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花船載著蕭寒意在海上飄蕩。坐在船舷旁,望著海水,她的心空蕩蕩的。
十七歲的年紀,正如花一般,為什麼只有她在看到風花雪月的時候毫無反應?
十七年前有位相士為剛出生三個月的蕭寒意看相算命,留話說:「此女天性血冷,恐非人間之氣。」
父王聽到這話只是一笑置之。冷血而已,並非無情,依然將她視作掌上明珠一樣愛護。
但她畢竟是冷血之人,即使是最親的人,都很難定近她的心。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琴棋書畫,她一點都不感興趣,唯一的癖好就是出海。自己乘一葉舟,行駛在大海上,海風吹過面頰,有著說不出的快意。
當被陽光炙熱了的海風鑽進她的毛孔,冰冷的血液因此似乎也燃熱了幾分。她伸了個懶腰,躺在甲板上看著天上的流雲,漫無目的的數著流雲飛來飛去的數目。
「公主!您怎麼躺在這裏了?」
侍女月盈大驚小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要是讓國主知道了,還不打斷我們奴婢的骨頭?」
她跑過來要扶起蕭寒意,卻見她微閉雙目,不理不睬。月盈知道這位主子的脾氣看來淡然,其實最為冷硬,不敢惹她,只好轉身撐起一把傘為她遮陽。
蕭寒意蹙起眉心,「別擋著陽光。」
就連這一點點的熱度也不讓她嘗到,說是大夫有話,她皮膚嬌嫩,曬多了陽光會出一層紅色疹子。偏巧她天生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即使她不在乎自己的容顏,也有一幹下人為了保護她的嬌顏前仆後繼,惹惱她也在所不惜,讓她無可奈何。
月盈忠心耿耿的舉著傘,沒有拿開的意思,一雙俏目無意識的四處亂轉。忽然問,她指著遠方大叫,「海上有人!有死人!」
海上有人並沒什麼奇怪的,不過死人倒是比較少見。蕭寒意終於坐起身,瞇起眼睛向著月盈所說的方向看過去。
不遠處的海面上飄蕩著一塊浮木,木板上有個人無力的趴著,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把船搖過去。」
「公主您瘋了?去看那個死人?」
她淡淡掃了月盈一眼,「妳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
一句這麼清淡的問話,已經表示她怒了。月盈只好吩咐船工將船搖過去。
那人始終在海面上載浮載沉,沒有任何反應。
蕭寒意觀察著那人的裝束,普通漁民。據說昨夜風大,可能是船被風暴打翻了。她又吩咐船工,「去看看他是死是活,若還活著就拖到船上來。」
結果那人被拖了上來,他的鼻翼問還有微弱的呼吸。
蕭寒意俯視著他的臉。他的臉頰輪廓很深,水珠順著高聳的鼻梁落下,黑黑的濃眉擰在一起,像是有很多事情壓在他的額頭上。
她低下身,想看得更仔細一些,沒想到那人眼睛毫無預兆的張開,像是被驚醒一般,眼中混沌光芒稍縱即逝。那股咄咄逼人的寒光讓蕭寒意的心像被猛地紮了一刀,很不舒服。
那人翻身而起,雖然虛弱動作卻依舊敏捷,他睜大眼睛盯著蕭寒意,一字一字的吐念,「妳,是,誰?」
「我姓蕭,」蕭寒意看了他半晌,反問:「你不是北陵人?」
他說話很慢,而且有口音,顯然是外邦人。
月盈機敏,本來就對此人有所懷疑,一聽公主說他不是北陵人,立刻擋在公主身前。這幾年各國問刺客頻出,萬一此人是刺客那可怎麼辦?
沒想到那人同樣不回答蕭寒意的話,只是悶悶的說了一句,「我餓了,有吃的沒有?」
「你以為你是誰啊?」月盈氣得大喊,恨不得將這個人再丟回海裏喂魚。
可蕭寒意卻從船艙內拿了一個果盤遞給他。那人也不客氣,席地而坐,用手抓著果盤上的食物大口吃了起來,讓月盈看得目瞪口呆。
蕭寒意默默觀察,他的鼻梁很高,眼窩深邃,的確與北陵人的相貌相去甚遠。是其他三國中人嗎?他狼吞虎咽地吃東西,顯然除了餓以外,還在為自己保存體力,他在准備迎接更艱難的生活。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蕭寒意無心挖掘。他只是個被她偶然救起的過客,和從船舷邊遊走的魚一樣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