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科幻

 後宮:甄嬛傳2

 流瀲紫 作品,第142頁 / 共14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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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忍怒氣,只管往前走。她的話,刻薄而嬌媚。聲線細高且尖銳,似一根鋒利地針,一直刺進我心裏去,輕輕地,卻又狠又快。她上前扯住我的衣袖道:「貴嬪妹妹與安小媛交好人人都知道,這回這麼費盡心思請皇後出面安排她親近皇上,妹妹可真是足智多謀。」她用絹子掩了口笑:「不過也是,妹妹這麼幫安小媛。她將來若有了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啊。妹妹又何必愁保不住眼前這一個呢!」

我再不能忍耐。她說旁的我都能忍,只是孩子,那是我心頭的大痛,怎容她隨意拿來詆毀。

我重重撥開她的手,冷冷道:「秦芳儀見了本宮怎麼也該稱一聲『娘娘』,自稱『嬪妾』吧。芳儀在宮中久了,這些規矩還要本宮一一來教麼?還是老糊塗了!」她聞得我說她一個「老」字,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色。我哪裏能容得她說話,一把摁住她手臂,微微一笑道:「芳儀何苦來著學那些先秦淑女的步子,年代久遠,怎能學得像呢?不如回宮好好想著,怎麼皇上現下對你是毫不眷顧了呢,一月多來連一次召幸也沒有。不過現放著安小媛呢,若你誠心誠意向她求教,想來小媛一定不吝賜教。芳儀你可就收益匪淺了。」

這樣連珠般字字詰問下來,她連還口之力也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難看。或許也是礙著我位分終究在她之上,悻悻難言。良久臉色一變,有惱羞成怒之狀,正要向我發作,身後卻是一個極清麗的聲音,款款道:「秦姐姐可是瘋魔了嗎?連貴嬪娘娘也要頂撞了,可知皇後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怪罪的呢。」秦芳儀頗忌憚她,更忌憚皇後,只得悻悻走了。

陵容握住我的手道:「姐姐為我受委屈,陵容來遲了。」

我不易察覺地輕輕推開她的手,道:「沒什麼委屈,我本不該和她一般見識。」我淡淡一笑:「從前都是我為你解圍的,如今也換過來了。」

陵容眼圈微微一紅,楚楚道:「姐姐這是怪我、要和我生分了麼?」

我道:「並沒有,你別多心。」

陵容垂淚道:「姐姐是怪我事前沒有告訴你麼。這事本倉促,皇後娘娘又囑咐了要讓皇上驚喜,絕不能走漏了風聲。陵容卑微,怎麼敢違抗呢。何況我私心想著,若我得皇上喜歡,也能幫上姐姐一把了,姐姐就不用那樣辛苦。」

我歎息道:「陵容啊,你的嗓子好了該告訴我一聲。這樣叫我擔心,也這樣叫我意外。」

陵容淒楚一笑,似風雨中不能蔽體的小鳥:「姐姐不是不明白身不由己的事。何況陵容身似蒲柳,所有這一切,不過是成也歌喉,敗也歌喉而已。」


  

我無法再言語和質疑,她這般自傷,我也是十分不忍。她是成也歌喉,敗也歌喉。那麼我呢?成敗只是為了子嗣和我的傷心麼?

我能明白,亦不忍再責怪。後宮中,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

於是強顏歡笑安慰道:「秦芳儀惹我生氣,我反倒招的你傷心了。這樣兩個人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呢,叫別人笑話去了。」陵容這才止住了哭泣。

※※※※※

到了太後宮中請安,太後倒心疼我,叫人看了座讓我坐在她床前說話。提及我的小產,太後也是難過,只囑咐了我要養好身子。

太後撫著胸口,慨道:「世蘭那孩子哀家本瞧著還不錯,很利落的一個孩子,樣貌又好,不過是脾氣驕縱了點,那也難免,世家出來的孩子麼。如今看來倒是十分狠毒了!」太後又道:「哀家是老了,精力不濟。所有的事一窩蜂地全叫皇後去管著,曆練些也好。若年輕時,必不能容下這樣的人在宮裏頭!也是皇後無用,才生出這許多事端來。」

我聽太後罪及皇後,少不得陪笑道:「宮中的事千頭萬緒,娘娘也顧不過來的。還請太後不要怪及皇後娘娘。」

太後的精神也不大好,半是花白的頭發長長披散在枕上,臉色也蒼白,被雪白的寢衣一襯,更顯得蠟黃了,脖子上更是顯出了青筋數條。紅顏凋落得這樣快,太後當年雖不及舒貴妃風華絕代,卻也如玉容顏。女人啊,真是禁不得老。一老,再好的容顏也全沒了樣子。可是在宮裏,能這樣平安富貴活到老才是最難得的福氣啊。多少紅顏,還沒有老,便早早香消玉殞了。

太後見我有些發愣,哪裏曉得我在轉這樣的心思,以為我的累了,便叫我回去。我見太後也是疲憊的神態,便告辭了。

方走到垂花儀門外,一摸系在金手釧上的絹子不知落在了哪裏。一方絹子本也不甚要緊,只是那絹子是生辰時流朱繡了給我的,倒不比平常的。細細想想,進太後寢殿前還拿來用過,必定是落在太後寢殿門口了。於是不要浣碧陪著,想取了便走。

太後病中好靜,寢殿中惟有孫姑姑一人陪著。殿外也無人守侯,皆是守在宮門口的。我也不欲打擾人,便沿著殿角悄悄進去。此時正是初秋,涼風影動,姍姍可愛。太後寢殿的長窗下皆種滿了一人多高的桂花樹,枝葉廣茂,香風細細,倒是把我的身影掩抑其間。

才要走近,冷不防聽見裏面孫姑姑蒼老溫和的聲音道:「奴婢扶太後起來吃藥吧。」說著便是碗盞輕觸的聲響。待太後服完藥,孫姑姑遲疑道:「太後昨晚睡得不安穩呢,奴婢聽見您叫攝政老王爺的名字了。」


  

我的心悚然一驚,飛快捂住自己的嘴。不知是我的心驚得安息了片刻,還是裏頭真是靜默了片刻,只聽太後肅然道:「亂臣賊子,死有餘辜!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許再提。」

孫姑姑應了,太後倒是歎了一聲,極纏綿悱惻的一歎。孫姑姑道:「太後?」

太後道:「沒什麼。我不過是為了甄氏那孩子的事有些難過。」

孫姑姑道:「莞娘娘的確是命苦。這樣驟然沒了肚裏孩子,皇上也不怎麼待見她,奴婢見了也心疼。」又道:「太後若喜歡莞娘娘,不如讓她多來陪陪您吧。」

我本欲走,然而聽得言語間涉及我,不自覺地便聽住了。太後感喟道:「我也不忍得老叫她在我眼前……」太後的聲音愈來愈輕,「阿柔那孩子……我最近老夢見她了……雖不是十分像,但性子卻是有幾分相似的,我反而難過。」漸漸聲音更低,似乎兩人在喁喁低語,終於也無聲了。我不敢再多逗留,也不要那絹子了,見四周無人,忙匆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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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中,便倚在長窗下獨自立著沉思。快到中秋,月亮晶瑩一輪如白玉盤一般。照得庭院天井中如清水一般,很是通明。

我的思緒依然在日間。陵容的確是楚楚可憐。而幫我那一句話,終究是虛空的。我自然不願這個時候太接近玄淩,但是眉莊呢,也從未聽聞她有一字一句的助益。或許她也有她的道理,畢竟是新寵,自己的立足之地尚未站穩呢。

而太後,我是驚聞了如何一個秘密。多年前攝政王掌權,國中有流言說太後與攝政王頗有曖昧。直到太後手刃攝政王,雷厲風行奪回政權,又一鼓作氣誅盡攝政王所有党羽。流言便不攻自破,人人贊太後為女中豪傑,巾幗之姿遠遠棄世間須眉於足下。而今日看來,只怕太後和攝政王之間終究是有些牽連瓜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