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勉強地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蘇拉一頭撲進連翹的懷裏失聲慟哭,淚水洶湧地淌下,混合著臉上的血跡粘在她的衣襟上,濕成了淡紅色的一片。輕拍著蘇拉的背,鼻腔裏酸意湧動。前一刻她還是那樣天真爛漫地躲在阿爸懷裏撒嬌的嬌弱小花,這一刻卻要面對如此殘忍的生離死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人砍下頭顱,自己的族人被殺伐殆盡,遭逢巨變,這讓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要如何承受?
「他們是誰?是誰?這到底是為什麼?」自從來到這個時空,她總是冷眼看著周遭的一切,仿佛她身邊的所有人事物統統都是虛幻,可是當她看到蘇拉和‧澈的瞬間,她心底裏第一次產生了無以名狀的憤怒,對那些凶徒的憤怒,對這個時空的憤怒,甚至是對那個玩忽職守的死神的憤怒。沒有人可以這樣子踐踏生命的尊嚴,包括死神!
「血太子!」蘇拉埋在她胸前的腦袋,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
「血太子?」她喃喃重複著這個名稱,腦子裏對這三個字毫無概念。
「是!」蘇拉抬起頭,雙目圓睜,重重地點頭,「是他,就是他,殺死了阿爸,殺死了弟弟,殺死了所有人,所有人……」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她再次將她輕輕攬入懷裏撫慰:「別哭,哭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你的眼淚在那個血太子眼裏簡直比糞土都低賤!」如果傷痛無法消除,仇恨就是唯一能讓人堅強的理由。
一會兒,蘇拉果然停止了哭泣,目光如炬,連眼眶裏的淚水都似乎在一瞬間蒸發。
見她似乎平靜下來,連翹才繼續說道:「出了什麼事,告訴我。」
深深吸了一口氣,蘇拉將目光投向幽暗的窗外,溢出唇瓣的話語顯得飄渺無依:「血太子是格薩國的皇太子,兩年前,因為阿爸不願臣服於他,准備帶著族人離開,豈料當天夜裏血太子就率領他的血騎兵沖進我們的部落。整整一夜的屠殺,阿爸帶著一小部分族人沖破重圍逃了出來,從此隱姓埋名,不敢再以鄂魯族人自居,只為躲避血太子的追殺,我至今還記得那一夜的風中飄散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本以為在番國的保護下終於能緩過一口氣,不用再過那種逃亡,擔驚受怕的日子了,沒想到他竟陰魂不散,還是被他找到了我們的聚居地,鄂魯族終究是逃不掉被滅族的命運。」
「既然那個什麼血太子的目的是將你們一網打盡,為何不殺了你們?」並非連翹冷血,她只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殺了達格魯和他們的族人,卻偏偏留下了這一對母女,如果這血太子不是白癡,一定懂得斬草除根的道理。不論這對母女看起來是多麼柔弱、渺小、不堪一擊,留她們活命,這於理不合。
搖搖頭,蘇拉也搞不明白:「不知道,他們把我和阿媽用繩子栓在馬車後面,這幾天我們都是在地上一路被拖過來的。」
「什麼!」她震驚地低喊,怪不得這兩人會遍體鱗傷,渾身上下是慘不忍睹的血肉模糊。那些人,變態的……
發現坐在一邊的‧澈已有些搖搖欲墜了,連翹趕緊扶她躺下,順勢也讓蘇拉躺下,雖然床上躺了兩個人略顯擠了些,總比睡在地上強。
看著她倆虛脫地漸漸沉睡,昏黃的燈光下兩張可怖的面孔,連翹無力地歎息,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曲折。只是在這茫茫時空,她一介弱質,怕是連自保都是奢想。
第六章 受辱
趴在桌上睡了一夜,醒來已是次日清晨。活動下筋骨,身體已沒之前那樣綿軟了,感覺體力正在逐漸恢複。
床上,蘇拉和滕澈還沒醒,看著她們渾身上下的大傷小傷,連翹怕她們的傷口會發炎,抬手摸上她們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燒。又把了把脈,脈象雖有些虛浮,但虛而有力,當無大礙。心下稍稍放寬,房門卻被粗魯地推開,一個破陶罐往地上一放,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門又被重重地關上。
走到門邊,端起陶罐,裏面是三張烙餅,底下的隔層裏有半陶罐清水,看來這就是早餐了,比預料中的好,至少沒有讓她吃餿水黴米。一邊啃著烙餅,一邊將昨晚蘇拉的話過濾分析了一遍,覺得其中疑竇重重。如蘇拉所言,血太子是為了將鄂魯族一舉殲滅才策劃了這次屠殺,為何留她們活口?其二,這些人雖訓練有素,但幹手淨腳,不留痕跡,且個個蒙面,行事作風更像一批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第三,對於她這個異族人,他們沒有理由放過,更遑論帶她回來,至少沒有虐待她,就像對待蘇拉她們一樣。種種跡象表明,這裏面一定有著某些與自己有關又解不開的環節。
蘇拉第一個醒來,動了動睫毛,睜開眼睛,看見連翹抓著烙餅發呆,輕喚:「姐姐!」
思緒被打斷,放下烙餅,連翹站起來走到床前,伸手將她扶坐起來:「疼嗎?」
蘇拉點點頭,又立即搖搖頭:「不疼,蘇拉不疼,就是阿媽她……」看向身邊躺著的滕澈,面露憂色。
「她沒事,你放心。」輕拍她手背,「來,既然醒了就別賴床,起來吃早點。」
把一張烙餅遞到蘇拉面前,小妮子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著,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把抓過去大口大口吃起來,看來真是餓壞了。怕她噎著,趕緊喂她喝了幾口清水。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看著蘇拉狼吞虎咽,連翹也有些擔心地看著依然沒醒的滕澈,畢竟上了些歲數,恢複起來也會比較慢。
「砰」門被踹開,闖進兩名彪形大漢,直接架起連翹就往外拖。
「姐姐,連姐姐!」驚嚇過度的蘇拉,被突如其來的兩個壯漢嚇傻了,死命拽住連翹的袖口,不讓他們將連翹帶走。
「滾開!」一名壯漢不耐煩地朝蘇拉胸口就是一腳,蘇拉被踹翻在地,再也爬不起來,連翹也是驚慌失措,無能為力地被拖走時頻頻回頭看去,正好接觸到蘇拉沁出血絲的嘴角以及驚恐絕望的雙眼。
穿過幾條長長的通道,拐過幾道大門,最終被帶到一個大得離譜的房間,兩名大漢將她一把推了進去,她幾乎是撲倒在地的,不過整個房間鋪著厚厚的毛氈,雪白雪白鋪了一地,倒不至於摔疼。
剛想起身,耳邊卻傳來一道命令:「脫衣服。」
呃?連翹愕然抬頭,一雙冰藍眼眸落入眼底。那雙藍得似能將人吸進去的眸底帶著濃濃的嘲諷、不屑和鄙夷。
是他!不過這次他沒有蒙面,俊美得近乎邪惡的面容承載著無與倫比的王者之氣,奪人呼吸的慵懶透著罌粟般的危險氣息斜斜依靠在一張鋪著黑熊皮的躺椅上。寬大弋地的亞麻色長袍以極優美的線條將其男性的陽剛健碩的體形襯托得藝術而迷離。一頭瀑布似的銀發奔瀉而下,有幾縷發絲不經意地滯留在他如刀削般剛毅而深邃的臉上,肆意張揚著他的英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