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爺爺!」她又喊道,「植物爺爺!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呀?」她感到一陣恐懼,「怎麼回事呀?你到哪兒去啦?」 「安靜,小跑腿,」植物爺爺那昏昏欲睡的緩慢的心音終於傳來了,「我哪兒也沒去。 」 「我以為人家在地下發現了你,」特威格說,「你不回答我,我還以為有人傷害了你,甚至殺了你……」 「安靜,安靜點兒,小跑腿,我厭倦了,我非常厭煩跟你是同類的那些人,不久之後我可能真的要睡著了,」植物爺爺說,「要是我真的睡著了,我自己也不知道還會不會醒過來。 不過,我不相信我會被殺死。 是不是什麼東西都會被弄死,我沒有把握,也許它們只是樣子改變一下,暫時不說話而已。 等到宇宙記起它們來的時候,它們又會成長起來說話了。 我不像你的那些同類人,他們只有一個形態。 我有幾種形態,無論是根呀、枝呀、花呀什麼的,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 小跑腿,不管我回不回答你,我總是在這個世界上等你。 」 特威格的淚珠滾滾而下,把她臉下的上全弄濕了。 「你不知道!」她哭著說,「你會死的,你會被他們害死的。 你不了解,可你還以為這不過是睡著罷了!」 「我才了解呐!」植物爺爺說,「我比你這黃毛丫頭知道的不知多多少,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只不過是片刻而已,而我已不知活了多久了,我曾看見過高山從地上聳起又落下。 這些人只能找到樹根和摧毀樹根,可是我的形體何止是樹根一種呢,因此,我怎麼會死呢?要是樹根完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植物呢,我仍然是各種各樣植物的一部分呀,我也是你這個小跑腿的一部分呢。 要是有朝一日這些東西都完了,這個星球畢竟是土和岩石構成的呀,我還是土和岩石的的一部分呢。 如果連這個行星也完了,那還有其他的兄弟行星和姊妹行星,我仍然是行星的一部分呀。 如果連行星也沒有了,宇宙中還有其他天體呀。 我曾在這裏孤獨地教我自己說話,教我跟所有大大小小的植物兄弟妹妹說話。 而在另一個世界上,這個世界離我們的星球太遙遠了,以致連我也看不到。 但就在這個遙遠的世界上,與你相同的人類一直在教自己說話。 所以,現在我跟你能在一起談話。 要是我們以前不是混成一體,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我們怎麼能心靈相通呢?」 「可是就我來說,你還不是死了!」特威格嗚咽著說,「我受不了!我不能讓你去死!」 「那我能給你講什麼呢,小跑腿?如果你思想裏真的認為我死了,那我也就完了;如果你認為我是不可能被害死的,那我就死不了。 你會永遠感到我跟你同在,除非你對我毫無感情。 」 「可是你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呀!」特威格哭著說,「你是無所不能的,當我還是一個孤苦伶什的嬰孩時,你就照顧我,我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記不起來,他們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是你使我活下來,把我撫養成人,並一直在照顧我。 而現在你想讓自己被人毀滅,我怎麼能不管呢!你完全不應該自暴自棄,讓他們來毀滅你,你可以在這些人面前打開地殼,讓火熱的岩漿毀滅他們,你可以把江河的水舀幹,讓他們喝不到水。 你可以把有毒的花粉、種子傳播出去,讓他們生病。 可是你就是無所作為,什麼事也不幹,就是躺在那兒,讓他們找到你,並把你害死!」 「照你說的那樣去幹也不是辦法呀,」植物爺爺說,「你生到這個世界上來還不久,很難向你解釋清楚。 反正這不是宇宙發展的規律。 按照你剛才講的那樣破壞與毀滅,豈不是一切東西都完了,也談不上什麼生長發展了,當然也談不上我的生長發展了。 小跑腿呀,你總不希望我生病和停止生長吧,是不是呀?」 「可那總比死好呀。 」 「看你又來了,這種思想是沒有頭腦的思想。 小跑腿呀,要是你偏要悲哀,那我也沒有辦法使你不悲哀。 在你脫離你自己的同類,一個人孤零零地成長時,我已經動用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植物兄弟姊妹來照料你,因為我希望你高高興興地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一輩子。 而你卻並不高興。 我知道的事情雖然遠遠超過你,但在豐富的知識面前,我懂得的東西太少了,我還得不斷地學。 正因為我懂得的東西太少,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使你高興。 要是你非感到悲哀不可,那就隨你的便吧。 反正我在任何情況下都跟你在一起,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將跟你在一起,現在和將來,永遠在一起。 」 特威格感到植物爺爺的注意力已不在她身上了。 她就躺在那兒對著身底下的土地啜泣,她為自己的孤獨而流了一會兒淚。 不久淚水就少了,她想起了哈克交給她要辦的事。 於是她就慢慢地站起來,開始向南跑去,迎面而來的清風把她臉上的淚水吹幹了。 特威格跑呀,跑呀,她那富有詩意的動作開始慢慢地把她內心的恐懼和悲哀驅散了,就像溫暖驅散嚴寒一樣,不是一下子,而是逐步逐步的。 要是約翰-斯通這個人真的能像哈克所說的那樣會辦事,那就什麼事值都好辦了。 她突然想起來,最好還是去核對一下來的那幫人的情況,於是就來了個急轉彎,回頭向供應點跑去。 特威格來到了森林裏的那塊空地邊上,供應點就在那裏。 她向前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些男男女女和他們的車輛已經到了。 她站在那裏不用擔心,因為這幫人雖然與特威格是同類,但他們的視力和聽力都不如她,而且她周圍還有大大小小的樹叢作掩護,他們根本看不到她。 特威格離他們不算遠,所以她能清楚地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她看得出來,有輛車的履帶斷了,需要修理。 一些男的正在車左側的履帶旁邊忙忙碌碌。 那條履帶像一條巨大的金屬手表帶一樣松松散散地掛在車側的驅動輪上,而那敞篷的車身就像一只朝天開口的盒子。 其他沒有參與修理的人則在夕陽的餘輝下站在一旁,蝶蝶不休地在爭論什麼。 「……臭婊子!」這是伯格的聲音,他正在說特威格。 他臉上的傷口早已不流血了,原來的血跡也擦幹淨了。 不過他額頭上的傷口還是紅紅的。 「我們把他倆抓到後,先在哈克面前把她吊死,然後再吊死他!」 「不行,」說話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瘦瘦的細高個兒,上身穿一件短短的褐色皮茄克,下著一條鄉裏鄉氣的皮褲子,屁股右上方的黑皮套子裏掛著一把激光手槍。 「先得讓她說話,該殺的是那個叫什麼植物爺爺的老鬼。 然後再把她送到哪個合適的家庭裏去。 」 「合適的家庭……」伯格喊道,他正想再往下說,另外一個女的打斷了他。 這個女的長得比較矮壯,她穿的是女式服裝,但外面罩著一件齊膝長的風衣,腳登一雙皮靴。 她那件風衣原來是白色的,現在可不白了。 盡管她沒有帶什麼武器,但她看上去比那個細高個女的更加武腔武調,說話也更加粗聲粗氣。 「伯格,閉上你的臭嘴!」這個女的說,「你開口之前,最好先想一想,免得懊侮都來不及。 我們一本正經的莊稼人家庭早就為這個小姑娘作好安排了。 這幾年來她雖然跑出去變野了,但她畢竟是人類的後代呀,只要對她進行好好的教育和訓練,她就會變成一個懂規矩的好女人的。 等我們抓到她以後,你可別起壞念頭,或動手動腳。 這一幫人裏,只有我們做老婆的會使她講出那個什麼鬼爺爺的藏身之地來,你們男的甭想。 」 「看你能……」伯格咆哮著說。 那個矮壯的女人哈哈大笑起來,特威格聽到她的這種笑聲不禁全身都哆嗦了。 「你以為我們能不讓你說話嗎?」這個女的邊笑邊說,「要是你真的不說話,那豈不是也跟那個小丫頭差不多了?」 特威格縮回身去,前面的樹葉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就看不見這些人和車了。 不過。 她要知道的已經全知道了。 那些車輛現在不會開,所以哈克在到達高石區之前,就沒有被他們追上的危險了。 高石區是一個丘陵地帶,地上布滿了大塊大塊的鵝卵石和其他石頭,車子根本走不了。 這並不是說他們沒有機會抓住他,但至少現在他們是抓不住他了。 這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 特威格轉過身來,又向南跑去,去找那個叫約翰-斯通的人。 這時候,太陽已經在森林後邊消失,暮色蒼茫的黃昏籠罩著大地。 她又飛奔起來了,而這種飛奔又使她覺得陶醉和溫暖,把她剛才聽見那幫人說話時的渾身哆嗦和寒顫漸漸驅散了。 在她飛跑的時候,誰也抓不住她,更不用說對她采取什麼可怕的行動,逼她講出植物爺爺根體在地下的藏身之處了。 太陽早已下山,一輪又大又白的明月高掛在吉森行星的上空。 特威格的眼睛一經適應,就覺得這輪滿月的光芒幾乎跟夕陽的餘輝差不多亮,所不同者僅僅是月光只有白色和灰色兩種不可思議的色調,沒有其他色彩。 就在這種光線之下,大大小小的樹叢紛紛向兩邊分開,讓她過去。 而她腳底下的那些小兄弟們則像一塊柔軟的灰綠色地毯,在她面前鋪開,形成了一道月光和陰影交差的過道。 特威格就在這條過道上輕快地向前飛奔,好像腳不沾地似的。 她一點不費勁地跑著,速度越來越快,好像就在地面上、樹叢中和月光下滑行一般。 四野裏萬籟俱寂,她耳邊的呼呼風聲就像陣陣音樂,陪送著她一往直前。 周圍空蕩蕩的,好像除了森林和月光外,什麼也沒有,而她就在這靜悄悄的空間跑著。 有一陣子她覺得天底下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了,她甚至把植物爺爺和哈克也忘了,更不必說乘車來的那幫人了。 他們好像都不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在永無休止地跑著,除了她那手舞足蹈的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飛奔外,什麼人也沒有,只有她跟世界。 她覺得孤獨,永遠是那麼的孤獨。 太陽下山後的夜空,是月亮和星星的天下。 那一輪明月現在比剛才升起時小多了,它在繁星點點的蒼穹中徘徊,顯得非常突出,非常孤立。 特威格就在這明月當空的深夜裏一路跑下去,植物兄弟姊妹們則為她開道讓路,並在跟她的心靈進行微妙的聯系。 她終於從孤獨的狀態中擺脫出來,開始聽到它們在告訴她,她要找的那個人已經不遠了。 它們把那條為她安排的過道鋪向這個人,讓她順著方向去找。 特威格在溶溶的月色和疏疏的樹影中,發現前面有一點黃色的光亮在忽明忽暗地閃耀。 她在夜風中聞到了一股氣味,那是燒枯樹枝的氣味,中間還夾雜著一個人和一頭動物的氣味。 她終於找到他了。 他正在林中的一塊小空地上露營。 那塊小空地中間有一塊巨大的礫石,上面長滿了苔薛。 一條小溪從林中流出,在礫石底下繞了個半圓後又向對面的林中流去。 這首小溪不寬,特威格很容易跳過去,她隔著小溪望去,只見一堆小小的篝火在燃燒,旁邊坐著一個男子漢,他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色的野外服裝,臉上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 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堆篝火,乍一看他好像也是一塊長滿苔蘚的礫石。 離他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只有蹄的大動物,她的同類人管這種動物叫「馬」。 這個動物不是嗅到就是聽到了特威格,所以它昂起頭來朝她所在的方向噴著鼻息。 這個漢子抬起頭來看看馬,然後又回頭向特威格看來。 「喂,過來坐坐吧。 」他說。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特威格》
第3頁
精確朗讀模式適合大多數瀏覽器,也相容於桌上型與行動裝置。
不過,使用Chorme瀏覽器仍存在一些問題,不建議使用Chorme瀏覽器進行精確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