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畫他。
「這……恐怕不太好,」他遲疑地說。「我們並不認識……」
一般人對德國人的印象是冷漠刻板,特別注重規則和紀律,這點在他身上可以得到充分印證,他天生就是個嚴肅拘謹的德國人,不喜社交又拙於言詞,尤其是在異性面前,更是拘謹得近乎害羞,以至於他到現在大學都快畢業了卻還沒有交過半個女朋友。
雖然他那位法國籍的母親對此深感不以為然,因為五位兄弟姊妹裏唯有他是這種典型的德國人個性,不過他自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畢竟,他是德國人,德國人有德國人的個性,哪裏不對了?
「廢話,我們是第一次見面,當然不認識!」
「所以說……」
「好好好!」少女很誇張的歎了口氣。「我是台灣來的中國人,弗萊堡大學藝術系,中文名字是畢宛妮,你也可以叫我安妮塔,這是我的德文名字,不過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明明是中國人,為什麼我要叫德國名字?」
她小小哼了一下表示她的不滿。「你呢?」
「我?」他楞了一下,下意識脫口回答她。「安垂斯·漢尼威頓,德國人,慕尼黑大學經濟系。」
「原來是安垂斯,」少女——畢宛妮伸出手。「你好。」
「呃……」安垂斯看看她的手,也伸出自己的手和她握了一下。「妳好。」
「好,我們認識了,」畢宛妮愉快地說。「現在,可以把你的身體借給我了嗎?」
他呆了一下。「這……為什麼一定要我?」
「因為你是我至今為止見過最美麗的男人!」
畢宛妮的語氣很認真,不像在說謊,但安垂斯一個字也不相信,於是,他沉穩地自草地上站起來,換他高高在上地俯視她,以加強他接下來要告誡她的話。
「無論是為什麼理由,你都不應該說謊!」
他是德國人,德國人最講究實際,不流行自我陶醉,他自己的長相如何自己最清楚,好看,他承認,但,最美麗的男人?
不,那種名詞輪不到他來背。
「誰跟你說謊!」畢宛妮很生氣的瞪起了眼,也跟著起身,「你看!你看!」氣唬唬的把素描本攤開來給他看。「你不覺得你很美麗嗎?」
安垂斯非常吃驚,因為整本素描本裏滿滿都是他,各種姿勢、各種表情、各種動作,在旅館裏、在湖邊、在森林間,在散步、在沉思、在打盹、在進餐,雖然僅僅是簡單的幾筆鉛筆素描,卻異常傳神的將他內在與外在所有氣質與風采盡皆流露於畫紙上。
看來從他到這裏的第一天起,整整十天裏她都在偷偷畫他,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特地跑來問他可不可以畫他?
「瞧,多麼完美的黃金比例,無論是你的身材、五官,甚至手指……」畢宛妮贊歎地呢喃,順便掏出軟尺來給他看一下,表示她確實測量過了——在他睡著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完美的比例,真是太美麗了!」
原來是那種美麗。
安垂斯有點哭笑不得。「你不是已經畫這麼多了,還不夠嗎?」難怪剛剛他睡著時,隱約有種飽受騷擾的異樣感,原來不是錯覺。
畢宛妮的表情更嚴肅。「但我還沒有畫過你的裸體。」
裸體?
安垂斯再度大吃一驚,「你你你……你要畫我的裸裸裸……裸體?」驚嚇得話都結巴起來了。
「當然!」畢宛妮用力點頭。「沒有畫過裸體就不算畫過。」
「不行!」不假思索,安垂斯斷然拒絕——用吼的,表示他的決心,任何人都別想動他的裸體的主意。「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畫我的裸體!」
「為什麼?」畢宛妮問,似乎感到很困惑。
為什麼?
有人會問這種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