於是端起酒杯,戰戰兢兢地對死人說道:「死鬼,請飲下此杯薄酒。 」 誰知這話剛剛說完,棺材裏那個死人突然再次睜開眼,直直瞪著包子媳婦,僵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獰笑,說道:「好極了!」隨即伸出手揪住了包子媳婦的頭發,墳地間陰風頓起,黑雲遮天,包子媳婦賊膽再大也嚇破了,只剩下慘聲驚呼。 包子見狀同樣魂不附體,他也顧不得媳婦了,扔下燈燭轉身就跑,黑暗中不知遠近,掉到一條溝裏摔斷了腿,就此昏迷不醒,白天有鄉民從附近路過,見包子滿身是血躺在地上,看那土賊的裝束和一身黑肉,也不像安分守己的良民,便繩捆索綁抬到官府請賞。 包子醒來,發現自己身在公堂,還想混辯躲罪,可官府那些公人也不是吃素的,見這大漢異於常人,賊頭賊腦,卻似要犯山陰包子,那個亡命徒乃是地方上的巨賊,入過撚子做過流寇,官府緝拿多年始終未果,於是當堂取來畫影圖形對照,又以大刑逼供,包子見遮掩不住,只得認下所作所為,打在死囚牢裏押了三天,原來國家處決反叛,向來是決不待時,不必像別的死囚一樣,會集中等到秋後開刀問斬,所以很快便押赴市曹,可歎山陰包子,橫行一世,到頭來吃了一剮。 官府也根據包子所招口供,到他夫妻刨墳盜棺的現場勘驗,但那地方確有一個被挖開的墳坑,當中一口揭開蓋子的空棺,鋤頭燈燭斧頭鑿子等物丟了一地,唯獨不見了棺中屍體和包子媳婦,搜遍了十裏八鄉一無所獲,終究不了了之,成為了清末的一樁懸案,稗官野史中有很多關於此案的記載,只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臭魚每講到驚心動魄之處,便會虛張聲勢,通過擬聲和動作來嚇唬人,加上這古屋裏本就陰暗,他說到包子夫妻開棺遇到厲鬼的部分,正趕上水燒開了,阿豪揭開罐子掏茶葉,屋內忽然卷起一陣打著旋的陰風,吹得油燈忽明忽暗。 我們幾個人見此情形,都感到心頭「怦怦」直跳,同時起身察看,但是沒發現古屋中有漏雨透風的地方,那陣陰風也不知去向了,便重新坐下喝茶,接著聽臭魚講的這段「山陰包子」。 說到最後,陸雅楠對故事的結果頗為揪心,她問臭魚那女子和棺材裏的死人,究竟到哪去了?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死亡循環之2:門嶺怪談》
第5頁
精確朗讀模式適合大多數瀏覽器,也相容於桌上型與行動裝置。
不過,使用Chorme瀏覽器仍存在一些問題,不建議使用Chorme瀏覽器進行精確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