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興?」畢秋寒淡淡地問。
「嗯……」聖香不置可否,又歎了口氣。
「在想人?」畢秋寒仍是淡淡地問。
聖香微微一震,笑了,眨了眨眼睛,「你怎見得我在想人?」他突然從桌上爬起來,笑眯眯地看著畢秋寒。
畢秋寒瞧了他兩眼,只是淡淡一笑,卻不回答。他十七歲出師,十一年來闖蕩江湖,若是連這點眼神都看不出來,豈非白吃了這麼多年飯?
「本少爺在怨念某些沒心沒肺的混賬,撇下本少爺一個人在京城,自己和老婆跑到不知什麼鬼地方去逍遙快活。一個是這樣,兩個是這樣,一連七個還是這樣……害得本少爺今年中秋一個人過好無聊。本來八個人兩桌麻將剛剛好……」聖香趴在桌上嘮嘮叨叨不知在罵些什麼,突然問:「小畢你是哪個門派的?」
畢秋寒猝不及防,脫口應道:「碧落宮……」雖然他反應敏捷立即住口,但也關不住已經出了口的話。他十一年闖蕩江湖,一直來曆為謎。「碧落宮」與「秉燭寺」並列為江湖最神秘的兩個地方,而碧落宮更是傳言為武林寶窟,若畢秋寒坦言來自碧落宮,必然會招來無數麻煩,因而他對自己的來曆一直諱莫如深,卻不料被聖香這麼陡然問了出來。
「碧落宮啊——」聖香已經拖長聲音充滿贊歎地「啊」了一聲,「好厲害的地方。小畢你的武功肯定很有看頭,我聽說……」
他的「我聽說」還沒有說完,畢秋寒即打斷了他:「聖香,關於畢某人的師承,可否答應我不外傳?」
他說得嚴肅,聖香詫異地看著他,歪著頭,「我不答應。」
畢秋寒臉色微變,他從未聽人在別人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還能一本正經地回答「我不答應」四個字,「這件事對畢某人很重要。」
「如果你答應我幾件事,我就答應你不說。」聖香笑嘻嘻地繼續歪著頭看著他。
滯了一滯,畢秋寒竟覺得有些困窘,一時大意竟被這花花少爺逼到這等境地,「什麼事?」
「你先答應了,我才說。」聖香咬著嘴唇笑,顯然不是什麼好事,「你不答應我就先叫起來了——畢秋寒是出身碧……」他當真那樣拖長聲音叫起來了。
雖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但一則門規所限,二則他此行大事在身,怎麼能再招惹了一身麻煩?畢秋寒截口打斷:「答應你就是。」
聖香住嘴,笑吟吟地看著他,「啪」的一聲從袖裏摸出一把金邊折扇打開來,扇了幾下。他看畢秋寒的眼神,就像屠夫看著案板上的一只肉豬。過了一陣子,等到畢秋寒忍耐不住口齒一動要開口問的時候,聖香一笑,「哢」的一記折扇敲在他頭頂,「第一,本少爺教你,不管面前是什麼人,弱智也好白癡也罷,朋友也好兒子也罷,不能說的事時時要提醒自個兒記住;第二,不准在本少爺面前自稱『畢某人』;第三,不准在本少爺面前擺你那江湖大俠的架子;第四,你到京城來幹什麼,可否說來本少爺聽聽?」他說得一溜子的快,折扇一敲即收,扇子收回來的時候他的話也已經說完了。
在此之前,要給畢秋寒說有誰能一記扇子敲上自己的頭頂天靈蓋,他是絕對不信的。聖香這一敲絕非完全的實力,而是他出手太快,畢秋寒絲毫沒有想過聖香會武。等著他開口刁難,也從未想過他會突然一扇子往自己頭上敲來,幾個「沒想到」加在一起,聖香輕輕易易地就得手了。
但畢秋寒很清楚,人在江湖,若是有什麼東西「沒想到」,那就是死。聖香那一扇子若是帶足了真力,無論聖香功力深淺,只要他想的話,足夠讓他腦漿迸裂了,他沒有,即是手下留情。
他的臉色在聖香扇子收回的時候已經一片慘白,一雙深湛的眼睛看著眼前若無其事扇風的少爺公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吐出來,「聖香少爺,你戲弄得好!」
聖香把他這句話當做贊美,笑眯眯地點頭,「我當然好,我是天上地下舉世無雙英明神武傾國傾城冰雪聰明英俊瀟灑人見人愛的大好人。」
畢秋寒滯了滯,他是自尊心極強的人,被聖香如此耍了一把,若說不對他憎恨厭惡到了極點是假的。但是他的確重諾,答應過的事絕不抵賴,雖然心中怒火上沖,卻還勉強青鐵著一張臉,「我到京城是為了尋找一個三十多年前失蹤的女人。」說完了他轉身就走,多看聖香一眼都怕自己會忍不住怒火爆發,當場劈了這少爺。
「等一下。」聖香招呼。
畢秋寒深吸口氣回過頭來,「還有什麼事?」
「其實剛才你說漏嘴的時候可以這樣,」聖香拉開兩邊的臉皮做鬼臉,「然後說『我騙你的』不就可以抵賴了嗎?」他笑嘻嘻地看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畢秋寒,「還有啊,你幹嗎說『我到京城是為了尋找一個三十多年前失蹤的女人』這麼詳細?你可以說『我來京城找人』或者『我來京城辦事』不就行了?做人要有點創意嘛,老像你那樣死腦筋,很容易陰溝裏翻船,死得不明不白……」
「少爺,胡師傅……胡師傅……」遠遠的,小雲尖叫著奔來,「胡師傅昏倒在房間裏……」
聖香頓時住嘴。
畢秋寒差一點就怒火爆發,此刻就如一桶冷水當頭潑下,出事了?「胡師傅在哪裏?」他疾聲問。
「他的房間在廚房後面。」小雲指著東南角,「怎麼辦?少爺,岐陽少爺在不在?能不能請他過來救人?」
「岐陽?」聖香看著畢秋寒一閃而去的身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岐陽不在,他最近要考試。」說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你去藥房要點丹參冰片什麼的,煮一碗水端到老胡房裏去。」
等畢秋寒到達胡師傅房間的時候,泰伯正給一位莫約六十的老人把脈。
「如何?」
泰伯搖頭,「年紀大了少不了多些毛病,我想沒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