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娜緩和一下口氣說:「楊大哥太客氣了,你也是東州的名人,小妹我有眼無珠,多有冒犯,我看這酒還是我請了。」
就這樣,兩個人成了好朋友。一來二去,通過李蒙娜的引見,楊四攀上了李市長這棵搖錢大樹。楊四的主要生意是走私汽車。過去走私汽車也是提心吊膽,常被海關或公安扣押。他靠上李國藩後,日子好過多了,有幾次李市長竟派武警為楊四武裝押運。
為表謝意,李市長過生日時,楊四送上一只實心純金壽桃。現在李國藩死了,李蒙娜和丈夫跑了,楊四也判了死刑,尚未執行,一切都灰飛煙滅。
「李張大案」抓了很多人。一些人受到了法律的嚴懲,可確實也跑了許多人。這些人接受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命運的懲罰。他們的人生將永遠失去祖國,亡命天涯。
林大勇又給我來了電話:「雷默,有一家外企公司缺一位副總經理,待遇極好,年薪五十萬,一部車,一幢別墅。去不去?」這樣的待遇是很誘惑人的。
「什麼公司?」我好奇地問。
「澳洲生態園,是香港上市公司。有一次,我與澳洲生態園的老板在一起吃飯談到了你,他對你很感興趣。」
澳洲生態園是「李張大案」期間投資東州的,我對這家企業的情況並不熟悉。不過,這家公司的老板很活躍,與市長薛元清和常務副市長杜文革等人打得火熱,經常出現在東州電視上。
17、白虎
最近總夢見山東老家那個叫北辛店和北灘頭的地方。北辛店是我父親的老家,北灘頭是我母親的老家。文化大革命時,我和我哥還小,父母經常挨批鬥,只好將我和我哥送回奶奶和姥娘身邊。
我小學是在山東老家念的,考上大學後回去過一趟,想起來快二十年沒回去了。我把童年扔在了小清河裏。最近我聽說它已經幹了。歲月滄桑,心中無限感慨。
每天晚上我都輾轉反側於夢中,昏昏沉沉,覺得自己離開了地面,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仿佛是「西遊」的世界,但沒有唐僧師徒,只有李國藩、張國昌等東州市的大小官員正在聽薛元清訓話,常務副市長杜文革站在旁邊。
「佛祖有言,各廟香火不盛,需要你們去上香,光上香不行,還要多捐善款,現在和尚都已經是局級待遇了,你們怎麼也要弄個司級呀?」薛元清的嗓音很像太監。
場面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找不到我自己。只覺得風煙滾滾,撲朔迷離,時隱時現,似有似無。最後,杜文革給每人發了一塊石頭。張國昌把拿到手裏的石頭捏了捏。我感到喘不過氣來。
「這要是一塊金子該有多好。」張國昌失望地說。
「這比金子珍貴,這是你們進入大觀園的通行證,希望你們接通紅樓的命脈,承繼『西遊』的精神。」杜文革大聲說。
我不願意成為石頭,這些石頭不是變成孫悟空就是變成賈寶玉。他們的生活我都不喜歡,但這是佛祖的旨意,我為張國昌服務,我不能不聽。
後來,在大觀園裏,我和張國昌迷了路,我們走散了。我找了他很久,在一家醫院遇到了他。他坐在輪椅上仍然戴著那副一萬多元的眼鏡,表情漠然。
「老板,你怎麼了?」我驚訝地問。
「我得了腐癌,將不久於人世!」張國昌悲哀地說。
「什麼叫腐癌?」我不解地問。
「我不僅沒有捐善款,還拿了廟裏的香火錢。」
「還有沒有辦法活?」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打一針讓我睡著。」
於是,我從口袋裏取出針紮進他的心髒。張國昌死了。張國昌葬在大觀園裏林黛玉葬花的地方,墳塚還是黑色的土,墳前的石碑就是我,上面寫的不是「張國昌之墓」,而是「張國昌之秘書」。文字還是用甲骨文刻的。
這樣的夢做得太多了,搞得我精神萎靡。我知道只有在山東老家生活的時光是我最單純的童年時光,那裏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可以淨化我的靈魂。
不知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做夢都是變成一塊石頭,這或許是天堂聖殿的一塊磚,或許是地獄之墳的一塊碑。總之,墳塚上的煙花終於凋零,聖殿的神火奄奄一息。
我望見自己像石頭一樣矗立,任野風狂吼,大雨傾注。我問滄桑,天堂塌陷的時候,我們的罪行是否會被寬恕?大海沉默,藍天沉默,只有心靈之火將靈魂燒得支離破碎。我明白石頭只有變成土才能滋養生命。於是,我在夢裏變成泥土,讓別人踩成了一條道路。
我決定回山東老家看看。我給遲小牧打電話,想借他的沙漠風暴越野車一用,駕車回山東老家是一件很浪漫的事。遲小牧自從跟胡豔麗勾搭上之後,生意越做越大。出門坐奔馳,腳上穿手工布鞋,抽英國煙,喝法國酒,卻專讀諸子百家的哲學書籍。這小子只要是漂亮美眉就泡,還時常給喜歡的女孩子寫幾句情詩,人有了錢又有風度,自然吸引女孩子團團轉。不過,遲小牧也有尷尬的時候,幾個追他的女孩兒坐在一起,拿出遲小牧的作品一看,大呼上當,因為她們手中拿的是同一首情詩。
遲小牧一聽我要回山東老家,非要跟我去,說要看看我小時候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我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早晨六點鐘,我們駕車出發了,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晚上十點鐘便望見了久違了的故鄉。我的心情很激動,遲小牧卻很好奇。我們找了一家店住下,痛飲狂吃一頓便各自睡去。剛剛睡著就有人敲門。
「誰呀?」遲小牧沒好氣地問。