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看來很通醫道。」畢秋寒微微一笑,「依我看也是年紀大了,心肺不好才昏倒了。」
「呵呵,府裏的下人多少都會點,不算精通。」泰伯呵呵地笑,「少爺心髒不好,所以下人們誰都學點,以防不時之需。」聖香心髒不好?那少爺活蹦亂跳嬉皮笑臉深藏不露,哪裏像個病人?畢秋寒皺眉,是不是被嬌縱得太過火,沒病當有病寵著?
「咿呀」一聲門開了,人還沒進來聲音先進來:「泰伯啊,你人在這裏,大門怎麼辦?萬一我爹回來了,你讓他站門外喝西北風?這裏有我,你去吧。」
泰伯聽到聖香的聲音就笑開了臉,「是,我的好少爺。」他果真放心去了。
聖香進來,揮揮手讓畢秋寒讓開,俯下身聽聽老胡的心口,「小畢,幫我把老胡腳那邊的床抬起來一點。」
人命關天,畢秋寒默不作聲地把胡師傅的床榻抬起來三寸。
聖香的手指在胡師傅頸項邊揉了幾下,過了一陣,胡師傅吐出一口長氣,「我的好少爺,又辛苦你了。」
聖香見他醒了就停了手,支頜笑吟吟地看著他,「好一點沒有?」
胡師傅笑了,「少爺親自動手救我這條老命,如果還不好,那豈不是辜負少爺的心意?哈哈。」
他想坐起來,聖香按住他,「躺一陣,等腿上的血多流回心髒一點再起來,否則老胡你再昏倒了,你的好少爺我可就不管了。」
「是。」胡師傅笑著躺回去,「可是老胡如果一直躺著,今天的晚飯怎麼辦?」
聖香眨眨眼,「這個嘛——肚子餓的時候再說。」
「少爺。」小雲端著藥湯進來了,「你要的藥湯。」
聖香左手端過來,右手往下一壓。畢秋寒不自覺地依著他的手勢放下床榻,放下來才隱約一陣懊惱,他何必如此聽話?卻聽聖香言笑宴宴,「老胡把這個喝了,你的好少爺就變戲法,變出全府的晚飯出來。」
老胡端過藥湯,笑呵呵地說:「我才不信,少爺可不能再叫遇仙樓送菜過來。上次送了給老爺罵了一頓,這次你再叫,老爺可就要打你了。」
聖香笑眯眯地看著他,「我的老胡,上次那可是本少爺八歲時候的事了,虧你還記得。」他托著腮幫看胡師傅,「放心,我不出門就能變晚飯出來。」
「我喝了,少爺你的晚飯在哪裏?」老胡喝完了藥湯,碗底一亮。
「啪」的一聲,聖香的折扇在手,往老胡的床下、櫃子裏、地板上各自指了指,「荔枝甘露餅、茄汁釀火腿、酸甜白菜,還有十壇五華龍蛇酒,老胡你說夠不夠府裏做晚飯?」他笑眯眯地看著老胡。
老胡的一張老臉頓時通紅,他有時喜歡偷偷喝幾杯,自個手藝又好,在屋裏藏了許多下酒菜,又私釀了幾壇好酒,居然讓聖香給翻了出來,「少爺你就不能給我留點?老胡就這麼一點家底都給你挖了去。」
「不能。」聖香一本正經地回答,「挖走別人的家底是你少爺我的私人興趣。」
小雲在一邊偷笑,畢秋寒本一肚子火氣,此刻也不自覺嘴角上揚。這少爺雖然可惡,但也有些討人喜歡的地方。長長吐出一口氣,他行走江湖十一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聖香啊……凝視他越久,少時的記憶隱約浮起來一點點。為什麼記憶中小時候的聖香總有一雙琉璃似的眼睛,那樣的眼裏沒有哭也沒有笑,是一種……非常奇怪的……非常奇怪的眼神。
第二章 行雲夢中認瓊娘
數日之後。
曲院街的青石路上人來人往,過往的都是些衣冠楚楚兜裏有銀子的人物。這條街南有遇仙正店,前有樓後有台,汴京的人把這家店稱做「台上」,是全城最奢侈的地方,賣的銀瓶酒七十二文一角,不是尋常人能買得起的。
「聖香你要帶我去哪裏?」畢秋寒被聖香拖著,說是要去找「那個將近三十年前失蹤的女人」,結果就被他筆直地拖到這條街上。聖香在街上東張西望,逢有熱鬧就過去瞧,一條街走了一半他已經買了四袋零食——全部掛在畢秋寒手上。他真不知如果讓他這樣走到底,是不是要抱個大麻袋回去。
「幫你找人啊,」聖香倒是答得輕松,「你不是說那個女人很會笑嗎?要找會笑的女人當然要到這裏……喏,這裏。」他拉著畢秋寒站在一家叫做「百桃堂」的店面前,笑吟吟地指著大門。
畢秋寒被他一路拖著,看得眼花繚亂,自從出道倒像是今天才見了世面,知道富貴人家是怎生個過法。好不容易聖香自己停了下來,往門裏一瞧,只見門內幾位姑娘的身影晃了幾晃,有位正好與他目光相對,微微一笑。他鼻中嗅著這家店的幽香,脫口而出:「妓院?」
聖香一扇子敲上他的頭頂,「聰明。」他其實並不比畢秋寒高挑,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能一扇子敲上他的頭頂,隨即拉住畢秋寒的手,「來吧。」
「且住!」畢秋寒青鐵著臉拉住聖香,「你身為丞相公子,不顧著你自己的面子也要顧著你爹的面子,怎能輕易踏入這等地方?何況我門規所限,門下弟子絕不能入這等酒色之地。」
聖香詫異地看著他,發現身邊路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看著這兩個人在百桃堂門口拉拉扯扯做什麼。「誰要你進來做嫖客……」他一句話沒說完,畢秋寒禁不住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和聖香那永遠不懂得噤聲的嗓門,一把拉住他的手,已匆匆把他拖進門裏去了。再怎麼樣也比在眾人圍觀之下說這些好看。
進了門,聖香笑吟吟地看著他,「這可不是我逼你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