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怕。任何情況之下,我都不要你被傷害。」不理會世俗,並不代表不在世俗紅塵中生存。既要存於這種環境,盡可維持自己獨行風格,卻多少要為他人所擾;白煦總是不忍有許多不堪加諸在她身上。何況這孩子的冰心,也許可以經由真情來融化為春水,她會活得更快樂一些吧!她是他的徒弟、他的責任,而他多希望她能豐盈地活著,才不枉他在十年前救她出火場。生命原本就該活得光明快樂,不是嗎?
但他的心情只會被心領,而不會被接受並且實行。白煦看在眼底,自然是有數的。他這個為人師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大概是為她找個如意郎君了。
他多希望葉盼融有一天能真心地大笑,全身充滿幸福的彩光,到那時,他才會真正地放心她吧!
會有那麼一天嗎?
江湖三大堡中,行徑最令人側目的,便屬「狂人堡」了。
堡主楚狂人行事詭譎、陰沉難測。高興時可以捐出所有銀兩賑濟黃河大水的難民,不高興時放任屬下打家劫舍、四處踢館,而且毫不管制。所以狂人堡不僅令江湖人頭疼,其幾名手下也正是各地官府急欲捉拿的犯人;可惜一直無人敢撕下懸賞的榜單——或者可以說曾經有心捉人領賞的人們,早已一一駕鶴西歸而去。
要說開春以來江湖上有什麼大事,使得說說冰葉女俠的事跡了。
十天前,她路過梅縣,看到貼著一張懸賞十萬兩白銀的罪犯畫像,知曉了這名無惡不作的大盜四年來一直在梅縣猖獗、無所不為,去年甚至搶了一批京城運來要用做濟助災民的糧草銀兩,使得兩三百戶水災災民死於饑貧交迫,讓當地縣官不惜下重利懸賞;即使縣庫並無法真正湊出這一筆錢,這當然也是江湖人士不再前仆後繼的原因了。流血流汗抓人,送命不打緊,怕的是領不到錢。
令冰葉女俠撕下懸賞畫像的原因是——半個月前,那名大盜奸殺了一名新娘,並且殺光新郎一家數十口。
若說葉盼融兩年多來誅殺的惡人,首先不饒恕的,便是奸殺擄掠之淫賊,再者是殺人成狂的敗類、謀財害命的人,最後才是不斷上前挑戰想成名的江湖人;而最後這種人她向來不殺,除非有人死纏不休,非要有一方死亡為止才肯罷手的那一種。
不再心慈手軟,實因已受夠了教訓。
既是路過梅縣,她便不會放著不管,她決心誅殺這一名敗類。
江湖人為之鼎沸的,是她必然會因而惹上整個狂人堡,因為那淫賊屈陘——正是狂人堡的副座,全堡數下來他排第二。江湖人忌憚不是沒有原因的,惹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物無妨,但惹上一整個堡,就不明智了。
楚狂人這人從不講理,也不理會世俗眼光,更不許有人踩到他地盤上叫囂,尤其看不慣有人指著他鼻子說他治理手下不嚴,任其胡作非為——通常一旦有人這麼指責時,他只會更放任手下去胡作非為,以「滿足」世人的指責。沒人敢惹他,因為他武功深不可測、招數奇詭。當年武當功力高深的掌門人,曾在十招之內被打得氣血翻湧,功力散了一半,往後便不再有人敢上門去挑釁了。
就不知這冰葉對上楚狂人時,會是誰幸存?
但已經有人押注冰葉必敗了。楚狂人被排列為綠林第一高手,這女俠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休說楚狂人了,她能不能誅殺掉屈陘,可也是個大問題哩!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葉盼融對上了屈陘,也相信不久之後,狂人堡一定會派人解決掉她的。所有的人都在靜觀其變,更有為數不少的人湧來梅縣准備觀戰了。
這些人之中,自然有著一名美麗的少女,也就是玉婉兒。如果她找到哪邊有人做莊下注的話,她一定會以全部的身家賭葉盼融必勝;可惜她找不到,也沒空賭錢,因為她正忙於書寫冰葉傳奇,只待有更新的事跡來讓她大書特書一筆。
說真的,她不太能確定自己能不能見到葉盼融,搞不好見到了也不太認得,因為,葉盼融一向在人前以紗帽遮臉。她曾經有幸見上一面,並未曾真正看清她的長相。
據說很美,她想也是。
她非常想與冰葉有所交集,但往往沒有時機。葉盼融永遠都是忙的,而玉婉兒非常了解,當一個人辦案時,身邊不宜有親友來累贅,否則會被對方當成罩門利用;非常不幸的是,她玉婉兒武功十分不濟,所以永遠都沒有好時機與女俠結交,真是令人扼腕!
像此刻,客棧內坐了四成滿的客人,角落靠窗的那一名黑衣黑紗帽女子,幾乎肯定是葉盼融了,但她只能坐在樓上流口水,大大仰慕,卻不敢下樓打擾。因為她武功不好,也因為更重要的事是——她必須當一個客觀的撰寫人。
何況葉盼融的清閑絕不會太久,因為正主兒未出現之前,總會有幾只阿貓阿狗來串場一下「喂!你是『冰葉』葉盼融嗎?」
「我們兄弟是『西山雙雄』,他叫左山虎,我叫右山豹,想跟你較量一下。我們可不是你以前遇上的那種膿包,我們很強的!」為了要證明自己很強,兩名難兄難弟各自舉高了手中的狼牙棒以茲證明,其中右山豹還揮向桌面,想來個下馬威。
力道十足的狼牙棒被兩根手指輕輕地拈住,猶如它只是片棉絮編成的物品似的,卻見右山豹因施力過度的面孔已由紅磚白,下巴正兀自顫抖不已。
左山虎看情勢不對,撈起狼牙棒,直接掄向葉盼融的後背:「妖女,看棒!」
棒是不必多看的,因為才一眨眼的光景,那根棒子已被平削成數十片碎片飛散在四處,除了雙手緊握的地方幸存之外,基本上棒子已屬不存在的過去式,而右山豹還正在努力地拔著武器哩!
「走開。」沒有溫度的冷聲亦不含任何殺氣,只是深深的不耐煩。
她對人性的認知向來沒有更細微的體會,也或者根本是毫不在意。當她以不費吹灰之力扳倒他人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會丟得起這種臉;也之所以,在明知鬥不過的情況之下,那些想揚名立萬的人絕不可能因此打退堂鼓的,否則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沒有人樂意當個笑話。
她的警告自是被當成攻擊的指令,沒有了武器,兩兄弟直接以拳襲擊。
就見冰葉突地拔身而起,在半空中旋轉了一周,飄飄的衣袂挾著淩厲的風勢,直到她又一如剛才的姿勢坐回板凳上;兩名尋仇者也橫飛出門外,除了哀號,不能再有其它動作——因為他們同時也被點了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