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凶鐵 沒等我抬腳踹門,就看那門上的兩扇窗戶外,赫然露出兩白生生的手,五指慢慢撓動著玻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聽得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我抬了一半的腳硬生生停在了門前,猛聽樓門生鏽的合葉一陣怪響,大門被從外邊緩緩推了開來…… 長滿鏽跡的合葉「吱吱紐紐」地發出聲響,樓門被從外邊推了開來,我從不知道開門的聲音也會這麼恐怖,隨著樓門洞開,好象有盆帶冰碴兒的涼水,兜頭潑在了我的身上,但透過樓門已經打開的縫隙,只能看到樓外一片漆黑。 我還想硬著頭皮看看究竟是誰想推門進來,可身後架著老羊皮的丁思甜和胖子先撐不住了,叫了一聲:「撤吧!」說著幫他們就開始向樓內退去,我身後失了依托,也不敢逞能在這繼續戳著了,提著那盞昏黃的煤油燈反身便走,一抬腳才感覺到兩條腿都軟了。 古人雲「兵敗如山倒」,沒有計劃和組織的潰散和逃躥是可怕的,我們雖然這幾個人雖然號稱撤退,但實際上,恐懼就如同傳染病一樣互相感染著,抑制不住心中狂跳,神智慌了就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你推我擠的往樓道深處退卻,直撤到走廊盡頭樓梯口的位置,黑暗中險些撞在迎面的牆上,這才止住腳步。 我提著煤油燈看了看胖子和丁思甜,他們臉色慘白,完全可以用面無人色來形容,我估計我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這回可是真發怵了,首先這樓中格局之詭異,就不得不讓人產生唯心主義的感覺。 十有八九是因為這幢樓裏鬧鬼。 最要命地是出門沒帶黑驢蹄子。 這座樓的樓門非常特殊,不象普通的樓房設在橫面,而是開在了長方形樓體地窄端。 走廊兩側地房間都用磚頭砌死,直對著樓門的一條走廊很長,盡頭處也被磚頭封了,走到這裏唯一的選擇就是走上樓梯,走廊拐彎處地樓梯一上一下,看來這棟樓中還有地下室。 樓梯就向走廊一樣都是活的,沒有用磚牆堵住,剛才在樓門前發生的事,使我們銳氣喪盡,一時不敢再作從原路返回到樓門的計劃了。 走到這一步,也只剩下兩種選擇,上樓去二層,或是下樓進入地下室。 由於這座樓中實在太靜了,我們在走廊盡頭,聽不到鐵閘那面有任何動靜,這才鬆了口氣,丁思甜按著胸口上氣不按下氣地說:「先別慌,剛才誰看清是……是什麼從外面進來了?」 胖子對丁思甜說:「你還好意思說呢。 剛才還不是你先打的退堂鼓。 我還沒看清楚門外是什麼呢,就跟著你們撒丫子跑進來了。 我看咱們這就是那所謂的聞風而逃吧,想不到我一世英名,都毀在這了。 」 這時老羊皮忽然從昏迷中醒轉過來,他一看自己被丁思甜和胖子半拖半架,而且借著汽燈微弱的光亮一看,不知是身在何方,腹中有撐脹難忍,心裏邊還有點犯糊塗,忙問我:「這黑洞洞是甚所在?莫不是進了閻羅殿了?想不到我老漢臨了臨了,是跟你們幾個知青做了一搭……」 我對老羊皮簡單解釋幾句,忽聽樓口處哐當一聲巨響,震得樓內的牆壁嗡嗡回響,聽聲音是樓口處的閘門落下來了,這座樓的窗戶都是擺設,如果沒有別地出口,那道鐵閘就是唯一能離開的通道了。 眾人面如土色,鐵閘聲響過之後,樓中又沒了動靜,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剛才光顧著往裏跑了,竟然沒想起來樓口有閘門,一旦關上了想出去可就難了,只聽胖子罵道:「我操他祖宗八輩的,這是想把咱們關禁閉,活活悶死在這樓中啊,這也太歹毒了,別讓我知道是誰幹的,讓我知道了我他媽非把它批倒批臭不可。 」 老羊皮以前在西北住窯洞,後來到草原謀生住帳房,從沒在鋼筋水泥的樓房裏呆過,按他說話,感覺這樓內象是個白匣匣,他雖然還不太清楚情況,但聽胖子這麼一說也猜到了七八分,也不住的唉聲歎氣,回牧區雖然免不了挨鬥挨批,可總好過活活餓死在這石頭匣子裏。 丁思甜對我說:「究竟是誰把閘門關閉的,這世上真的有鬼嗎?早知道剛剛咱們就應該鼓起勇氣沖出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當前處境,有後悔地,有抱怨地,還有發著狠罵不絕口的,說來說去都沒有一句有用地。 我知道這樓中不見天日,關在裏面的時間越久,心理壓力也就越大,而且無水無糧,再不想辦法脫身,恐怕真就要把性命留在這幢鬼樓之中了,於是我對眾人說:「你們先聽我說幾句,目前咱們的處境確實艱難,我想這都是由於咱們今天以來一系列失誤造成的,自古兵法有言,臨事貴守,當機貴斷,兆謀貴密。 遇到困難和變故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能堅持一貫的原則和方針,不能動搖懷疑和沒有信心;在遇到機會的時候一定要果斷堅決,不能猶豫退縮;在部署計劃的時候一定要周密詳細,不能冒失盲目。 可反觀咱們的表現,這三點都沒能夠做到,不過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從現在起要想化被動為主動,就必須貫徹這三條原則,只要咱們緊密團結,遇到困難不動搖,遇到危險不退縮,謙虛謹慎,膽大心細,咱們最終就能戰勝一切敵人和困難。 」 這番話還是我以前聽我爹在讀報紙時所念的某首長講話內容,現在眼看大夥都快成一盤散沙了,便將這些言語說將出來,也許這時候需要有人站出來,也許這些話確實言之有理,不管是因為什麼,反正是挺管用,眾人被我一說,都鎮定了許多。 說罷,我揮了揮老羊皮那柄「康熙寶刀」,據老羊皮講,此刀是康熙征葛爾丹時禦用之物,後賞賜給蒙古王公,這把刀長柄長刃,刀身平直斜尖,不僅有長長的血槽,還有條金絲盤龍嵌在其上,鋒利華貴非同凡物。 雖然這刀是四舊,可畢竟是皇家之物,又是開了刃的利器,一定能夠辟邪,不過這些話我也是隨口而言,至於康熙的兵刃是否能夠辟邪這回事我當然不知道,眼下必須得找些托詞讓大家覺得有了靠山,否則再碰上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常現象,眾人又要扭頭就跑了。 我們下定了決心,就立刻展開行動,我們首先寄希望於找到一間未被封閉的房間,從窗戶出去,能不進地下室就盡量不進地下室,雖然樓中完全是一團黑,樓上樓下沒有任何區別,但地下室畢竟是在地下,可能是出於心理暗示的作用,我們選擇了先去樓上察看。 四人一邊念著最高指示互相說著話壯膽,一邊走上了二樓,丁思甜說:「有優勢而無准備,不是真正的優勢,你們看這樓裏所有的供電線路都被掐掉了,看來這棟樓以前的確使用過,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被遺棄了。 」 我說:「我看這幢樓絕不是被廢棄了那麼簡單,那麼多用磚頭水泥封閉的房間,還有被封條從外邊糊死的窗戶縫,以及門前雙面的大鏡子,這一定是不想讓某種東西進入或離開,但咱們在裏邊也沒覺得太過憋悶,說明裏面竟然還有通風換氣的氣孔,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這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友誼,還是侵略?」 胖子說道:「那還用問嗎,肯定是侵略啊。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反動的東西。 你要不打它就不倒,把我惹急了我就把這樓給拆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這裏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非給它蛋黃擠出來不可。 」 老羊皮勸道:「一定是咱們吃了水裏的神神,那神神如何吃得?現在遭了報應,被關在這白匣匣裏逃不出去了,敢是認了命罷了。 」 我對老羊皮說:「一切權利都屬於我們的工農兵,什麼神神仙仙的?我忘告訴您了。 那魚只有你自己吃了,要遭報應這裏邊也不應該有我們三個的事啊,另外這地方也不是什麼白匣匣,可能是當年小鬼子蓋的樓,你們以都難道不知道這裏有倭國人嗎?當年你兄弟羊二蛋進了這百眼窟就失蹤了,他是不是被倭國人殺害了?」 老羊皮哪裏能想到這層,頓時目瞪口呆:「打倒土豪劣紳,難道我家那苦命地二蛋兄弟,被小鬼子壞了性命?」我並沒有回答老羊皮,一個又一個迷團籠罩著「百眼窟」。 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麼根本難以猜想,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樓肯定是抗戰期間由倭國人蓋的,與其讓老羊皮迷信的把他兄弟地失蹤事件,歸結為妖孽作祟,還不如讓他把這筆帳算在軍國主義和帝修反的頭上,這樣至少能使他化悲痛為力量,而不是不斷地嘮叨吃了幾條魚會遭什麼報應。 說著話我們已經走遍二樓和三樓的樓梯口,這兩層地房間依然是全部堵死,樓內一些原本的日文標識已全部刮掉,只剩下一些不太容易辨認的痕跡,走廊和一層一樣。 被磚牆隔斷,無法進入樓內的另外半個區域,為什麼會這樣?莫非是由於那半座樓中存在著一些什麼?也有可能和樓中的房間一樣,另外半座樓房全部被用磚頭砌成了實體。 我們雖說不准備打無准備之仗,可眼前地處境,簡直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在這危機四伏的神秘環境中,竟然完全不知道究竟要面對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看來再找下去也是做無用功了,我們站在二摟走廊的磚牆靠,決定回身到地下室再去找找。 剛要動身,心細如發的丁思甜,在磚牆上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所有房間的磚牆外觀都相差無幾,似乎是在同一時期砌成的,全都結結實實牢不可破,但二樓走廊中的磚牆,文心閣手打整理有七八塊磚見方的一部分卻顯得有些特別,磚頭的顏色雖然差不多一樣,但這一片磚頭卻顯得與走廊中整面磚牆不太協調,似乎新舊程度稍有區別,而且磚與磚之間也是裏出外進,不似其餘磚牆那般齊整,縫隙間也沒有水泥黏合,若不是丁思甜眼尖心細,確實難以察覺,這些磚是曾經被人扒開過又回填上了,還是在實心牆上故意留下的秘密通道? 除了老羊皮還在神不守舍地想著他兄弟地遭遇之外,我和胖子都為丁思甜的發現感到由衷地振奮,准備給她記上一功,胖子性急,一看牆上有幾塊磚頭是活的,立刻就想動手拆牆。 我把胖子攔住,蹲在磚牆前反複看了看,用刀鞘敲了幾下,但這些磚頭太厚,從聲音上難以判斷牆的另一側是空是實,但這幾十塊磚頭確實是可以活動拆卸地,牆壁裏面有什麼完全是吉凶難料,我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眼下已陷入僵局,不把這唯一活動的磚牆拆了看個究竟,終究不是了局,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的那盞煤油燈已經只剩下豆粒那麼大的光亮了,洋油即將燃盡,而且沒有任何可以補充的燈油了,這樓裏即使是白天也不會有任何光線,在徹底失去光亮之前,必須盡可能找到脫身的辦法。 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做十二分的努力,我堅定了決心,便開始同胖子動手抽掉牆磚,丁思甜在旁邊挑燈為我們照明,老羊皮也伸手幫忙,接過拆下來地磚頭擺在一旁。 第二十二章 孤燈 大家聚在牆前,見兩層磚牆後不是通道,不免都有些失望,但大夥都想看看牆裏埋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於是用康熙寶刀挑起煤油燈去照,這才看清原來牆裏埋著個大鐵塊,冷冰冰黑沉沉的,四人心中說不出的驚奇,難道兩層磚頭後面還有一層鐵牆? 我伸出手在上面一摸,指尖立即觸到一陣冷冰冰的厚重感,一種不祥的預感使我全身都打了個激泠,我連忙定了定神,再仔細一摸,發現這層鐵牆上還有幾行凸起的文宇,要挑著燈將雙眼湊到近處才看得清,我們四人輪流看了一眼,那不是咱們的中國字,不是數宇,也絕對不是日文那種鬼畫符或是日文漢字。 我們滿頭霧水,這鑄鐵般的牆壁好象是層鐵殼,而且埋在樓裏,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多厚,鐵塊上的字是什麼?也許能讀出來便能揭開其中的秘密,可就在這個時候,手中的煤油燈閃了兩內,隨即便油盡燈滅了。 煤油燈一滅,完全封閉的樓房內部,立刻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我和其餘三個同伴,只有呼吸相聞,黑暗中丁思甜摸到我的手,我感到她手指冰冷,知道她怕得很了,想安慰她幾句,讓她不要擔心。 可一想起眾人進了這座古怪的樓房之後,那道突然落下的鐵閘,窗戶上白色的人手,以及面前這深埋在磚牆裏的大鐵塊,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令人安心的理由可以對她講,這些不合常理的現象還能說明什麼呢?顯然這是一座「鬼樓」,事到如今想不信都不行了,不過這句話不僅我不想說,估計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有人願意聽。 我摸出口袋裏的半盒火柴劃亮了一根,在絕對黑暗的環境中。 哪怕只有些許的光亮,都會有人感到希望的存在,我借著火柴地光亮看了看其餘三人,大夥還算鎮定,火柴只有二十幾根,一旦用完就再也沒有光源了。 所以不到必要的時候不能使用。 老羊皮想起剛才見那鐵壁上有些字跡,他是大宇不識一個的文盲,就問我們道:「那鐵磚磚上都印了些甚呀?你們這些娃都是主席派來的知識青年。 可認得准?」 火茶燒到了根。 四周又再一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我把化為灰燼的火柴扔掉,絞盡腦汁地把剛才看到的字體在腦海中重現,好象是洋字碼,對於外文,我們只學過些俄語,不過也都是半調子水平,後來蘇聯修了,更是完全荒廢了,不過丁思甜的父母曾在蘇聯留學。 她地俄語水平不錯,但那鐵牆上地外文要是英語之類的,我們就徹底沒人認識了,六四年開始有的學校也教英文,但所授內容並不系統,而是直接學一些短句。 例如萬壽無疆。 萬歲萬萬歲之類,當時我們幾個人所在的學校都沒開設這門課程。 但丁思甜卻很肯定的說。 那些絕對不是俄文,俄文有些字母和英文字母區別比較大,這點還是能看出來的,當時正值中蘇關系緊張,大夥戰備意識都很強,一提到外文,甚至懷疑這鐵牆裏裝的是炸彈,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種事不大可能。 不是蘇修那就有可能是美帝了,以前我家裏有些在抗美援朝戰場上繳獲來的美軍戰利品,有洋酒瓶、煙盒、不鏽鋼的勺子一類,都是些雜七雜八的物件,所以我對英文地認識僅僅停留在「USA」的程度。 胖子突發奇想:「二戰那會兒,倭國和德國是盟國,我覺得這會不會是德文?也可能是日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繳獲的美軍物資?」 我對胖子說:「德文什麼樣你認識嗎?」胖子說:「那美國文咱也不認識啊,所以我覺得只要不是俄文和日文,它是哪國的文都不重要了,反正咱們全不認識。 」 胖子的話給工我一些啟發,可倭國人蓋的樓裏面封埋著印有洋字碼地鐵塊,這鐵抉是用來做什麼地?為何埋在磚牆裏面?完全沒有任何頭緒,越想越是頭大。 這時丁思甜對我說:「再用一根火柴好嗎?咱們再看一眼。 」我也正有此意,當下湊到磚牆的窟窿處,抽出一根火柴劃亮了,用手攏著火苗,以防這微弱地火苗被眾人的氣息吹滅了,光亮一現,漆黑的鐵壁立刻映入眼斂。 這次雖然光亮微弱,但眾人看得極是仔細,終於又有了一個發現,適才只顧著看鐵板上奇怪的字符,並沒有留意到藏在磚後的這堵鐵牆,並非是整體的巨大鐵塊,而是一個可以拉開的鐵蓋,象是一道低矮的活動鐵門,剛剛由於胖子扒塌了磚牆,有些磚頭還沒被拆除,鐵蓋邊緣的縫隙沒有完全顯露出來,與蓋子鑄成一體的把手也被一些磚頭擋住了。 這個發現使眾人呼吸加速,火柴也在這個時候滅掉了,胖子摸著黑去拆剩餘的磚頭,丁思甜問我:「八一,原來這是個可以開合的蓋子,好象鐵門一樣,但若說是門,未必太小了一些,人要趴著才能進去,如果不是鐵門又會是做什麼用的?」 老豐皮插口道:「思甜你這女娃,怎就對這些事這麼好奇?我老漢活了大半輩子,也沒碰上過這麼希奇的東西,我看這鐵牆後邊一定不是善地,否則怎麼藏得這麼嚴實,打開它怕會放出厲鬼來?造孽嘛,不知上輩子得罪了哪路神神……」 老羊皮說:「我都一大把年紀了,我怕甚球啊,我是擔心這女娃,唉……我這輩子安分守己淨吃素了,雖說一輩子沒剃頭,也不過是個連毛僧,怎麼倒黴事都讓咱趕上了……」他的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我知道他大概想到就算回了牧區,對牛羊馬匹的重大損失也沒法交代,老羊皮這老漢肚子裏全是苦水,我怎麼才能想個法子幫他和丁思甜推托責任呢? 我們說話的功夫,胖子已經把磚牆徹底拆開,剩下的牆壁都是磚頭水泥砌死的部分了,我問胖子:「這鐵蓋子能拉開嗎?」胖子伸手摸了摸:「八成能拉開,有個鐵栓卻沒鎖擊,也沒焊死。 」 我把刀拽了出來,讓丁思甜准備用火柴照亮,以便看清楚這鐵蓋子後面究竟有什麼名堂,見一切就緒,我伸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得到信號,便抬腳蹬著磚牆借力,用兩只手去拉動那沉重的鐵門邊緣的把手,黑暗中隨即傳來「喀哧哧」的沉重之聲,只聞到一股嗆人的氣息從鐵蓋子後邊冒了出來,這味道中人欲嘔,要多難聞有多難聞,象是一股惡心刺鼻的煤煙和油脂混合在一起,我們趕緊把鼻子堵上。 我聽著動靜,低聲對丁思甜說:「上亮子。 」丁思甜立刻劃了根火柴,火光亮了起來,敞開的鐵蓋子後邊,是一層一米多厚的漆黑石磚,再往裏是一個圓柱形向上的豎井,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井壁內側都是厚厚的黑色碳化物,好象常年煙熏火燎而形成的。 我用丁思甜的圍巾包住鼻子鑽進去探了探,下邊黑漆漆地看不到底,上面則有一小片朦朧地星光,好象在樓頂有個圓形天窗,豎井狹窄,如果用手腳撐著井壁,也許能夠一點點爬到天窗的位置。 我回身出來,胖子也鑽進去看了看,老羊皮和丁思甜問我鐵蓋後究竟是什麼所在,我不太確定的說:「我看象是……是個大煙囪的煙道。 」老羊皮沒見過這麼大的煙囪。 有點不大相信,我給他解釋道:「當年我和胖子思甜串聯的時候,有一回光顧著參觀革命老區體驗革命精神了。 一天沒吃東西,晚上回去的時候過了飯點了,但是我們轉天還得幹革命呢,晚上也不能餓著呀,於是胖子去偷了老鄉豬圈裏的一頭小豬,我負責抱著小豬,把它裝進燒著的磚窯裏,想烤熟了吃烤乳豬,結果沒掌握好火候,裏面溫度實在太高了,愣把挺胖的一小豬給烤沒了。 後來老鄉帶著人來抓我們,我們就敵進我退,撤進了磚窯廠地廢磚窯煙囪裏躲到天亮,才得以逃過被革命群眾追究偷社會主義小猜的罪名。 」 就是那次的經歷,讓我們對煙囪有了一個極其深刻地直觀體會,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剛才用手在鐵蓋子後面的煙道裏抹了一把。 都是煙灰,再一撚,黏膩膩的竟象是油煙,這煙道下肯定是火窯或是爐膛,這麼久沒使用過了,為什麼還會如此油膩?另外還有那令人作嘔的氣味…… 一個不祥的念頭在我腦中浮現出來,這是火化用的焚屍爐。 就算不是燒死人。 至少也焚燒過大量動物,是被高溫和濃煙帶到煙道裏的油脂。 冷卻凝固後留下的,所以曆時雖久,這厚厚的油脂依然沒有消失,二樓磚牆後的鐵蓋子也不象是爐膛,而是用來清理煙道防止堵塞地疏通作業用通道,只有火葬場的老式焚化爐才需要這種設施,因為煙道中的油膏必須以人工才能清除,聽說德國納粹用毒氣室對尤太人進行屠殺之後,會用焚屍爐來處理屍體,倭國人是不是也引進了這種德國裝備來毀屍滅跡?最主要的是我們搞不請楚,如果這真是個大煙囪,為什麼需要如此嚴密偽裝和封閉?恐怕這其中絕不僅是掩人耳目這麼簡單。 一想到可能是燒過無數屍體的焚屍爐,我差點把前半夜吃的烤大眼賊全吐出來,趕緊把手上的黑色油膩在衣服上擦掉,可要想脫困逃出生天,就必須有人從焚屍爐地煙道裏爬上去,但這個過程中不能使用火柴照亮,以免煙將道中殘存的可燃物點著引火燒身,還有一個辦法是摸黑去地下室,不過那裏應該是個大鐵爐子,未必會有出口,只靠剩餘的幾根火柴去地下室也不太現實。 我把這個打算跟同伴們一了兌,胖子立刻反對:「不成,這絕對是盲動主義,我說老胡你這可是要整高難度啊,雖說咱們早晚有一天得從這煙囪出去,可燒成了煙跟活著往上爬的感覺太不一樣了,這根本就不是給活人用的,再說煙道上糊著這麼厚的一層油膏,爬起來肯定得打滑,你們可能覺得無所謂,大不了掉下去率到爐子裏,摔死摔殘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可萬一上邊尺寸窄把我卡到當中,上不去下不來活活憋死豈不難受?這種窩窩囊囊地死法我可接受不了,恐怕世界上從古到今都沒有這種先例,我也不想破這種世界記錄。 」 我說:「咱們近視眼配鏡子一一必須解決目前問題,現在也沒別地撤了,不是我個人英雄主義,我看這事到如今唯有冒險一試,你們就在這等著我,我單槍匹馬爬出去,然後設法從外邊打開鐵閘放你們出去,要是掉下來……那就算我先走一步,咱們下輩子再見吧。 丁思甜抓著我的胳膊苦勸:「千萬別去,火化爐地煙囪是爬著玩的嗎?就算不摔死,被裏面的煤灰油煙嗆也能把人嗆死,咱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 第二十三章 焚化間中的第五個人 這煙囪雖大,也只是相對而言,實際上遠比火葬場的那種大煙囪小了許多,頭頂有朦朧的星光,看到天窗般的煙囪口,我又平添了幾分信心,用刀鞘刮著煙道內壁,迅速清理掉了一圈煤灰和油膏,又用腳蹬在上面試了試摩擦力,這煙道內很是狹窄,如果用腰背支撐著逐步蹭上去問題不大。 可有些事看似容易做起來難,剛刮了一層油泥,煙道裏就已經嗆得睜不開眼了,雖然蒙著鼻子還是有種嚴重雲缺氧深的眩暈感,而且煙道內壁是一蹭一滑,在這裏邊有勁也使不出來,一邊撐著身體防止掉下去,一邊用刀鞘去刮油,實在是太困難了,我剛爬上去不到半步,就已經覺得胳膊腿都打顫了。 我估計是堅持不下去了,不得不准備放棄,最後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就打算下去了,不料一抬眼,正看到煙道口不知在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團暗紅色的亮光,我以為是看花了眼,閉上眼使勁搖了搖頭再睜眼去看,但見有一燈如炬,明暗變幻,形如鬼火,飄飄忽忽地懸在上方。 見此情形,我猛然想起常聽老人講起,在漆黑的夜晚,如果一點燈火都沒有,卻突然出現孤零零的一處光亮,絕對是鬼火而非燈火,那正是:「明月莫獨行,孤燈不是人。 」這個念頭剛一閃現,煙囪頂上的那團鬼火就朝下面飄了過來,我心中一慌,這可真是他媽的天上下刀子手捏兩把血,怎麼什麼邪性事都有?支撐著身體的手腳打了個滑,失去了雄持平衡的重心,順著焚屍爐的煙道掉了下去。 這一眼出乎意料,好似一個霹雷空中過,眼瞅著那鬼火般的光芒從上至下移將過來,我蹬著煙道內壁的雙腳一滑,身體夫支撐立時下墜。 我心中十分清楚掉進煙道底部的爐膛內定然無幸,就算是不被當場摔死,也會跌得筋斷骨折,可我並沒有料到,焚化爐的煙囪裏氣流久積,煙道又極為狹窄,所以身體下墜地速度竟會極慢,好似身在雲端。 胖子正好守在二樓煙道口,等著我上去之後的信號,雖然煙道內黑咕隆咚,但他聽聲音就知道我失手了,趕緊把手伸進煙道內亂抓,我的後背對著他,被他揪住衣領扯了回來。 二樓的煙道疏通口更窄,在鐵蓋子外邊還有磚泥洋灰,我腦袋在牆角上撞了一下,混亂中也沒覺出疼來,我不是胖子那種老虎攆到腳後跟了,還有心思看看是雌是雄的人。 心知不妙,一秒鐘也沒多耽擱,加上胖子的拖拽,倒著爬回了煙道疏通口,反手將鐵蓋關上,黑暗中就聽煙道裏有個鐵錘般地東西狠狠掛在了蓋子上,發出嗡嗡的回響。 聽上去好象在煙道頂有個什麼東西,被我用刀鞘刮煤灰的聲音驚動了,竟然鑽進煙道內部,那物在煙道疏通口外邊撞了幾撞,便寂然無聲了,我和其餘三人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了,剛才要不是胖子見機得快,我一旦掉進焚屍爐裏,就算沒摔傷,現在也被煙道裏那個東西叼去了,那鬼火般地東西究竟是什麼? 丁思甜想看看我有沒有受傷,又劃亮了一根火柴,我見火光一亮,趕緊一口氣將火柴吹滅:「我蹭了一身煤灰油膏,你想把我點了天燈啊?」說著話覺得臉上黏膩膩的,大概是腦袋被掛破了流出血來,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讓丁思甜找塊手帕先給我包紮起來。 老羊皮對我說:「不叫你娃把那無黑洞洞跡來爬,你娃偏要把那黑洞洞來爬,多虧了你娃命大,你娃這是有造化啊。 , 胖子對老羊皮說:「有什麼造化?剛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他拽回來,從此以後革命隊伍裏,就沒他胡八一這麼一號人物了。 」 我說同志們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咱們就別倒老帳吃老本了,雖然說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但是這煙道裏的東西,我估計不是善主兒,從煙道出去肯定是沒指望了,但是咱們堅決不能灰心沮喪,照我看一計不成,咱就再施一計,只有摸黑進地下室了,下面情況不明,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以不變應萬變了,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都要提前做好車馬炮臨門、瘸子爬山步步難的思想准備。 樓道裏漆黑一片,沒有燈燭真是寸步難行,但我們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再使用剩下的火柴了,那時候人人都窮,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燒衣服照明,因為誰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外邊的光亮,好在是在摟房內部,摸著牆壁和樓梯的攔杆往地下室走還算行得通。 四人一步步蹭到了樓梯的盡頭,再也沒有向下的樓梯口了,我這才讓丁恩甜劃根火柴看看地形,這幢摟房的地下,果然是焚屍間,我們身前就有幾輛推死屍的滑車,幾個用來擺放消毒除屍臭用品的櫃子,櫃邊白森森的牆壁上,掛著兩套類似防化服的裝備,可能是這裏的燒屍工所穿,牆邊是巨大的爐櫃,兩道冰冷的鑄鐵膛門緊緊關著,底層的空間極大,剛到焚屍爐邊,一根火柴便已經燃成了灰燼,我們甚至沒來得及看焚屍間中有沒有什麼未被銷毀的遇難者遺體。 焚化間中既靜且冷,空氣仿佛都結冰了,身處於這種陰森冰冷的環境,我們心裏都是七上八下,丁思甜扯著我的衣袖問:「聽我舅舅講以前在山西打鬼子的事,鬼子殺了老百姓要麼不埋,要麼埋進土坑裏,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這裏的日本鬼子,殺了人之後還要用爐子把屍體燒成灰燼?」 我被她一問,心想女的就是好奇心強,甭管什麼都要刨根問底兒,就隨口答道:「這還用問嗎,鬼子肯定是想毀屍滅跡,你舅在山西當過八路啊?這件事倒沒聽你提起過。 」但轉念一想,不對,始終沒想到這一層,聽說小鬼子最是摳門,吃飯都舍不得用大碗。 耗費人力物力在這荒效野嶺造個秘密焚屍爐似乎沒有任何必要,如果不需要毀屍滅跡,為什麼要焚化屍體呢?除非是有些屍體…… 我想很可能這「百眼窟」發生過什麼要命的事情,是鼠疫嗎?不太象,那召喚千年亡魂的壁畫,從興安嶺運來的古老銅箱,還有日軍什麼給水部隊建造的秘密焚屍爐,這些不可思議的事件背後存在著什麼聯系嗎?另外這裏的人都哪去了?是戰敗時投降了?被蘇軍消滅了?還是象那群牧牛和野雁一樣都失蹤了?那個無形無影能夠吞噬生靈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與地穴壁畫中的龍形黑影是一回事嗎?地穴中埋地石頭又有何用?壁畫中的女屍被日本人挖走了嗎?又是誰在外邊把樓門的鐵閘關閉,想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裏?用磚頭封閉的房間,那道只能從外面開啟的閘門?疑問實在太多了,可這些事情單憑想象是完全猜測不出來的。 我深知聞聲不如親見、觀景不如察形之理,也許這地下焚屍間裏會有一些線索,不過現在要做的頭等大事,就是先把大夥從這座樓裏帶出去,這些同伴有兩個是我最重要的戰友,還有一位是我們應該去結合的貧下中農,他們對我無條件的信任,我一定盡力不讓他們出現任何意外。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摸到推屍體用的滑車前。 上面有些白布單子,也許是焚化前包裹屍體用的,剛好可以用它「上亮子」,我先把頭臉蹭到的油膏著實擦了擦,換了一套帶面罩的防化服穿在身上,然後帶著其餘三人把裹屍布扯成一條一條,又用刀將消毒櫃劈成若幹木條。 一番忙碌之後,終於制作了十幾只簡易火把,並將其中一支點燃,算是暫時緩解了我們盲人騎瞎馬的艱難處境。 火把的照明範圍可比火柴大多了,眾人都覺眼前一亮,只見牆壁上有應急燈以及各種管線一應俱全,不似樓上除了磚頭就是鋼筋水泥,不過這些設施早己失去電力不能使用了,地下室雖然陰森冰冷,但空氣暢通甚至好過地上建築,想來是有過濾通風的特珠構造。 我們剛剛點了火把,正想仔細察看地形,以便謀求脫身之策,身後巨大的焚化爐中突然猛地一震,裏面似乎有一巨物要破爐而出,我知道可能是在煙道中所見的東西,但不知它究竟是個什麼,好在爐膛都上了栓,任它再大的力量也撞不開,雖然是只聞其聲,未見其形,也覺得聲勢駭人,實是非同小可,不免擔心堅固的爐門會被撞壞。 我舉著火把四下裏一看,焚屍間裏沒有多餘的門戶,僅有一條直直的通道,便招呼眾人:「雖然雲跡咱們東山打過熊,西山宰過驢,可敵進我退,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撤。 」說罷帶頭進了那條通道,通道的地面是水泥斜坡,可能是為了便於用滑車推送屍體而設計的,盡頭處又是一道完全閉鎖的厚重鐵閘,內部沒有能夠開啟地開關。 我們用力推了推攔在通道處的鐵閘,如同蜻蜓撼柱,紋絲不動,我和胖子氣急敗壞地罵道:「這該死地地方是誰設計的?竟把所有開啟門戶的開關都設在外面!」 這座地下一層,地上三層的建築物,簡直就是一個鋼筋水泥和鐵板組成的悶罐,唯一沒有阻攔的煙囪口還不能出去,再找不到出口可就眼睜睜要被困死在這裏了,眾人無奈之餘,只好退回焚屍間繼續尋找出口,可四壁堅固並常,拿炮轟都不見得能把這座樓的牆壁打透,更別說我們手裏只有一只老掉牙的獵銃了。 這時焚屍爐裏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我輕手輕腳的走到爐靜,附耳貼在爐門上偵聽,裏面似有巨物蠕動摩擦爐壁之聲,我對其餘的人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帶領眾人來到牆角小聲商議。 眼下處境雖然擔憂,但並沒有直接的危險,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商量如何離開這座鬼樓,我告訴三個同伴等人:「爐膛裏確實有東西,好象是什麼野獸,我估計可能是只獨眼巨蟒,可能在我往煙道外爬的時候,被我驚動了,打算下來傷人,結果也困在爐內回不去了,爐壁上都是煤灰油膏,不一點點刮淨了就算有三頭六臂也甭想上去。 」 丁思甜父母從部隊退伍後,都分配到了自然博物館工作,她知道許多生物習性,聽我說關在焚屍爐中的可能是巨蟒,便搖頭道:「應該不會,環境所限。 在位於草原與大漠之間的荒野不會棲有大蟒。 」 老羊皮插嘴說:「我早說過,可你們就是不把我來信,那是龍王爺啊,咱們這回闖下天大的禍端了,不單吃了水裏的龍子龍孫,竟然還把龍王爺被困在裏面了,怕這鐵殼殼也難把它來擋……」 我心想對老羊皮這號覺悟過低的貧下中農,說什麼全不頂用,那簡直是對牛彈琴給驢唱曲,純屬瞎耽誤工夫,他太認死理,我也實在懶得再跟他解釋了,眼下的情況可以說是坐困愁城。 不得不做最壞地打算了,再樓上樓下的折騰,也未必能尋到出路,可總不能眼睜睜在這幹等著,能熬到什麼時候算一站呢? 我想到這心中有些焦躁,就不耐煩地對老羊皮說:「哪裏會有什麼龍王爺馬王爺?扁擔橫在地上,你都不知道念個一,怎麼就偏信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說?」 丁思甜勸我說:「八一你別總說老羊皮爺爺不好了,他這不是迷信而是是樸素的階級感情。 咱們知青插隊都是來向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不是來教育貧下中農的,我爸爸曾經說過中國歷史上,最苦地就是農民了,他們一輩子受剝削,面朝黃土背朝天,老牛力盡刀下死,可在中國最偉大最有承受力和最具有忍耐力的也是農民,沒有農民也就沒有中國地歷史了。 」 我被丁思甜一說,頓時冷靜了下來,也覺得雖然沒說什麼過頭的話,但確實不該對老羊皮這種態度,俗話說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半句透骨寒,可是當著丁思甜的面不太好意思認錯,只好個打個馬虎眼,對眾人說道:「這兩天沒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回去一定補上。 」 胖子在旁邊借機挖苦我說:「回去後你還要帶頭做自我檢查,認真學習文件,跟緊形勢,批判你自己內心深處的右派思想,自覺的改造你那套資產階級世界觀,並且要交代清楚你的歷史問題,出身問題,以及是怎樣產生名利思想脫離革命隊伍,從而走上白專道路的,你不要以為你不交代組織上就不清楚了,組織上對你的情況那是完全掌握了的,現在是給你個機會讓你自己交代出來,是為了挽救你對你寬大處理,你最好懸崖勒馬,千萬不要自絕於人民,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說……」 我打斷他的話說:「你個胖子要不去當反動組織地黑筆竿子,真是浪費了你這身胖肉,咱們給關在這不見天日的水泥棺材裏,你竟然還有心情扯蛋?我他媽說什麼了我就自絕於人民?」 胖子說:「能快活時先快活,得便宜時且便宜,發愁著急有什麼用,不是照樣出不去嗎?依我看咱們就雲准備打持久戰吧,估計過兩天那個老倪看咱們還不回牧區,他總該派人來找咱們吧?等他們找到這的時候咱們就能出去了。 」 丁思甜說:「怕就怕他想替老羊皮隱瞞責任,想盡可能多給咱們爭取幾天時間,那樣的話咱們沒吃沒喝,能在這裏支持多久?他們又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這裏?」 我聽到丁思甜說到沒吃沒喝,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一個主意,對胖子和丁思甜說:「我倒有一損招,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在磚窯烤小豬解饞的事,不如咱們從二樓扔下火頭,把這焚屍爐來個再點火,不管裏面關 著什麼東西,也一把火給它化成油煙了。 」 此言一出,眾人齊聲稱善,可見當事者迷,就一直沒想到這個辦法,只要設法犯焚屍爐再次點火,不僅能燒死爐中的東西,還能利用火焰清除煙道中的油膏,那樣就能從煙道裏爬出去了,只要能爬出去一個人,便可從樓外打開封閉地鐵閘。 大夥剛要展開行動,胖子手中的火把就燃盡了,為了盡可能地節約光源,我們雖然准備了十幾根火把,但只是一根快燒光了才點下一根,想到脫身的辦法過於興奮,竟然忘了接續火犯,丁思甜趕忙取出火柴盒想要點火,可就在這個時候,忽聽黑暗中悉娑有聲,好象有人走動,發出聲音的地方似乎是在焚屍爐的爐門處。 第二十四章 錦鱗‧ 黑暗中那輕微的響動使我們覺得毛骨悚然,多出來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在焚屍爐前想要做什麼?我產生了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難道有人想把那焚屍爐的爐門打開?那樣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但地下室的一片漆黑之中,我們目不見物,也無法采取行動,我只好低聲招呼丁思甜快劃火柴點火把照明,可她此時也是十分緊張,連劃了兩下都沒能夠將火柴劃著,心中不免有些慌亂,於是手中加力,沒想到哆哆嗦嗦地用力過大,竟然把盒中僅剩的幾根火柴全撒在了地上,這時就聽得爐門鐵栓「叭嗒」一聲,被幹淨利落地打開了。 火把滅了,黑暗冰冷的焚屍間裏連一絲一毫的光亮都沒有,我們四人又都聚在一起不離半步,這時聽得遠處爐膛鐵栓聲響,盡皆驚駭訝異,心中當時就生出一個念頭:「鬧鬼!」 地下室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我心知肚明:「那焚屍爐的爐門一開,困在裏面的東西就會被放出來,鬥室之內萬難抵擋。 」當下也顧不上害怕了,在黑暗中尋聲沖了過去,想在爐門打開之前再把它重新關上。 可焚屍爐前橫著幾台推屍的滑車,這車又喚作「太平車」,剛剛我們還說起為何以太平車來命名,大概是人死之後便得解脫,世間俗事全部被拋在了身後,平平靜靜的脫離苦海之故,可萬沒料到太平間裏不太平。 尤其是黑燈瞎火目不見物,只沖出兩步,便撞在了推屍車上,腳又被散落在地上的裹屍布絆個正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只聽已被撥開鐵拴的爐門「咣鐺」一響,隨著刺耳的蠕動聲,一團鬼火從爐中飄然而出,在此同時雲身後深火光亮起,丁思甜終於用手中唯一的一根火柴,將裹屍布捆成的火把點燃了,我趴在地上,借這火光往前一看,焚屍爐的爐門赫然洞開,從爐內探出個頭方口闊,目光如鏡的三角腦袋,那物瞎了一只眼,僅有的獨目猶如紅燭,全身都被焚屍爐內的煤灰蹭得墨黑,由於火把的光亮所限,也看不清它究竟是個什麼怪物。 那獨眼怪物在煙道裏被困得久了,見人就撲,黑乎乎的身體好似生滿了鱗甲,一動起來帶著一陣腥風。 我見勢不妙,來不及起身站起,就地滾進了一張停屍的鐵床底下,頭上惡風響動,鐵床好似風卷殘雲,雨打落葉般被撞得飛了出去。 我見失了鐵床作為屏障,只好跌跌撞撞地起身躲閃,這時在我身後的胖子和丁思甜等人都看得呆了,鐵床落地一震,他們才回過神來。 又點了兩只火把,在旁拼命搖動著想把那怪物驅退,我稍得喘息,發現焚屍爐裏鑽出的怪物,全身都是屍膏油膩之物,唯有以火退之,百忙之中招呼胖子快些上亮子。 胖子雖是個萬事都不在乎的莽撞之輩,但他非同一般之人,怎麼說也是將門之後,自幼單挑群架身經百戰,打架心黑手狠豁得出去,上初中的時候就敢伸手抽高中生的耳光,心理素質超常過硬,按照丁思甜在大串聯中對他的評語來說,他不僅具備完善成熟的鬥爭理掄,更可貴的是他擁有敢於鬥爭,善於鬥爭的氣魄與精神,說白了其實就是這人除了打架,幹別的任何工作都不合適。 此刻我一招呼胖子用火,他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跳上一張停屍鐵床,憑借著居高臨下,將手中火把無對准那凶光跡閃動地黑影投了過去,可那物來去如風,鱗甲呼嘯聲中閃身躲過,胖子的火把擲了個空,我縮身躲在角落中看得真切,見火把將要落地,急忙魚躍而起,在那火把落地之前接在手中,再次對准那怪物移動的方向擲出。 那個方向正是一處死角,我滿擬一擊必中,讓它再也無從逃遁,可火把只不過是木頭條纏著裹屍布,再抹了些我爬煙道時蹭在衣服上的黑油,動作幅度稍大火光也就跟著變暗,頃刻之間被我和胖子扔了兩個起落,火把上的火焰已被風帶滅,只剩個木頭條子投在了牆角。 在這瞬息之間,焚屍爐中躥出的怪物巳經在地下室中轉了半圈,象團黑色的旋風一樣沖到了丁思甜面前,這時丁思甜正忙著同老羊皮點燃其餘的火把,以便支援我和胖子,她和老羊皮都在地下室的另一端,萬沒想到會象疾風驟雨般來得如此之快。 我和胖子都是血肉之軀,想沖過去替丁思甜抵擋一陣也來不及了,只好大叫:「用火把砸爛它的狗頭!」丁思甜雙手掄起火把橫掃出去,飛濺地火星正好帶在那怪物漆黑地身體之上,黑暗中「呼」地一下火頭大起,好似點燃了一條火龍,悲鳴聲中烈焰飛騰,只見丈許長的火龍縮成了一個大火球猛地向後彈出,它力量大得難以想象,又是垂死掙紮使出全身之力,撞得牆壁都搖了三搖,最令人意想不到地是這一下竟然撞在了地下室的水管,數條兒臂粗的水管都被撞裂,管道中黑水噴湧,頃刻間沫得遍地都是,火球在地上翻滾兩下就壓滅了火頭。 焚屍間內的給水管道是用來清汙的,水龍頭上還接著沖刷屍體的膠皮管子,水管內壁都生滿了水鏽,遭外力猛撞破裂,裏面殘留的汙水都淌了出來,想不到這怪物誤打誤撞,竟被它把焚身之火弄熄了。 我和胖子借著這個時機,趕緊沖到老羊皮和丁思甜身邊,對火又點了兩根火把,四人往水管破裂處一看,心中都是一驚,原來那水管剛剛破裂,流出的汙水渾濁不堪,但滅起火來卻是立竿見影,隨後淌出地水就幹淨了一些。 那目光好似鬼火般的怪物被水沖刷,頓時現出原形,全身斑紋有如古之錦繡,顯得鱗甲變幻莫測,肛門兩側尚存後腳退化之跡,身體前粗後細。 尾部更是細得如同鋼針,可穿百銅錢,原來是只喜歡居於樹梢塔頂,吞捉鳥雁蝙蝠的「錦鱗?」,它僅在子午兩時吐毒,平時雖然無毒,但筋力絕倫,能絞殺人畜吞而食之,這只早已瞎了一只眼晴。 獨目之中紅絲亂系,凶光閃動射著寒星。 丁思甜的父親曾經為博物館捉過這種東西的標本,她在博物館親眼見過,我也聽她說過此事,‧類多棲叢林密集之處,在有猛‧活動的地區,土人都說此物長如人臂,既能行而生風,常豎身而且追逐活人,被視作是淫龍的一種,又說‧為蛇之最大者,其生性最淫,婦女一旦為其所纏,以尾入陰,則必死無疑,肉能入藥、功效如神,‧之尾骨被民間稱為「如意鉤」。 成形後的形狀極似銅錢。 但只有雄‧才有,如意鉤能成形者罕見異常,萬金難求,黑白各類‧皆無毒,唯有「錦鱗?」能於子午前後吐毒,如果婦女中毒可按治蛇毒之方救治,但即使救治及時得當,也會留下後遺症。 丁思甜的父親帶人去南方叢林中捉‧,有個當地小孩在旁觀者,摸到了死‧的膽囊,回家後就患上了縮陽症,遍求解救之方,都說無藥可救,十歲之下的幼童陽ju尚未長成,絕不能碰‧的膽囊,否則陽ju縮入腹中,‧生幾年,則陽縮幾年,屆期自出,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任何辦法。 我和胖子是只聞其名,卻從來都未曾親見,但一看它那鋼刺般的尾巴,和一身光怪陸離的鱗甲,就知道多半是條錦鱗‧,此物一向生於南國,北方草原大漠之間可從來沒有,不知是不是日本鬼子弄來地。 老羊皮對此物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只見鱗甲俱全非同凡物,還以為是獨眼龍王爺下凡,心中彷徨無計,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想要磕頭求饒,自言自語的道:「尊神莫要怪罪啊,我們都是放羊的老百姓,違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一輩子不爭名不爭利,安分守己有口飯吃就謝天謝地了,尊神就饒過老漢和這幾個知青吧。 」 「錦鱗?」剛被火焰燎得驚了,蜷縮在地上微微顫動,有些不知所措,只把‧頭對著丁思甜的方向,似乎要蓄勢持發,我知道勢頭不對,這家夥只要稍微定下神來,就會撲到丁思甜身上,伸手拉起老羊皮的後衣領,把他拽了起來:「它可聽不明白您那套樸素的階級感情……」 我們四人和錦鱗‧在忽明忽暗的火光,與稀裏嘩啦的淌水聲中,打了一個照面,雖然感覺這一刻極其謾長,時間都凝固住了,但實際上雙專並沒有僵持多久,錦鱗‧就淫心大動,再也扶捺不住,眼中紅光一閃,豎起了身子,瘋了似的朝丁思甜狂撲了過來,我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拉著老羊皮,本想讓眾人掉頭從地下室往樓上撤,但眼見來不及了, 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同時舉起火把,組成了一道火牆封住那錦鱗‧的洶洶來勢,眼前黑風一晃,錦鱗‧早就繞過火牆,轉到了我們身後,我們後邊就是個帶玻璃門的空櫃子,腥風晃動之間‧頭已從櫃子上探了下來。 這時再想回頭抵擋已然來不及了,我和胖子情急之中半蹲下身子,用後背一撞,將空櫃子掛翻在地,白漆的木架子轟然翻倒,壓在了那錦鱗‧身上,我們剛一回頭,錦鱗‧已經將櫃子絞碎,身子一豎從一堆玻璃木頭的碎片中躥了出來,它動作太過迅猛,帶起了不少碎玻璃碴子,向周圍四散飛濺開來,我們四人手中的火把被勁風一帶,都險些熄滅,在這明暗呼吸之際,就覺得有幾道寒光從面前劃過,我和胖子將老羊皮與丁思甜擋在身後,臉上都被碎玻璃劃了幾道,覺得臉上有異,但並不疼,用手一抹,全是鮮血,傷口雖淺,但流血不少。 我和胖子一見鮮血,眼也紅了,揮動火把對准錦鱗‧投出,借著它躲閃之機,合力抬起一輛推屍的太平滑車,橫將過來朝它壓去,那錦鱗‧遊走神速飄忽來去,而且筋力悍猛,我們只是憑著手中的火把才能與它周旋幾個回合,照這麼下去一旦被它鑽個空子,四人之中必有死傷,只有設法用鐵車將它擠住,才能從一味躲閃回避的被動局面下擺脫出來進行反擊。 我們咬著牙抬起太平滑車沖上近前,眼看就能壓住它了,可錦鱗‧的動作快得跟黑風一般難以捉模,只見黑影一閃,太平滑車又砸了一空,錦鱗‧被丁思甜身上的體香所引,也不合我們糾纏,躲過推屍車,捉空又去追丁思甜。 這時丁思甜巳退到焚屍爐邊,再也無處可逃,見錦鱗‧撲到近前,不免嚇得花容失色,好在她也是雲跡軍人家庭出身,又當過紅衛兵,這半年多在廣闊天地中也沒白鍛煉,掄著手中火把對准錦鱗‧當頭砸去,口裏還喊著:「打倒你個地富反壞右判特走資修的臭流氓……」 但錦鱗‧全身生風,丁思甜的火把又如何阻得住它,黑風中錦鱗閃爍,當場將丁恩甜卷倒在地,我和胖子這時候就算插上翅膀飛過去也晚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地下室內一聲巨響,煙火彌漫飛砂走石,不知什麼時候,老羊皮手中的獵銃響了,這槍聲震得人耳鳴不止,焚屍爐都前硝煙刺鼻。 第二十五章 陰魂不散 這把鴨排獵銃是老古董了,時不時的啞火,這回也該著丁思甜命不該絕,槍聲一響就把她的性命救了,雖然老羊皮擔心火槍打到丁思甜,開槍的時候把槍口抬高了許多,而且這獵銃早已沒了什麼殺傷力,但噴煙吐火的聲勢驚人,絞住丁思甜的錦鱗‧被獵銃震懾,放開丁思甜疾向後退,但它慌亂之中不辨方向,一頭撞進了爐門洞開的焚屍爐裏,我正好沖到近前,用後背頂上爐門,順勢拉上了鐵栓。 四人劫後餘生,呼呼喘著粗氣誰也說不出話,一停下來我覺得全身冰亮,這才注意到衣服都快被汗水打透了,也不知是驚出的冷汗,還是劇鬥中流淌的熱汗,停了一停,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驚魂稍定,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終於緩了下來,唯有老羊皮一手舉著火把,一手端著獵銃,毗牙咧嘴的一動不動,那副表情好象連胡子都豎起來了。 胖子過去先把丁思甜拉起來,看看她沒受傷這才放心,又過去在老羊皮肩膀上一拍:「行啊老爺子,不愧是貧下中農。 」老羊皮被他一拍,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的茫然若失,似乎不相信剛才是自己救下了丁思甜。 再次被關進焚屍爐的錦鱗‧連撞了數次,但那爐門足有半米來厚,任它力氣再大也沖不出來了,可我仍然不敢怠慢,緊緊扶住爐門的鐵栓沒有撒手,因為我清楚的記著,就在剛才火把全滅沒有光線的時候,有人把爐門打開了,那是除了我、丁思甜、胖子、老羊皮之外的第五人,正是這隱藏著的家夥放出了錦鱗‧,要是再有這麼一次,我們恐怕就沒剛才那麼走運了。 看來這樓中肯定還躲藏一些東西,他是存心不想讓找們活著走出去。 要是不能盡快把這家夥找出來,我們此番絕無生機。 我知道焚化間中肯定藏這些什麼,不把它找出來我們還有更大的麻煩,於是以後背頂住焚屍爐的爐門,把地下焚屍間用目光掃了一遍,可丁思甜等人手中的火把光亮不夠,地下室地遠端及各個角落仍是一片漆黑。 越是看不清楚黑暗中究竟有什麼東西,心中越是不安,那時候還沒有密室幽閉空間恐懼症那麼一說,但我們四人實在是在這水泥棺材裏呆夠了,尤其是這樓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現象,稍微仔細想想,心中便覺得發毛。 胖子出主意說:「你們在底下堵著爐門,我上二樓去將火把扔進焚屍爐中,燒死那狗娘養的錦鱗‧,免得它再出來耍流氓。 」 我點頭同意,一不做二不休,不燒死它也沒辦法從煙道裏爬出去,這時丁思甜卻攔住我們說:「別燒,這爐中火大,燒了連灰都剩不下,錦鱗‧身上有兩件寶。 一是尾骨上的如意鉤,二是頭骨上的分水珠,聽說都是能起死回生的珍貴藥材,咱們的牛和馬怕是都找不回來了,損失已經難以挽回,可要是能把這兩樣東西帶回去,說不定能被免於追究責任。 」 我和胖子都懷疑如意鉤之類的‧骨是否真那麼有價值,但總好過空著兩手回去,至於怎麼捉‧,丁思甜曾聽他爹說過,錦鱗‧喜歡出沒於樹稍、塔頂等地勢極高處,在那附近必有「觀音藤」,只有用觀音藤才能將它捕殺,不知這棟樓房左近是否生有這種植物,如果找不到就先設法離開這,再多帶人手回來擒它。 我一轉念之間,已認定此事絕不可行,對丁思甜說:「不行,當斷不斷,必留後患,咱們務必現在就把它燒死,此物來去如風,人不能擋,萬一再讓它從焚屍爐中鑽出來,咱就真該去見馬克思了,另外這樓中除了煙道又哪有其餘出口能夠離開?」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座摟十有八九是鬧鬼的鬼樓,而且通過今夜經歷的一系列事件,可以看出樓中的冤魂絕對是想把我們置之死地,從地下室內的空氣質量來看,焚屍間出口處的鐵閘,未見得是始終關著的,說不定同樣是我們進樓之後才被封閉地,現在有幾根火把照明倒還好說,一旦能燒的東西都燒盡了,樓中的亡靈再把焚屍爐打開,那可就真他媽是墳頭上耍大刀,要嚇死人了。 這個顧慮我實在不想直接對丁思甜等人講出來,因為眼下大夥的精神壓力幾乎都快到極限了,但就算我不言明,其餘的人此時也都能想得到其中利害了,於是打消了殺‧取如意鉤的打算,在當並的艱難處境中,只有先盡一切可能的生存下去才是首要問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讓胖子拿上火把到二樓去,並讓丁思甜也跟去做個接應,點火之後立刻回地下室來跟我們匯合,胖子又找到掉在地上的康熙寶刀插在皮帶上,舉著火把大喇喇地就朝樓梯口走去。 丁思甜也隨後跟著,可二人剛一抬腳,在經過我面前的時候,丁思甜就突然臉上變色,伸出兩只手,把我和胖子從焚屍爐前拽了開來,我心中奇怪,剛想問她拽我做什麼?但一轉眼間,對這突發的情形已然明了,原來焚屍爐爐門的縫隙中,正冒出雲團團黃色深的濃霧,錦鱗‧能於子午二時吐毒,此時可能恰好是子夜時分,這毒瘴又猛又濃,在地下室沒有空氣流通的環境中凝聚不散,爐膛與樓樣口相距不遠,頃刻間都已被毒煙遮住。 我見黃霧濃得好似化不開了,猛然想起剛在這焚屍間裏換過衣服,焚屍工的衣服都是連褲的防護服,帽子上有個簡易的濾網口罩,可以防止被煤煙屍臭熏嗆,因為那時候衣物是非常重要的財產,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舍棄,所以胖子等人並沒有換衣服,而且掛在地下室角落中的,只有兩套防護服,掛在樓梯口地另外一套已被毒氣遮蔽。 我心想事到如今只有我戴上過濾口罩突破毒霧到二樓放火了,但是一摸衣服心中立時涼了半截,原來在同錦鱗‧的混戰中摸爬滾打甚是激烈。 懸掛在防護服上的過濾口罩早已然脫落,早已不知去向了。 ‧毒走五官通七竅,毒性比之蛇毒更甚,眼見出口被毒霧封鎖,我心知大勢已去,同其餘三人各自用手捂著口鼻,迅速向焚化間地遠端撤退,這樣的做法無疑是飲鴿止渴,越退離樓樣口越遠。 地下室中並不通風。 雖然‧毒雲深形成的霧氣自焚屍爐中散出來後,大部分凝聚在爐門附近,向焚化間縱深處散播的速度逐漸變緩,但毒霧仍然在漸漸朝我們逼近過來。 壓抑的地下室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室內地氧氣越來越少。 火把的火焰都變得更暗淡了,四人無計可施,唯有不斷退向牆角,胖子忽然想起一事,冒冒失失的對丁思甜說:「我說思甜,咱們去見馬克思之前,我還有件事沒來得及問你呢,你看我跟老胡倆人,誰有可能跟你把純潔的革命友誼進一步升華升華?」 丁思甜在我們身後,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神色,不知她在這種絕境中被問到此事,是害怕還是臉紅,想到即將屈死在這陰森的焚屍間裏,我也盼著臨死前聽聽丁思甜的心聲,可丁思甜卻對我們說:「我……水……,你們快看管道裏流出地汙水!」 她的聲音又驚又喜,仿佛在黑暗中見到了一絲光明,老羊皮舉著火把往她說的地方一照,原來我們不知不覺中,退到了牆角鋪設管道之處。 被錦鱗‧無撞裂開的跡水管,流出許多汙水,這時已經淌盡了。 地面上仍是積了不少黑水,積水處有十幾個小小的旋渦,室內的積水都從這裏滲了下去,由於排水孔多年未曾疏通,汙水滲得很慢,如果不是水管破裂,覺難察覺到它地存在。 我們見有個地溝,簡直就象抓到了救命稻草,胖子伸手在汙水中一摸,喜道:「不象是地漏,是他媽一個鐵蓋子,我試試能不能給它揭開……」 我看‧毒逼近,一刻也不容多耽擱了,便催胖子快些動手,胖子把鐵蓋那些排水孔上的汙泥摳掉,伸進手指去用裏往上拽,他兩膀較力,使勁向上拽了幾拽,鐵蓋子跟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 昏黃的‧毒如煙似霧,我們所處的位置不消片刻就會被毒霧籠罩,現在已經開始感覺到呼吸困難,胸口氣血翻滾想要張口嘔吐,眼瞅著有條下水道,卻無論如何逃不進去,急得眾人連連跺腳,我靈機一動,想起這座樓蓋得古怪,所有的門戶通道要麼封死,要麼是朝外開,都跟夢屍爐的蓋子一樣,莫非這下水道也是如此? 丁恩甜也跟我想到了一處,她手指纖細,能伸進排水孔裏,於是連忙蹲下身去伸手摸索,果然通過排水孔摸到內側有個橫插住的銷栓,雖然生了鏽,但還是有些松動,她顧不上手指被搓掉了皮肉的疼痛,連扯了幾次,終於將鐵栓扯脫,兩邊的排水鐵蓋頓時落下。 排水蓋下是很深的排水溝,都是用大水泥管子連接而成地,我們哪裏還管裏面又潮又臭,即刻魚貫而入,排水溝的高度將近兩米多一點,我最後一個跳了下來,濺了一身臭水,想要把開啟的排水蓋關上,但剛才混亂之中,抽下來的鐵栓已不知被丁恩甜扔到哪裏去了,我不太甘心,但在老羊皮等人的催促下,只好做罷。 地下水道中的汙水並不太多,但水泥管道底部是一層漆黑惡臭的爛泥,極是泥濘不堪,裏面還有許多潮蟲被人驚嚇了,來回快速爬動,環境雖然惡劣,但畢竟還有水流運動,不存在致命的沼氣,只是很容易被爛泥滑倒,水路兩端都看不到頭,更是分辨不出方向,按說這接近漠北之地水源稀少,為何荒廢多年的水泥管中還在排水,這點實在是讓人猜想不透,只好不再費神去想,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指著上水處對眾人說:「我看條條大道通北京,咱們就隨便撿一邊走吧,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從那樓裏出來了,我就算在下水道裏被泥熏死,也絕對不回那鬼地方了。 」 雖然下水道中與焚屍間沒有絕對的隔離措施,但‧毒畢竟有其極限,只要空間地縱深夠大,便不必擔心會中毒了,在狹長的水泥管道中,四人順路前行,雖然前途渺茫未知,但畢竟無遠離了那充滿怨念跡的焚屍爐,心頭的壓力多少減輕了一些,我和胖子、老羊皮不住口的稱贊丁思甜,要不是她剛才的勇敢表現,大夥都得被毒死了,那種死法簡直象是死在納粹毒氣室裏的猶太人,可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實在是太慘了。 丁思甜說:「我最崇拜的是蘇聯當代英雄奧斯托洛夫斯基,我只不過希望能向他所說的那樣,當一個人回首往事之時,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感到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感到羞恥。 」 我學著電台裏的朗誦腔兒,對丁思甜開玩笑說:「當我回首往事之時,我不會因為沒從焚屍爐的煙囪裏爬出去而感到悔恨,也不會因為鑽過臭氣熏天的下水道而感到碌碌無為。 」隨後正色對眾人說:「咱們去路未卜,不知前邊還會發生什麼,大夥都得打起精神來,這萬裏長征才剛剛走完了第一步……」 胖子接著我的話感歎道:「今後的道路會更漫長……」丁思甜說:「所以咱們才要節約鬧革命,點兩支火把太浪費了,只用一支好嗎?」 第二十六章 僵屍 這時四人隊伍裏,只剩下老羊皮手中唯一的一根火把照明,他舉著火把走在中間,我發現老羊皮比先前精神了許多,可能不是因為他吃魚吃多了,我想他在焚化間中開槍救了丁思甜,這事雖只是在舉手投足之間,換做我和胖子開這一槍連眼都不會眨,但對老羊皮來說,那等於他戰勝了自己,也解開了他心裏的那個死結,當年就是因為他一時懦弱,沒去救他兄弟,恐怕這些年都生活在那件事的陰影裏。 我一邊思潮起伏,想想老羊皮的事,又想想焚屍爐附近的那些異常情形,一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眾人往前走,無意間看了一眼牆壁,胖子背著康熙長刀走在最前邊,然後是舉火照明的老羊皮,其次是丁思甜,我走在最後,四人呈一字隊形,走得十分緊湊,由於作為陰溝的水泥管道非常狹窄,所以火光顯得比在地下室裏明亮得多,我們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弧形水泥壁上,四人一走一晃,壁上的人影也跟著晃動起伏,但我發現水泥壁上並不只四個身影,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身後還多出一個黑影。 那個陰影沉默跟在我們身後,正好處在火光映照範圍的邊緣,隨著老羊皮的走動,火把被氣流帶動得忽明忽暗,最後的黑影也影影綽綽的時隱時現,我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心道不妙,怕什麼來什麼,這是焚屍間裏的那個幽靈陰魂不散地跟出來了,我沒敢聲張,稍稍放慢了腳步,側耳聽著背後的動靜,可身後除了一股直透心肺的惡寒之外,哪裏還有半點聲響。 我發覺水泥管壁上多了個影子,心想這可真叫破褲子纏腿,竟然陰魂不散的跟到這裏,但偵聽身後動靜,卻絕無聲息,好象我們四人身後,除了多出個鬼影之外,便根本不存在任何東西了。 我未敢輕舉妄動,心裏揣摩著那鬼影的意圖,它顯然不能直接至我們於死地,這是什麼原因?很可能老羊皮的康熙寶刀真能僻邪,輕過戰陣殺過人的兵器,自身便帶著三分凶氣,殺得人越多,刀刃上的煞氣越重,雖然康熙皇帝禦駕親征,未必就上陣廝殺,但皇家禁中之物非比尋常,那鬼影可能正是對此刀有些忌憚,這才間接的對我們下手。 這些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腳下卻未停步。 只見老羊皮手中火把即將燃盡,如果不趁現在還有光亮的時候看個究竟,再拖下去對於我們會更為不利。 我心中雖然發怵,但不得不硬著頭皮回頭去看個清楚,不徹底擺脫掉這焚化間亡靈的糾纏,我們恐怕就逃不出去了。 我出其不意,猛地一轉身,滿以為能看見些什麼,然後招呼胖子抽刀驅鬼,不料卻撲了一空,面前只有漆黑漫長的排水管,別說鬼影了,連只潮蟲、蟑螂一類的蟲子也沒有半只,牆壁上的陰影幾乎就在我轉身地那一瞬間消失了,只剩下在黑暗裏發臭的空氣。 我望著排水管的深處,心口砰砰直跳,我能感覺到,就在那看不見地黑暗處,確實有雙怨毒地眼晴,往那邊一看,就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一股寒意直透胸臆,但憑著一只火把的光亮,我們毫無辦法。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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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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