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自昔日的華妃慕容世蘭死後,才漸漸涉足宮廷來往中,也有兩年掌管著六宮的大權,只是到底身子不濟,只得也推諉了。不想自她身體略有起色之後,玄淩也頗為憐惜她,雖然甚少有枕席之歡,但也常去看望。如今想起安陵容多年聖寵不衰,如今又有了孩子,難免自傷身世。
敬妃與呂昭容面面相覷,呂昭容到底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道:「狐媚!」
我慢慢摸著手腕上的珊瑚串珠,推心置腹道:「別人也就算了,端妃姐姐是最早進宮侍奉皇上的,論起資曆來比當今的皇後還要早上兩年,這宮裏無人能及,敬妃解決誒曾為皇後協力六宮,也是有大功勞的。呂姐姐的淑和帝姬是帝姬中年齡最長的,自然身份尊貴,安氏雖然有寵,但終究資曆不及三位姐姐,可如今皇後已經親口提了出來。也這樣大的臉面,可見安陵容得皇後的聯系了。想起來她這個昭媛也才新封了一年呢。」
端妃不經意地撥著衣襟上一枚祖母綠別針,漫然道:「這些年,皇後明裏暗裏對她的眷顧真是不少。」
呂昭容道「可不是。端妃娘娘在這個位置上少說也有20來年了,竟從未再晉封過。真真是笑話。敬妃娘娘的妃位也還是乾元14年春天的時候晉封的,如今也有七八年了,皇後竟也從未提過一句要賞什麼的話。我是更不必提了,也不見皇後賞下這份恩典來。」
敬妃連連搖頭:「罷了罷了,咱們也不求她什麼恩典。」
我歎道:「也是委屈幾位姐姐了。我協理六宮本該多為幾位姐姐向皇上進言的,只是我剛生下皇子與帝姬就被奸人誣陷,受了多少零碎折磨姐姐們也是親眼見到的。此後皇上雖然不再追究,也依舊寵愛,可是我不得不存了一萬個小心,哪裏還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呢。」
敬妃回首往事,也是欷‧[:「當時的情形,我們都覺得冤枉,皇子怎麼可能是別人的呢。結果鬧出多大的笑話,要不是因為這個,皇上也不會冷落了皇後,終究是她自己的不是。我們也才瞧出來皇後對你的心思。」說著歎息了一句,「我們竟全是一堆糊塗人,人家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了,才知道消息。若皇後今日不當著皇上的面說了出來,我們竟都還懵懂不知,被人蒙在鼓裏的,更讓人覺得她心機深沉。」
端妃牽過近旁小幾上一脈雪白荼‧輕輕一嗅,道:「你才曉得麼?與她相處了這麼多年,種種事端串連起來,有多少可讓人後怕的。」說著望向我,「今日在昭陽殿,那幾句話她是指著你說的,你自己可要明白。」
呂昭容忿然道:「愨妃到死也是個糊塗鬼,誰又會像她一樣。愨妃是有皇長子的,如今有皇子的,不就是……」她到底明白,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冷笑,「要是愨妃還在世,知道安陵容如今這樣得意風光,要與她這個皇長子的生母並立於後宮,只怕也要氣死過去。」
端妃倚在蹙繡桃花椅枕上比畫著蔥管似的纖長指甲,「皇後今日還說六宮妃位多懸,妃位多懸不也是她多年來的意思麼?如今四妃只有淑妃你一位,夫人之位也空著。三妃已足,倒要破例再加上個安陵容,只怕這會子敏妃正氣得在宮裏發恨呢。」
六宮妃位多懸?我腦中驟然有閃電耀過的明亮之感,身上一陣輕快,唇角無聲無息地輕揚了起來。果然,這可是咱們這位尊貴無上的皇後娘娘親口說的。
敬妃凝神片刻,道:「安陵容的事是誰也沒想到。她身蒙皇寵這麼多年,都沒有過一星半點懷孕的跡象。誰都以為她是不能生的,誰知冷不丁就有了,還有了四個月,真是出人意料。這一來,竟要跟我和端妃姐姐比肩了,只怕……」
「只怕將來若生下孩子成了夫人,那麼協理六宮的大權就得分一杯羹到她手中了。」我接口道。
敬妃雙目倏地一睜,很快垂了下去。端妃端起青花纏枝的茶盞,長長的半透明指甲輕叩茶盅的蓋子發出叮當清音。她的優雅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一掠,方才悠悠地道:「誰叫咱們沒有福氣,總也生不出個孩子,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越過咱們去了。」
我靜聲道:「她既然懷上了,那就一步一步應付著吧。她承寵這麼多年,忌恨她的人可不少呢。」
敬妃輕柔一笑:「是呀,到底也還有六個月才生,這六個月也是個未知之數呢。」
第三十三章 隔葉黃鸝空好音
因心裏頭裝著事情,中午的覺便不得好睡。天氣一熱,鳴蟬便起,嘶鳴的聲音像落著一場沙沙的大雨,我心裏發煩,索性不睡了,命幾個小內監拿了粘竽把蟬捕盡。正巧平娘說予潤又哭起來,我便往東殿去看,不知是否知道生母早逝的緣故,予潤總是愛哭,小小的面頰常常因為哭泣而通紅,我心疼不已,抱著哄了半個時辰才稍稍好些,平娘不禁歎道:「德妃娘娘一去,真是可憐了小皇子。」
花宜恨恨道:「若不是那年安昭媛的丫頭驚動了德妃,現如今母子在一起,不知多好呢。」
我念起舊事,心中更是不樂,回頭正見小連子探聽了來報,說是敏妃午間生了大氣,連太妃賞的嵌玉琉璃屏也砸了,又道內務府已擬定了幾個寓意甚好的字眼作為安陵容為妃時的封號,下午便要送去玄淩那裏請他選定一個。
我抱著予潤聽他說完,不由笑道:「內務府也要極力巴結這位正得寵的新娘娘呢,手腳這麼快就擬好了字了。」
小連子不敢接話,我又問:「皇上現下在哪裏?」
「正在儀元殿看折子呢。」
「皇後呢?」
「聽說用了午膳就睡下了,仿佛頭風又發作了。」
我將孩子交到平娘手中,轉頭吩咐花宜,「去看看小廚房的蓮葉羹和藕粉桂花糖糕好了沒?本宮親自送去給皇上。」
午後的時光最是閑暇不過,我雖然心裏懷著目的去的,但望著一路水光山色瀲灩無盡,心下也稍稍寬慰一些。
玄淩一人在西室獨坐,想是些不要緊的奏折,他信手翻過,倒也閑適。見我進來,微笑招手道:「午後日頭大,‧‧幟閽趺蠢戳耍俊
我含笑福了一福,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皇上氣色紅潤,就知道安妹妹的身孕多讓皇上高興了。」
玄淩笑道:「一向看著容兒身子嬌弱,沒想到胎象倒十分安穩,害喜也少,連太醫都說難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